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天空是静谧的深蓝，一弯上弦月升悬西方，形如娥眉，华若清水，想来今夜是个好天气。

        这时的果果正往来客厅厨房，帮着伊霂上菜。

        门外飘来香气，她侧头去看，便瞧见微沫从石道上走来。

        微沫跨过门槛，将手中的几样小吃递给迎来的果果。

        “宝香阁的情花饼，如意斋的七色素蒸点心，和味居的辣烧小寒鱼，还有庆圆堂的百味汤。沫沫你真好！”

        果果高兴起来，奔着微沫给了她一个拥抱。

        伊霂正巧从厨房出来，见着微沫不躲不闪，由着果果胡闹，不由生疑，还未想通这略违和的缘由，眼角便闪过一道身影，是浅夕从藏书楼回来了。

        果果和微沫也注意到浅夕回来，都侧头看向她。

        小楼平时点的都是红烛，外头套上玻璃罩。一楼客厅的四盏青铜落地山海油灯，自开学至今，尚未点过。

        浅夕微微眯了下眼睛，想着刚刚是不是因为火光跃动，所以一时看走了眼。

        伊霂自是注意到了浅夕的神色，她不动声色，走到浅夕跟前，“快回去把书放了，我们等你。”

        她背对着微沫和果果，话音一落，飘向东边儿的眼神也跟着回正，继而转身把果果放到桌上的小吃拿去厨房装盘。

        浅夕似是笑了笑，抬脚上楼，与伊霂擦肩而过。

        今日的夕食因为多了微沫带回来的小吃，丰盛许多。

        果果正想上楼去喊浅夕，就见她已下楼来了，只是手中似在把玩什么。

        “你怎么拿霂霂的东西？”果果看清了浅夕手里的东西，是两仪鉴真镜。

        两仪鉴真镜采北地壁宿弱水之源的鉴真石，打磨雕琢之后，镶青铜四象，刻五行铭文，映光照物，可辨天下虚幻之象。

        “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位不请自来的朋友。”

        浅夕话既到此，手中轻轻一转，镜面便对向微沫。

        打磨的镜面不比人间工业制出的精致，却也足够映照出真实的表象——镜子里的依然是微沫。

        “你这是做什么？”微沫像是有些生气。

        浅夕听到这里就笑了，十分真切的笑容。

        伊霂在看到鉴真镜的结果时，第一反应便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多心了，可第一次见到浅夕这样的笑容，又觉得怎么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我本就不认为鉴真镜能照出你的真身。”浅夕的面色转而冷肃，“毕竟，果果都被你蒙骗过去。”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我知道你对我印象不好，可是这般空口无凭说我是假的也太没道理了。”

        变故突如其来，果果尚还懵然不清，对上微沫投来的眼神，立即想说些什么，却被伊霂拉住了。

        “空口无凭？对，你是不是微沫我不清楚，但你决不会是，今日之前住在这里的央微沫。”

        浅夕语气平稳坚定，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微沫”。

        “我没有时间和你闲谈，你若知道微沫在哪里，我劝你立即说出来，你要是不知道，我建议你跟我走一趟拘妖司。”

        浅夕眼神一凛，小楼的各扇窗户立即合上。

        “我就在这里，你要执意这么无理取闹，我们就一起到师长那里评个是非对错。”

        “谁陪你拖延时间。既然你不愿意选，那我来帮你选。”

        “好，我说。我才是微沫，之前那个……”

        果果听着前一句，身心震撼，可还没来得及涌出那些伤心，愤怒之类的复杂情绪，就听到耳边疾风啸过——浅夕手里的两仪鉴真镜飞旋着打向“微沫”。

        “微沫”闪身一躲，鉴真镜撞翻了东南角的落地山海油灯，击出一道四散的金属火花。

        避开的“微沫”，身周没有光晕。

        果果终于看出来了，眼前的“微沫”是假的。

        牧野书院最初是为“五司九部”而设，立院三千余年，从来不收非六洲神裔的学子。

        眼前这位，不知是哪路得道的大妖。

        刚刚浅夕问她什么来着，“你这个假冒的，你把我们家沫沫藏到哪去了？”

        果果想到这里，越加生气。昨日还和她们一起玩闹的沫沫，现在却下落不明，吉凶未卜。她要捉住这个冒充的，严刑审问，非让她说出沫沫的下落。

        浅夕看到果果一跃而起的身影，暗道不好。果然那个“微沫”借着果果攻来的势头，逼开浅夕的守卫，一个灵敏的侧身纵跃，直接冲出小楼，身法敏捷，直往夜色中隐去。

        浅夕迅即奔出门外，脚尖一点，飞身追了上去。

        果果跟着跑出来时，连影子都没有瞧见。原本就烧在胸腔的怒火，噌的一下直蹿到了脑袋。手往颈间一扯，就从衣领下抽出了一枚凤凰骨哨——虽然朱雀与南府七宿神裔有契约之盟，但是羽族领首仍属凤凰。

        而凤凰骨哨，取浴火重生烬下之骨，以九幽凝冰融滴穿孔，聚五音之色，有合有散，各主令行。

        长短相接的哨音于空中扩散，声波起五色微茫，汇凤凰之形，为振翅冲天神姿，盘桓绕月，音消即散于星辰之下。

        方圆百里，凡羽族不禁之地，皆受命，寻微沫。

        “果果，浅夕追着假微沫往紫竹潭的方向去了。”

        果果回头看向有些喘不上气的伊霂，心生担忧，却见她眼神坚定，点了点头。

        “你照顾好自己啊。”果果旋即往紫竹潭奔去。

        紫竹潭位于男女寝舍之间，潭西方遍植紫竹，南北建有攀藤游廊，共衔于东位五角凉亭，其水引自昆仑湖，水质温热，是以潭周冬暖夏凉。

        果果赶到的时候，廊道里已站着不少听到动静便跟来看热闹的学子，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都在讨论发生了什么事。

        假微沫立在凉亭瓦顶，面色上毫不掩饰对浅夕的忌恨。

        而浅夕双手负于背后，双脚点在竹枝末梢，身后一弯弦月，风吹竹林簌簌，她却身形稳立，面含浅笑看向“微沫”。

        “微沫在哪儿？”

        “她？现在大概如同一具傀儡吧。”

        浅夕眼瞳微缩，一跃而下，滑掠过潭面，脚尖点水，转瞬间一掌便劈至“微沫”面前。

        果果似乎看到了浅夕眼底一闪而过的幽红，心脏猛地一跳，回过神来想肯定是离得远看错了。

        再望过去，假微沫已被浅夕紧紧压制，直往水里淹去，待水没过头顶，浅夕脚下一抬，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直接把假微沫擦着水面踢回了凉亭露出水面的石阶上。

        “浅夕！”

        果果没想到浅夕出手这么重，急忙跑过去，担心她把假微沫打晕了，连微沫在哪儿都问不出。

        “我再问一遍，微沫在哪儿？”浅夕飞回凉亭，落在石阶上，冷冷的俯视着假微沫。

        “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她的？”假微沫侧头看向浅夕，“你和她不是互不顺眼吗？”

        “等我把她找回来，带到你面前，你看一眼就会明白。”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只是要冒充她而已。”

        “那你是在何时何地开始冒充的？”

        “你们不过是和她做了月余的同窗舍友，这么担心她啊。”假微沫延伸视线落在跑来的果果身上，“她生来不详，让她这么安静的消失不好吗？”

        “你当算命啊，你才不详呢，你还……”

        “果果，”浅夕沉声阻喝，继而又看向假微沫道，“我在问你，今日什么时辰？哪个位置？开始冒充微沫？”

        假微沫的视线在浅夕和果果身上转了一圈，余光瞥见伊霂也往这凉亭来了。

        “我没有骗你啊。她现在应如行尸走肉一般了。”

        浅夕眉头微蹙，正想把她再丢到潭里清醒清醒，那边游廊里有学生喊了一句，“拘妖使来了。”

        浅夕闻声望去，果然有几道苍青色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由远及近。原来是有学生看着浅夕和假微沫打起来，情况不对，点了风铃，通知了拘妖司。

        “四时布庄。”这时赶来的伊霂拉过浅夕，低声说了一句，对上浅夕的眼神，接了两个字，“千叶。”

        浅夕瞬间明白过来，伊霂在她们追来之后，立即转个方向去找今日和微沫作伴的原千叶，细致询问自然猜测得出假微沫何时顶替了微沫。

        拘妖使到了紫竹潭，一组停在游廊询问学生，一组则往凉亭这边走来。伊霂拉着果果掩护浅夕——夜色之中，一道身影倏尔闪进树冠，越过围墙，直奔十里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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