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诡雾2

恶妖现行，化作与少年人的形态，头发火红，玄色衣衫，头顶一对牛角，四肢着地，面色凶狠，眼透红光，面朝晏兮，蓄势待发。

        而小松鼠精一边的状况，有一点相对的复杂——洛少受得怨气的侵扰，在晏兮以原形冲来，介入战斗之际，他是意识溃散，直直陷入昏迷，颀长的身躯往后倒靠，晏兮见状而略与吃惊，连忙的幻化了人形，接了他在怀，手忙脚乱地扶了他去墙根躺好，站定不及，那恶妖猛地往前一冲，大有趁机捕杀了她的意图。

        同为妖族，她过惯的是恬淡闲适的伴读的生活，凶恶狠斗一类，在同族之中，真是很算得不够资格，恶妖的攻势异常凶猛，修枫曾与她有所提及，双眼猩红的恶妖没有自我的意识，它们全靠了本能行凶，不懂压制嗜血的欲望，唯有祛除压杀一途，以其身死神消，方可化解周身之怨气，而晏兮握有洗怨玦，大可不必费此周章，祭出宝物以为汲取乃是上策，然怨气尽除的结果，恶妖仍难免一死。

        既然结果无所不同，她自然不愿了采取硬碰硬的方式，恶妖扑来，她绕身闪躲，与之拉开一定的距离，后双手拈指相合，口念咒诀，使全神凝汇，与洗怨玦牵连灵犀，驱策紫晶色泽的玉石脱离腰间，悬空上浮，自与轮转，恶妖见之而显怯恐之色，第二次的攻击已如上弓之弦，而到底作以了强行的按捺，又受之气韵之震慑，退逃不得。须知洗怨玦一经觉醒，非吸取怨气不得复入沉睡，恶妖的四肢迟缓与往后稍退，妄图看清了面前的宝物的动机，见玉石的紫晶色泽骤然深化愈浓，笼罩了晏兮的整个身躯，映衬了她的眉眼，予人以陌生的妖冶。

        凝眸细看，可见恶妖周身的黑气如一条细长的磨痕，迅而递入了玉石之内，少时而吸纳完全，怨气尽失，恶妖失去生命的倚仗，终归于原形的毕露，乃是一只幼年的小牛，此刻倾倒在地，双目紧闭，不得生机。

        晏兮以咒诀驱动玉石归于安然的沉睡，紫晶色泽尽敛，而石身往下垂坠，落去了她事先摊开的一方细小的手掌之中，她挂了玉石锦囊去腰间，往前靠近了牛妖的尸体，予之以查看细致，待得确定了它的不能复生，而后起身转去了洛少的一边，夺走了他腰间的一包松子，放在鼻前，贪婪地吸气，嗅得炒松子的醇厚的油香，少女的眼珠儿提溜轮转了一圈，满脸皆得愉悦：“今日我救你一命，且图你一包炒松子作了回报，很见公平！”

        修枫教导她，世事自有其平衡。往大了说，是天地正邪，一物相生，一物相克，两相恒定，而得长久太平；往小了说，便是你与我付出，我与你回报，互不相欠，是为人间长久相处之道。她觊觎人家的松子，本是要行了偷窃之径，心头很不得安稳，谁想世事无常，她反倒为此而救了素白衣衫的少年一命，正好抵了她的贪念，给了她夺取别人之物的一个心安理得。

        且不论她的想法是否有一点强盗逻辑，而毕竟是真的拿了松子，离开了小巷，仿佛没有踏足过此处。以她的预想，不曾料到了捕捉恶妖怨气一事能有如此顺利的完结，心态豁然开朗，是要找一处被绵床软之塌，舒适地睡去一晚，明日再说启程回与夙妄斋的一桩，反正她的原形体态娇小，占不去床榻多少的空间，与人同眠一遭，大抵不会被发现。

        满盘的心思打了个顺当，她的娇小的身姿往小巷出口的侧面一扭，全然的失去了踪迹，尽不曾觉与漆黑的小巷的内里，除去昏迷不醒的洛少与身毙神消的牛妖，另有一道缥缈虚无的男子的身影，踏了她的步尾，显现了形貌，他的一袭黑色的长发垂肩，裹了一件宽松的黑色长袍，举止风韵很见恣意，其五官捏塑之清俊，轮廓分明而著眼，可以想见宽袍之下的身躯必有偏瘦，然以上种种，皆为后谈，纵有容貌之夺目，实非以他极为令人瞩目之处。

        最令人瞩目者，是他半透明的躯体，及与悬浮在半空的姿态，脚踝以下渡为透明，肉眼不可见其全身，当属游魂一类。他目睹了小松鼠精驾驭绝世宝物、汲取恶妖怨气的全过程，而由于他本身的气韵温和，洗怨玦不能与之洞悉，加上晏兮的修为浅薄，乃至到了她的离开，始终未有知晓了他的存在。

        “呵！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抢先了一步。”男子单挑了嘴角，欺身探寻了洛少的脉搏，他既不得实体，此类举止，仅止于相隔对方的肌肤一寸，赖靠了法术流动，以为完成：“沉睡了几百年，凡世真是变了个模样，人类和妖族能够互踏地界、和平共处，一个道行浅薄的小松鼠精，竟能驾驭一枚闻所未闻的驱魔宝玉……呵！有意思，倒也比过去的一些招摇撞骗的收妖道士，看着靠谱些。妖族收妖？呵……”

        他对小松鼠精产生了一点的兴趣，而更多的兴趣，大约在了洗怨玦，在他堕入沉睡的一年，两族大战尚未爆发，自当不见了千名术士以毕生术法凝聚宝玉的一遭，今日撞见此物，确实很能挑拨了他的好奇心。

        “也罢……”长袍宽袖拂略，洛少的身体于此目下消失，是他妙法一道，送之与回了潍城洛宅：“我且看看你这小松鼠，能做出如何的行径。”

        关于小松鼠精能做出如何的行径，恐怕果真的是一位沉睡了数百年的与世隔绝的老人家所不能猜想，此乃后话，容后详谈，说回睡了一晚的少女晏兮。

        依了她计划里的盘算，此夜安睡，她确是寻了一位娇小姐的闺榻凑卧，天正大亮，娇小姐将醒未醒，软嫩的藕臂伸出了蚕丝软被，伸懒哈欠而其娇憨尤甚，晏兮正是趁了她的一番娇憨姿态，一股脑儿地蹿出了床榻，一路从窗户溜出了此间闺房，跃上房檐，轻踏了屋顶的砖瓦，不消几回的跑步，身后的高院大宅，是一点的余韵不见。

        春日风和日丽，天朗拂面气清，趁了一日的正好风光，沿了潍城边缘的湖光山色的踏青的行人，渐有络绎不绝。晏兮幻化了人形，显了一派的嫣红色的短裙，透出了少女的娇俏可爱，学了城中住客的行迹，至于敛滟湖边，掠过垂堤杨柳，抛出一锭纹银去租船商户的手心，且不等老板做出如何的反应，是自行的翻越去了一艘画舫之内，法力稍催，船身往前推开湖面往两头掀散，优哉游哉，尽得随意泛舟之态。

        “啊！嗯！！好吃！！！”

        嫣红裙衫的少女靠在画舫内的窗边，一手手肘搁去窗沿，支了半个脑袋向外，一只手取了前一晚的洛少的锦囊里的松子送入口中，不情愿地认可了，凡世里的炒松子的手艺，其实很算不错：“回去夙妄斋之前，倒是可以买一点现成的炒松子带在身边，归程漫长，嘴馋的时候不至落得个无可满足的下场，顺便为先生带回一些，寻个滋味的新鲜。”

        自言自语而获有泛金色泽的阳光映入眼角，她举目与远近交叠的碧波跌宕，和风扫面，如轻羽微拂，似有微痒；远岸亭塔伫立，有古意禅韵，跌入草长莺飞，共赴蝶舞翩跹；或垂柳低眉，逗挑姹紫，逢以和风，复入波光宽湖。没见过世面的小松鼠精不由暗叹了凡世风光好，日夜不同趣，说不得是有些令人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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