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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人心难测


凉风顿然从四面八方吹来,令沈梨神智稍稍清醒过来。便听见云衡拉着云故的袖子道:“还请郡主见谅,阿故这些日子,着实被宠得没什么边际了,竟然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沈梨摆手:“阿故这样挺好的,率真可爱。”

听见沈梨夸自己,云故一下子就把云衡的手给甩开,眼中似乎都冒起了星星:“听见没,宜姜姐姐也觉得我这样甚好。”

对于云故还有些小孩子心性,云衡也只是一笑了之,并未在同他争辩什么。

倒是崔晏别有深意的瞧了沈梨一眼。

沈梨一愣,随即一笑,眉眼温柔如同春水潋滟漾开,她对着云故哄道:“阿故,我府上今儿做了许多好吃的糕点,不若让阑珊带你过去尝尝?”

“好吃的糕点?”云故的眼睛顿时又亮了几分,“可是我爱吃的桂花糕?”

“自然。”沈梨笑着应承,便将阑珊换过来,让她带着云故下去,这一切云衡并未阻止,直到等着云故蹦蹦跳跳的跟着阑珊离开的花园后,云衡这才从石椅上站起来,对着沈梨拱手道:“不是可否借一步说话?”

“去我书房吧。”

等三人去到书房的时候,沈梨这才发现自己书房的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他穿了件青色的袍子,用一发带将墨发束起,少了几分文雅之气,倒是颇像江湖中的侠客,干净飒爽。

沈梨脚步一顿,随即上前:“穆少主也来了。”

“宜姜郡主。”穆寒回身,笑意在瞬间笼上眉间,“多日未见,不知身子可还安好?”

“多劳穆少主挂念。”沈梨福身。

书房,搁在中间案上的茶壶中冒出一阵阵的茶烟来,烟气弥漫而上,不过片刻便覆在几人的眉眼上,隔着雾气瞧人,怎么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沈梨也不急,她低头小啜了一口,发现茶水还有些烫舌,便又重新搁下,笑盈盈的瞧着在座的其他几人。

几人似在比到底谁的耐性更好。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崔晏,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函来,递到了沈梨的面前:“事已至此,我也不愿在瞒着你,我们七族虽说是各奉其主,但必要时也定会同气连枝,一致对外。”

“何意?”沈梨虽然心中是有些想法,可那些想法终究是太过大胆,她若是说出来,不知道祖父要承受多大的打击。

这就是他们沈家用了一代又一代尸骨守候的土地啊!

沈梨的神色凝重起来,不过手却是不曾移动半分。

见着她这般模样,穆寒和云衡也从袖中摸出了封一模一样的信来,他们动作一致的推倒了沈梨的面前:“这信,我们也收到了。”

“唯独我沈家没有,是吗?”沈梨问道。

几人尽皆沉默不答,沈梨却笑出了声,她伸手将摆在她面前的三封信全都一一拿了起来,放在手中掂量着:“为什么给我?”

“你们沈家,也唯有你们大房不是愚忠,特别是你,清醒而冷情。”崔晏道,“此事,我们还有个考量,那就是如今他能出手这般对付你们,保不准日后也会同我们这般。”

“是以今儿帮你,也不过是在帮我们自己罢了。”穆寒也跟着说道,“打开瞧瞧吧。”

沈梨低头,将这三封信全都拆开摊开放在手心中,她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极快便将这三封信全都看完。

若是没有瞧见那信笺上的字迹,她大可自欺欺人一番,可曾经作为卫隅的未婚妻,对于他的字迹,她最是清楚不过。

这三封信,全都是卫隅一人所写。

意在沈家。

“多谢。”她将这三封信如数装了回去,摆在桌案上,“以后,三位若有什么用得着我沈家地方,还请开口。”

“你也不必这般忧心。”云衡开口劝道,“如今大秦除了你沈家之外,无人能与大燕的铁骑抗衡,就冲着这个,暂且太子他也不会对你们沈家动手。”

“不一定,若是他生了这个心思,迟早会动手的,如今之法,唯有急流勇退。”沈梨道,“你们该知道,琅邪沈家同金陵的景阳候府,还是有区别的。”

“他在意沈家,也无非是因为沈家的百年根基和军权罢了,若是拔掉了琅邪沈家,那景阳候府便相当于折了一双翅膀,可还是有一定的威胁,就像是老虎将利爪拔了,可还是百兽之王,唯有我嫁入天家,以自己为棋……算了,同你们说这些的做什么。”沈梨说到一半,倏然就住了口,“你们难得过来一趟,不若今儿我做东,请你们去沂州最好的酒楼,好好地吃上一顿?”

云衡率先点头应了沈梨的话:“也好,我可是想念你们这儿的菜肴很久了,不过就是要让宜姜破费了。”

“云大哥说笑了。”沈梨笑着,“你们今儿送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消息,去去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再言不说这儿,就论我们几个交情,难道还值不了一顿饭钱吗?”

“就是。”穆寒开口,“怎么说我们也几个也是十五六年的交情了,怎么就值不上一顿饭?”

沈梨一边同他们笑着说话,另一边手中却是没有闲着的将另外两封信分别递到崔晏和穆寒的面前,而云衡的那封,她却是自个给收了起来,云衡也未曾阻止。

天下七族,而大秦就占了四族,这四族之间都互相通婚,以沈家为首,崔家次之,而沈家同云家世代都有姻亲,关系比之两族更加紧密亲切些。

况且景阳候驻守的云州,便是云氏本家,根基所在。

她将信收好后,这才同几人笑道:“走吧。”

同四人用完膳之后,已经是快到深夜。

沈梨一身酒气的被云衡背在背上,脚步稳健的朝着沈府走了去。

其实他们都知道沈梨不能喝酒,只是碍于多年不见,沈梨今儿不知为何,特别想喝酒,他们拗不过她,便只好点了一壶雕花酒,权当助兴了。

可是点了之后,他们一盏都还没喝完,那一坛子的酒就被沈梨给喝得一滴不剩,最后几人草草的用完膳,便让云衡背着她走回去。

因马车太过摇晃,云衡担心她会吐出来,这打算将人背回去,再言他们一行人如今都暂居在沈府,倒也没什么不合时宜的地。

头顶月色尚好,夜风清凉的从他们身边徐徐吹过,云衡背着人慢慢的走过如今已经无人的长街,阑珊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云衡本来没什么感觉的,但突然身后的那人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热气骤热靠近了他的耳廓,不知为何,他便觉得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连带着整个人都打了一个颤栗。

他侧脸,便听见她轻叹声。

她伏在他的背上,靠近着他的,轻喊:“阿瑾。”

云衡也说不清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觉得酸涩的厉害,密密麻麻的像有无数的小虫在啃噬一般。

沉默了许久,云衡终究是鼓足勇气问了句:“宜姜,阿瑾是谁?”

“阿瑾……”沈梨迷茫的睁了眼,一向清淡的眸子中破天荒的出现了几分了泪光,“他肯定生我的气了,我这般任性,他肯定不要我了吧。”

“嗯。”似乎为了确定自己所言一般,她闭着眼将脸枕在他的肩上,嘟囔道,“他肯定不会要我了。”

云衡沉默的闭了口,未在未在问上一句。

云家同沈家关系亲密,是以也知道许多人不知道的事,比如沈梨对外宣称养病的这两年,并非是在真的养病,而是不知所踪。

那个阿瑾……应该就是她的意中人吧。

风中,月下。

那些被他珍藏了无数个日夜的心思,终究是在这一刻,戛然粉碎。

却原来,他怕的从始至终都是她心中不曾有自己位置。

宿醉醒来,沈梨躺在枕上,只觉得脑子都快要炸开。

她睁着眼无神的瞧着床顶,那有她年少时亲手挂上去的同心结,那时候她还不曾同太子指婚,对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曾有过无数的幻想。

再后来,她被接回金陵去,这些心思也就寡淡下来。

而今她再一次瞧着自己年少时的心意,只觉得有几分可笑,像她们这般出身的姑娘,怎么可能会真的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了?

“郡主。”阑珊将帷帐掀开,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蜂蜜水走了进来,“您既然醒了,便喝一些再睡吧。”

“我昨儿是怎么回来的?”沈梨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撑在床面半爬起了身。

阑珊道:“郡主您又不会喝酒,日后还是少喝些吧,幸好昨儿是和云公子他们,若换成另一些人,只怕郡主连名节都保不住了。”

“我心中有数。”

“是云公子亲自将您背回来的,您喝醉了,一坐马车就会吐,所以奴婢也就只好麻烦云公子了。”阑珊道。

沈梨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那我有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

“郡主虽是一杯倒,可酒品却也是实打实的好,不过……”阑珊想了会儿,又说道,“郡主喝醉时,曾在奴婢的怀中和云公子的肩上,唤过一个人的名字。”

“郡主,阿瑾是谁?”

正在喝蜂蜜水的沈梨动作一顿,随即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没什么好问的,如今祖父可还在书房中?”

“今儿二爷他们休沐,都在府中了,郡主好端端的问老太爷做什么?”

沈梨道:“我有事要去见见祖父,替我去通禀一声吧。”

“是。”

沈梨去的时候,沈老太爷正在练字,一见着她没好气的一哼:“还难为你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祖父。”沈梨福身,“这些日子,暖暖未能来书房给祖父请安,还请祖父不要见怪。”

沈老太爷摆摆手,上次将她打了一顿,他心中本就存了几分内疚,如今在听沈梨这般一说,心中那些不愉,已全然消失掉,只余下几分庆幸。

如今人老了,也没了年轻时的雄图壮志,只愿子孙安康。

“坐吧。”沈老太爷道,指了指一旁不远的凳子。

沈梨颔首,却不曾过去,而是上前一步,将昨儿云衡给她的信函,安安静静的放在了沈老太爷的手边。

沈老太爷一见,顿时就蹙了眉;“这是何物?”

“昨儿孙女同云大哥他们见面时,他们给暖暖的,不但云大哥他们收到此信,就连崔家和穆家也都收到过,唯独我们沈家不曾有。”

“何意?”

沈梨道:“祖父一瞧便知。”

沈老太爷一听,顿时就皱了眉,他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几下便将信函拆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来,沈老太爷狐疑的看了沈梨一眼,见着她面色冷淡后,这才收敛了心神,专心的看了去。

还未看完,沈老太爷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将面前书案一脚踹翻。

沈梨神色冷淡的站在一旁:“还请祖父息怒。”

“息怒?这要我如何息怒?”沈老太爷气得眼若铜铃,里面竟然都染上了几分红血丝,“我沈家对他们卫氏,尽忠尽心,恪尽职守,拳拳之心可昭日月,为了他们为了大秦的百姓,我沈家世代人丁稀少,不知多少儿郎埋骨青山,可换来的是什么?”

“就一句,孤不喜。”

“就因为这句不喜,我沈家便要将百年的根基付之一炬,埋骨于此吗?”

沈梨垂首:“祖父,这事我已经同父亲说过,几月前我曾去过一趟大楚,我发现太子殿下同大楚的人也有联系,而且那人,不但同太子有联系,还与大燕的人也搭上了。”

“多久了?”沈老太爷身子一晃,最后还是扶住了身后的椅子这才站直了身子。

沈梨道:“有段时日了,少说也有三年五载,只是如今有大燕这么一个心腹大患摆在云州那,朝中除了我沈家,无人能挡大燕锋芒,这才一直隐忍不发,可前段时日,父亲重伤广陵王,使大燕与我大秦求和,想必太子殿下已经按捺不住了。”

沈老太爷沉默片刻,突然道:“你来找我,可是已经有法子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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