第4章 第4章

微沫跟着千叶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从书院过来接他们的金雀马车。马车的“车夫”是立在车篷檐下的一只金雀，其羽翠绿，其冠金簇——传说，金雀与青鸟从同一棵神树飞向大地。

        她们登上马车，离开港口，穿过一片商贸区，上环城古道走了约半个时辰，在银杏林路口转弯下环城古道，约莫一刻便抵达牧野书院。

        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青铜门。

        落日的余晖穿过西山的断隙，恰好落在门顶。微沫仰头看去，觉得光线温暖，她眼睛眨一眨，那光便跟着变一变长短，青铜的肃寒也跟着消融几分。

        “妹妹，这儿。”

        微沫闻声望去，见转角的树荫下，一袭雪色宽衣长裳的女子款款向她们走来——眉若翠羽，瑞凤眸似含水含烟，唇角微扬，天生自有三分笑意，观之可爱可亲。

        微沫疑惑地转头看向千叶。

        千叶同样看着微沫，眨了下眼睛——我也不知道啊。

        “你们好，我是浅夕的姐姐，你们喊我木槿师姐就可以。”

        “木槿师姐好，我叫千叶，她是微沫。”

        “你们一路累了吧，直接去休息可好？”

        “好。”音色偏凉。

        微沫和千叶同时侧目看向声音来源——少女身量纤长，眉眼英气，也正看着她们。

        是海港上的清冷少女，竟也是来牧野书院吗。

        千叶看看浅夕，又看看一脸笑意的木槿，左右不过是同路去寝舍，便放弃了解释，“如此麻烦木槿师姐了。”

        “我要谢你们才好，这一路与我妹妹作伴同行。”木槿虽是要给她们领路，但也只在要转道的时候略前半步。

        木槿与千叶一边走一边聊天，微沫除了偶尔应个声，大部分时间都在留意路上的景致。

        道路两旁，古木参天，不时见碧冠掩映下有亭台楼阁，瓦舍雕栏，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在其间身影翩跹，半空中则偶尔飘过一些摆件器皿。

        微沫留意到它们都是往一个方向飘去……

        “那是原产自明月乡的月莹花，又叫守时花。我们整个书院只有往医馆的方向才种了一些。”

        转角处两棵花树，和先前在海里见到的一样，只树干细些，但看着也该有百年了。

        “医馆里的玥医师对这花树甚为珍爱，你们莫要想着随意摘几支赏玩。”

        千叶听到这里，脚下一停，仰头看向那满树的繁花。

        “传说，月莹花树是祈善古神灵魂化生。万千年来，无论是千里冰封的东境之东，终年降雨的南府之南，还是烈日炎炎的西域之西，极昼极夜的北地之北……但凡在有归境内，春来盛开则各自随时，冬去落尽则都在葬花节日，无一株，一朵例外。因此，又名守时。”

        微沫还未从千叶那略带哀伤的语气中缓过神来，千叶已笑着往前走，“木槿师姐，我说的对么？”

        “对。”木槿不急不缓的跟上去。

        夕阳已收，天色昏暗，路边的石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灯火之下，原在太阳下看不见的精灵显了身形，有抬着桌椅书案的，有捧着文房四宝的，也有抱着大小漆盒的……一群怪模怪样的小家伙最先让微沫在这书院里看到烟火气。

        “他们是不受时空束缚的精灵，数千年前，随着异常的海上风暴出现在北海，其中一支来了这牧野书院安家——那时候还没有牧野书院呢，也不知我们立院的山长如何与他们约定，自立院以来与师生们相处一向和睦。”

        “他们在忙什么？”

        “为你们布置学舍。”木槿温和的向微沫解释，“于他们而言，我们学子就像一期一会的访客。他们爱热闹，为了欢迎我们远道而来求学，总喜欢重新布置一番书院。”

        木槿话音刚落，迎面便碰上一群抬着立地书柜过来的精灵，她们立即分站到道路两侧。

        微沫站等着无聊，就继续这边瞧瞧，那边看看。

        忽然，一道桃粉的身影闯入微沫的视线，微沫往前几步，只觉那姑娘的五官有些熟悉，想喊一声却哽在喉间，方恍然意识到不知其名姓，只得无奈收回。

        微沫回过头，见千叶正和木槿师姐小声说着话，再回望去，那着桃粉衣裙的姑娘已往另一个岔道上去了。

        “姐姐！”一个带着哭腔，怯怯小小的声音回响在脑海——微沫神色一变，转身朝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微沫，你去哪儿？”

        “找一位旧友……”

        牧野书院的灯火自西向东而亮，或点点亮在观星台的石阶，或静静亮在藏书楼的窗前，或盏盏亮在紫竹潭的潭畔……当轻风吹过，廊檐下灯火摇曳，映出跳动的影子。

        微沫追着那道桃粉的身影，也不知自己已经转过几个弯。她随身带着行李，累的晕头转向……只是，她这是跟丢了么？

        微沫看着眼前可说是十分热闹的庭院，许多精灵在院里走来走去，怀里抱着的、手里抬着的一个个炕屏之类的摆具，尤其是各类珠玉瓷器，一不小心便撞出声来。往前看，一排长长的廊房，灯火通明，浮影绰绰，许多声音都从屋里传出来。

        这里是，寝舍？她们是要睡大通铺？

        一时之间，微沫竟不知该如何，只呆呆站在原地。

        有少女从屋里出来，见微沫呆站着，便关怀地问到，“怎么站在院里？”旋即想到这个时间来的多是小师妹，立刻热心道：“你往左走，那边还有空房间。没办法，里面的寝舍还未收拾好。今晚先在廊房将就一晚，明天再搬去寝舍。”

        少女说完，抬头望了会儿天空，而后转身回房。

        微沫拾阶而上，走到廊下，就听到那少女的声音，像是在和同屋的舍友打赌，“每隔一刻，我都去看了。约过半个时辰，定会降雨。”

        微沫想了想，上前敲门。

        门被拉开，正是那位少女，“可是有事？”

        “我的同伴，穿了一身桃粉色衣裳，你有看到她吗？”

        “哦，那个笑起来很甜的姑娘。她就是往左去的，好像也在寻谁。”

        微沫向少女道了谢，便往左走，一间一间的找过去。

        直到敲开第六扇门——

        “你好。”后面的问话不用说了。

        “好。姐姐，啊呀！我看你面善就这样喊出口了。”女孩很不好意思，“我叫果果。你找房间是不是？我们这里还有铺位。”

        “我叫微沫。”

        “微沫，请进来说话。”

        微沫脱下鞋，跟着果果进了屋子。

        对面的移门，一扇是拉开的，正对着寝舍里花园一角，门边跪坐的是一位身着暮烟紫长裙的姑娘，单手撑在身旁的桌案上，烛光浮动，她抬头看向微沫，轻轻问了句好。

        可真是生得好看！

        “伊霂是不是很漂亮。”果果凑到微沫耳边，悄悄问她。

        微沫侧头看向果果，果果调皮的朝她笑着眨了下眼，拉着她跪坐到桌案旁，与她倒了杯茶，又将桌上的瓷碟推向她，“这是伊霂做的，她说叫春秋。”

        “春秋？”微沫瞧了瞧，白瓷碟里摆着几块枫叶型的点心，颜色是从初春的浅绿逐渐变为深秋的霜红。

        “这颜色调得真好看！”

        “是呀！你尝尝，味道也好的很。”

        “哗——”木门直接被拉开。

        她们同时抬头看去——果果和伊霂见来者的视线落在微沫身上，又去看微沫。

        微沫看着门口的浅夕，不由蹙眉。

        “这里还有铺位吗？”

        果果听着音调，直觉里面有股冷意，立刻点头道：“有的，刚好最后一个。”

        “哗——”浅夕脱下鞋，抬脚踏进屋内，反手关门。

        伊霂支着脑袋，轻轻一笑，这是怎样的缘分呢？

        若缘由我起，那又在何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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