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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只是意难平


碧荧布完了雨就功成身退,隐于云中。剑安冲到曲舟身侧,急道:“修士,没事吧?”

        第一次用幻术,曲舟自己的神识也随着进了柳浥之梦。栖神灵镜能让人看见自己最想看到的东西,生造出一个被照之人心底渴求的幻境。柳浥看见了杨蝉,自己冲进了曲舟造出的幻境。她闹了300年,也不过是意难平。

        “浥儿,我错了,是我辜负了你,你杀了我吧!”年轻的杨蝉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祈求着,“那时我真的怕了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

        “浥儿,我这一生都活在悔恨里。如果时光可以倒回,我哪都不去,就在院子里守着你,我们还和从前一样。”须发尽白的老年杨蝉,在病榻上喃喃自语。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柳浥冷笑着驱使石锥进攻,石锥到达两个杨蝉身前却停了下来。

        两个杨蝉都痛苦悔恨、满脸真诚。过了300年,还是忘不掉他。老年杨蝉仍穿着宫殿中拉走柳浥时的那身朝服。是啊,她没见过他老年的样子。她只记得那个曾带给她缠绵情意的年轻人。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人?你从前对我说过的话都是骗我的吗?”她解了印,石锥散落,激起满地尘埃。柳浥缓缓走过去,捧起年轻杨蝉的脸,手指擦过他的眼泪,两个人又回到了那座温馨的小院子。“杨郎,这些年你可曾想起我?”

        杨蝉还没答话,一个道袍打着补丁的青衣道人破门而入,来到两人身前。柳浥挥舞着双手,痛苦地后退,大叫着:“你是谁?别过来,我不认识你,别过来!”杨蝉倏尔不见了。

        荒草丛生的乱葬岗上满地断裂的枯骨,一座孤坟露着棺椁。那道人在开坛做法,众多乡民执着火把围观。“任她再厉害的鬼,太玄宫的出尘子道长都能收服!”

        柳浥的鬼魂被咒语禁制折磨,发出一声声惨叫。“臭道士,你闭嘴!不用你多管闲事!”

        出尘子装模作样地拿把桃木剑在她周身凌空乱刺,敷衍地跳了会儿大神,打发乡民道:“那吓人的鬼魂已被贫道杀死了。接下来,贫道要为她超度,助她往生,诸位请回吧!”言毕,慢悠悠地收拾起捉鬼的法坛。几个乡民帮忙抬了桌子,出尘子将一应法器仔细地放进大布兜里的小布兜。

        “臭道士,你到底想干什么?”道士停了咒语,柳浥也不再难受。

        乡民走远了,出尘子撩起身前的道袍当口袋,捡着地上的骨头,“你这小姑娘,皮相生的好看,怎地性子这般火爆?”

        “喂,臭道士,你别动老娘!老娘自由自在惯了,你休想让我听你的驱使。放下!听到没有?”

        “你放心,我不会带着你的骨头乱跑的。”不一会儿,道袍就满了。出尘子跳进棺材里,将骨头一块块拿出来摆好。反复几次,竟摆出了一架完整的人体骨骼。

        “是他们自己做了亏心事,我可从没害过人。”柳浥理直气壮道。

        “知道你没害人,否则道爷我还能留你到现在?”出尘子一屁股蹲到地上,脱下鞋子,倒出里面的沙土。“这世道,每天死多少人,阴间鬼差都忙不过来!害得道爷每日里四处奔波!”

        出尘子站起身,用木法驱使术将棺材盖扣好,又用土法驱使术将坟头造出型来。拔出背上的剑,在石块上刻了几个字。“为你立碑的人真是文武双全!”他对自己的工作表达了满意。

        “原来我叫柳浥啊!”她盯着墓碑瞧了瞧。

        “你不记得了?”出尘子问。

        柳浥天真无邪地摇了摇头,“我死后,坟头就来过一个老妇人,喊我‘少奶奶’。我若是‘少奶奶’,怎么不见她家‘少爷’来看我?难不成我是个寡妇,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这才无人前来祭奠?我想跟那老妇人打招呼,却把她吓跑了。”

        “不记得了也好!”出尘子在坟头铺上一张黄纸,拿石块压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身便走。

        柳浥急匆匆在他身后喊,“你认识我?臭道士,你去哪里?陪我说会儿话吧!他们都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见。我的尸骨在这里,方圆走不出百米,实在是太寂寞了。喂,你别走啊!”

        出尘子没理她。柳浥布起阴风,孤坟四周的路都变成了一样的。

        出尘子结印道:“解!‘鬼打墙’这种小把戏还拿出来吓唬道爷?”

        柳浥冲到他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他去路。“你不许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你认识我对不对?你不答应,我就继续出来吓唬人,让他们知道你是个大骗子!”

        “贫道好心放过你,你却恩将仇报。小心我法灭了你!”柳浥将脸凑上去,出尘子作势要打人,却没动。

        “刚才,你替我收拾骸骨,还漏了一块!”柳浥上手拉住出尘子的衣袖,“这边,那棵树底下有我一根小手指。”

        出尘子无奈,转回身去,挖出了那块缠在树根上的小指骨,放进肩上的布兜。柳浥藏身于小指骨中,一道一鬼一起回了太玄宫道观。一路上,柳浥看什么都新鲜,兴奋地叽叽喳喳不停,比跟杨蝉住在小院里时还活泼开朗许多。

        道观破旧,像是没人住一般。

        “偌大的太玄宫就你一个道士?”柳浥鄙视着,“还以为多么豪华气派呢?”

        “自是比不得你们皇宫!”出尘子道。

        “皇宫?臭道士,我死前是宫里的人?我隐约记得,从前住在个顶富贵的所在。”

        出尘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柳浥额头探了探,吞吞吐吐道:“嗯,你从前是皇宫的舞姬。连年战乱,国破身死。那乱葬岗上死人多,鬼气重,乡民找人做过不少法事,故而你不记得生前的事情了。”

        “那为何乱葬岗上只有我一个鬼?”柳浥又问。

        “哪有那么多为何?”出尘子不理她的追问,想要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厢房,折腾了半天后摸摸布兜里的骨头,叹了口气,回了自己房间。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

        出尘子睡着了,柳浥就趴在他床前瞧着他的睡颜。好几次,出尘子都从睡梦中醒来,大叫着要她不要趴在自己床前。有时候,却是柳浥恶作剧,扮恶鬼扰他的清梦。

        “你刚才做了个什么梦?你那里怎么立起来了?”柳浥笑嘻嘻地。

        “出去!”出尘子捂住裆部,又拉过毯子盖住全身。手指着门口,一张符从袖口飞出,正贴中柳浥面门,将她定在了门外。

        “臭道士,你放开我,天亮之前你一定要记得把我松开。日头太毒了,会死人的!就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一道一鬼相伴二十年,他捉鬼驱邪,她逗趣打岔。柳浥总是在出尘子睡着后,再满心爱慕地钻进他被窝里抱住他,与他同衾而眠。

        “道长,道长,我找到肉身了。”一个美貌少女开心地来到太玄宫,找到正打坐的出尘子。

        “你是?”

        “我是柳浥啊!”少女转了个圈,献宝一般。

        “你将这姑娘怎么了?”出尘子看着眼前的少女,面露惊恐之色。

        “她上吊自杀,我救下她才知道,她是被负心汉抛弃了。为了复仇,她自愿献出身体给我。你不是说,有了身体才能与我双修么?”柳浥拉着出尘子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眼中含泪急切道,“你我分明相互爱慕,却不能欢好在一处。如今她主动献舍,我有了身子,咱们便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道长,你不开心么?我们马上就可以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了!”

        “她不是你!”出尘子安抚道,“浥儿,咱们如今这样就挺好的。”

        “你不想与我双修么?”柳浥质问道,“你分明也是想的。你师父给你二十年的时间下山历情劫,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你看,你都老了!”她抚着出尘子眼角的皱纹。

        出尘子这名字曲舟听着极为熟悉。柳浥被幻影环绕,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看着太玄宫中柳浥脸上洋溢的笑容,曲舟终于明白,原来她是跟出尘子学的道法。

        难怪,她不自觉地对身着青衣的小道士格外喜欢。她活着的时候,遇不到良人。得遇良人之时,却已经成了鬼。人鬼殊途,他们分明相爱却不能长相厮守,也是造化弄人。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的!”出尘子将手抽出来,“好歹是条性命,我们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夺了他人性命?”

        柳浥吼道:“我在乎,我想跟你一起老,一起死。我想亲吻你,想每晚抱着你入睡,想让你感受到我的体温,听听我的心跳!”她紧紧抱着出尘子,吻了上去。

        “我爱的是你,不是她,又怎能跟她”出尘子恍惚中将她推开,“我做不到!”

        柳浥抹了一把泪,“你看,我现在能流出眼泪了,是热的!”她划破手指,看着鲜血流出道,“我的身子早已经烂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不过一个皮囊,这颗心,这个人都是我啊!”

        “可我的心上人并不是眼前人!”出尘子道。

        “那你要我怎么做?”柳浥崩溃了,“我好不容易有了身体,为什么你不开心?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你就要回山了,是她不够好看么?”柳浥冲出了太玄宫。

        此后的每次相见,他们总是一个□□得到献舍,一个驱邪苦劝。

        “这副皮囊你也不喜欢对不对?”换了一张面皮的柳浥提了一个昏死的少女在手中,恶狠狠道。

        “浥儿,我不回山了。如今在太玄宫也收了徒弟,你跟我回去吧!”

        “道长既不喜欢,如今又是如何认出我的?”柳浥转过身,藏起泪水。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你。”

        “你等着,我总能找到你喜欢的身子!”她还是走了。

        出尘子身姿瘦削,须发尽白,榻边围着一众弟子。他将一个印有云门徽记的瓶子交给了弟子道:“我死后将这一魂一魄送回云门山。代我向师父告罪,枯骨,皮囊,弟子一生都没能参透情关,没脸回去见他老人家。浥儿这一生过得凄苦,若有什么惩罚,弟子愿意代她受过。求师父,一定饶恕她!”

        灵体的柳浥扶门而立却没敢到近前。咽气前,出尘子结了最后一个法印。柳浥扑到出尘子榻前,痛苦地哀嚎着,“不,不要!”她记忆中关于出尘子的一切开始渐渐消散。

        出尘子轻声道:“浥儿,这是我能教给你的最后一个术法。难过的事情,忘记就好了!”他望着屋顶,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像是说着梦话,“浥儿,你跟我一起回云门山吧!我会求师父留下你,他老人家道法高深,一定有办法的!”

        榻上的人渐渐没了生气,柳浥扑到出尘子身上,凄厉地叫着,“你去哪里?不要丢下我!你别走,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出尘子,你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你别走!”

        讽刺的是,在永失所爱时,柳浥飞升观尘境,异香泛起,灵体不停散发出轻盈的白色粉末。她的飞升与哀痛引来雷声阵阵,暴雨如注,仿佛整个世界都为出尘子的死发出了哀鸣。众弟子全扑到地上痛哭起来,整个太玄宫被雨声和哭声淹没。

        柳浥打伤一众弟子,劫走了出尘子的尸体,将他葬到了乱葬岗上自己的墓穴中。她埋进出尘子怀里,幽幽道:“这下你再也不能把我推开了!如今是我自己抱着你,你可喜欢?”

        替出尘子整理仪容时,她从他的脖子上扯出一根红绳,绳子一头还挂着她的那节小指骨。她修为渐深,早已不受骸骨所在之处的控制。她出走多年,他便找了多年。她想把指骨放回去,让完整的自己陪着出尘子。可那指骨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圆润,与手掌不能相接。

        多少个寻不到她的日夜里,出尘子就这么睹物思人。

        “你这个傻子!傻子!”柳浥轻抚着出尘子苍老的面容,眼中流出的竟是白色粉末状的泪滴。那骨头里存着出尘子剩下的两魂六魄,它们正在慢慢散去,归化进天地。柳浥的记忆也渐渐模糊,所有跟出尘子有关的一切都不受她控制地消失了。

        凄厉的鬼哭响了一夜。当地百姓传说,出尘子道长仙去,连乱葬岗上的鬼魂都彻夜悲鸣。

        柳浥的记忆被施法封印数次,最牢固的那道是出尘子临死前下的。曲舟随着她在镜花水月之术中又哭又笑,吓得院中众人不知所措。

        “出尘子,她最想见到,也最怕想起的人是出尘子!”曲舟从幻术中挣脱出来,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卫珏。他正面含喜色,活生生近在眼前。曲舟猛地扑进他怀里,用力紧紧抱住。真好,眼前人就是心上人!

        “国师?”围观者众,卫珏双手撑着曲舟的胳膊,提醒道。

        曲舟醒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打岔道:“剑安,你从哪里过来的?”

        刺猬精挠了挠头,“不瞒道长说,若不是走近了瞧见是您,我原本是来帮那柳姑的。”

        “哦?竟然是来助拳的?”曲舟站起身,来了兴致。

        “我与那舞姬算是有段露水姻缘。当日下山后,我结识了一个太玄宫道士,那道友热情得紧,游方道士居无定所,比不上观里的道士舒服,我就跟着来了。云儿这莫夫人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已经嫁为人妇。她常来太玄宫上香请愿,一来二去就熟识了,也就双修过那么两三次。”剑安挠着头,看曲舟盯着自己,改口道,“就五六次。于修为,的确大有进益,也就没多想。”

        “想不到多年以后,柳浥的审美情趣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曲舟叹道,出尘子何等飘逸风流之人,全然不似你这般壮实魁梧。柳浥凑巧见了太玄宫的道士就心生亲近,倒不见得是喜欢你。

        “道长何出此言?”剑安不明所以,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无妨。猖兵不远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城门瞧瞧吧!”

        众人上马行路,昏死的罗英衍驴被军士们扔到了车上拉着。经此一战,街上有不少人瞧见曲舟开始跪地行礼膜拜。

        曲舟打听道:“剑安,太玄宫道袍不是青色的么?如今怎么变成白色的了?”

        剑安跟在她身侧道:“传说太玄宫第一位观主是咱们云门山的大弟子出尘子。他羽化后,继任观主将他的遗物送回了山。老家主嫌他相貌不好,留下东西后就将他轰出了山门。这位继任观主也是个有骨气的,回来就改了道袍颜色,发誓太玄宫从此脱离云门。如今日子不好过,听说您要出任国师了,观里的道士新赶制了一批青色道袍,只是还没做好。”

        曲舟心想,原来把徒弟赶下山经历情劫是云门传统。情劫不结束,不许回山。大师兄如此,我如今也是如此。“太玄宫如今有多少修行者?既想重归云门,总该拿些诚意出来,眼下这乱局,他们可有出来帮忙?”

        剑安道:“他们都去龙虎谷帮手了!这些年,太玄宫夹在真宗教和玄天道中间,存续下来着实不易。若不是出了名的求子灵验,早就荒废了。观里修为低的道士常常四散各地,化缘谋生。这些时日,真宗和尚被拆了庙,赶回去种田劳作,道士一下成了香饽饽。不知谁走漏的消息,说太玄宫也出自咱们云门一脉,如今观里不仅香火钱充足,修士更是多了两三倍不止。”

        求子灵验?想必这么多年,失了记忆的柳浥对太玄宫一直多有照拂。曲舟心里颇生出一番辛亥革命后,辫子一剪,县令变县长的感慨。

        一旁的卫珏道:“阿舟,你刚醒来就要赶过去,可还受得住?”

        曲舟望着卫珏,双眼深情得要掐出水来,“殿下放心,我命硬得紧!”

        登上北城墙,才知道大话说得委实太早。云门小辈并上十几个白衣道人,已经被猖兵大军逼退到离北城门不足五里的地方。守城的士兵未见一丝惊慌,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城外沙尘暴般席卷而来的猖兵。

        “这就是那些发狂的军士?”卫珏指着交战边界上已被附体的军坊士兵问道。

        守城的统领跪地保证道:“殿下放心,不过数百发了疯的军卒,我等定能将城门牢牢守住。”

        杀气铺天盖地,是曲舟从未见识过的残酷狠戾。打前的不过是几个被附体的尸体,还有数万厉鬼猖兵在后,普通军士的武器伤不到它们分毫。曲舟双腿不自觉地发着抖,扶着城墙垛子都险些站立不住。她能跟柳姑斗法,是因为对方是个顶美丽的女人。眼前这些却是食人饮血的恶鬼,一般人瞧见模样就吓得尿裤子。云门小辈能抵挡这么久,真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了。

        她冷汗直流,红着眼,颤巍巍对白冬阳道:“带殿下走!”

        白冬阳应道:“放心,在下一定护得殿下周全!”

        那统领瞧见新任国师受惊的怂样,有些不明所以。曲舟的战略安排已经下达,“非修行者全部后撤避难!听着,带着你的兵,护送百姓去城隍庙,土地庙,太玄宫,随便哪个有神龛的地方。”

        “阿舟?”卫珏关切地问,“形势如此棘手?我的亲兵都是战场杀伐之人,非寻常军士可比,他们定然能帮到你!”

        “也好,眼下没有修为的人留在此处就是为死而死,全无意义。殿下,此战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先走,切记不要离开白护卫半步。”曲舟推了卫珏一把,言毕松手转身,再不敢多看他一眼,生怕下一秒就丢盔弃甲地要跟他一起走。

        “总不能尚未拔剑就被吓死!”曲舟深吸一口气,唤出如意剑道,“剑安,可愿随我一战?”

        “自当追随修士杀个痛快!”剑安拔剑在手应道。

        二人自城墙纵身一跃,御剑往鬼阵冲去。到得阵前,剑安自去相助太玄宫的道士。曲舟立在剑身上,解开腰间的乾坤兜,沿着战线一路播撒过去,“孩子们,符用光了吧?”

        少年们大喜,眼含热泪叫道:“师叔真是及时雨!”“师叔真的将那柳姑收服了?倒比我想象中来得早了一点!”

        曲舟也热切地回应着,“差不多得了!我下山的时候随便装了一些!灵活使用,灵活使用!”

        “师叔,他们虽身手不错,刺眉心封住心轮便能对付,就是模样恶心了些。”陆胜男汇报战果道,“已经收拾了两千多个,如今大家真炁耗尽,都快脱力了,太玄宫里已有十几位道友殒命。”

        闻听此言,曲舟心中对太玄宫一众道士十分敬佩。照剑安所说,他们修为不高,有不少都是新近入观,还没怎么正统修炼过的。

        曲舟大受鼓舞,与柳姑一战她也已经耗了大半真炁,偷偷掏出三颗药丸,干咽下肚。“我跟剑安拖延片刻,你们速速御剑进城休息!”

        “那您怎么办?”陆胜男担心道。

        “有如意在,总能逃回去。土地老儿已经在四面城墙布了降魔驱鬼大阵,一时半刻这些恶鬼破不了城!”

        药力烧得丹田发疼,曲舟体内真炁恢复不少,结印使出刚学会的伏魔咒,“北阴玄冥,赐吾威力。捉赴幽城,万死灭形。”

        紫色雷电划破夜空,将地面劈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令人毛骨悚然的敲击声中,一小队幽冥鬼差手执银白色骨链,自裂缝中缓缓走出。一根根骨链自他们手中飞出,穿针引线般,穿透十个恶鬼的身体,便往裂缝中拖去。

        招财瘫坐在城墙上,大喘着气,“那就是幽冥鬼差?一链锁十鬼,这也来不及啊!”

        富贵赞叹道:“师叔真是了不起,刚制服了柳姑,一出手就是伏魔咒!”

        平安在一旁抹着泪,“我瞧见师叔吃了三颗大还丹,强行激发体内炁泽,他也是在硬撑啊!”

        陆胜男在安静调息打坐,不发一言。羽笙默默瞧着阵中的曲舟发呆。

        死里逃生的太玄宫道士被吓疯了几个,不停在城楼上说着胡话。“是马仕攀的食人魔军!挡不住的,挡不住的!快逃啊!”

        天雷和地上的裂缝清晰可辨,食人魔军虽看不见,这些御剑飞行的修行者如今狼狈不堪,或疯或伤的惨状却是近在眼前。城墙上的士兵吓得人心惶惶,愣在当场。

        “再扰乱军心,就将他们全杀了!”卫珏命人将几个道士打昏在地。

        曲舟追着一个慢悠悠套够了十个鬼正要离开的鬼差发问:“喂,就不能多来点人?感受不到这里有多少恶鬼么?我看你那骨链还剩好大一截,就不能多拉点走?”

        那鬼差一张蜡像面皮,木讷地看了看曲舟,转回身继续前行。队列最后一名鬼差锁住的最后一名恶鬼消失于深渊后,另一小队鬼差才慢吞吞冒出头来。

        曲舟骂了一句,“卧槽,这办事效率,有本事你到点下班啊!”

        金海辰在弟子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登上城楼,焦急地问,“曲舟呢?曲殿下,星凝道长如何了?”

        陈聿阳将金海辰引到一旁,指着城外似乎正对着空气上蹿下跳的曲舟道,“国师大人正在城外御敌。”

        老头子急得在城墙上来回踱步。

        “你早就知道龙虎谷方向有猖兵作乱吧?”卫珏提了杨鉴堂问话。

        “回殿下,下官在调查艳鬼案时,发现近日城中军坊屡屡有伤兵走失,确曾派手下得力的衙差跟踪过那些军士的去向。本以为那龙虎谷便是艳鬼藏身之处,这才引得军士失魂前去。”

        “那日在莫府大堂,你便得了消息,为何不当场禀报?”卫珏语气冷冽。

        “城尹大人极重脸面,这种案子算不得什么光彩事。牵扯军坊,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下官不敢轻易奏报!”

        “你倒是很懂得为官之道,不愧是世家出身。”卫珏冷冷道,“故凤仪城尹杨蝉第十七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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