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深空无梦

【玉面罗刹与合众冠军进行了一场精彩的决斗，那匪夷所思的“最终境界”让他们得到了凌驾于权能之上的力量。然而越是高层次的争斗，就越会造成惨重的伤痕，两人的武道恒理均已严重受损，他们无法再发挥出超脱常理的力量！】

        ·

        奥提密斯家族总部，44层。

        “有时会羡慕小女孩啊，能为自己编织出漂亮的梦……”

        黑暗中传出颓唐消沉的话语，暮气沉沉如久居病床的老人呓语。时雨零立在一片玫瑰花丛中，她的头顶上方有一轮无光的月亮。梦幻国与痴愚宇宙就在一寸之前的方位无声绞杀，痴愚宇宙中涌出道道黑色的暗流，梦幻国里的众多奇幻生物与之艰难抗衡，世界的战场像是一条分明的“线”，双方的力量在界限左右你争我夺，一时却难言胜负。

        时雨零没有说话，她在专心致志寻找净炼的踪影。有了影子绅士的创界衬托，色彩缤纷的梦幻国堪称漂亮得倾城倾国。净炼的创界太空洞了，痴愚宇宙中除了沉静的黑暗外别无所有，看不到建筑物也看不到本应有的生灵。像是一滴墨珠无限延伸，化作消沉绝望的死水。

        真实的宇宙中还有有冰与光，有天体与尘埃，还有它们汇聚成的星河与星云。如果宇宙当真是这样绝望的场所，恐怕所有航天人员的梦境都会破碎。净炼将这片黑暗当成了绝佳的藏匿地点，他的整个存在都化作了黑暗物质渗入痴愚宇宙之中。

        一片黑色物质无声息渗入花丛，在一朵玫瑰中化成微不可见的问号形状。黑暗问号向着世界里侧坍塌，它将在一刹那后变化为吞噬物质与能量的黑洞。那朵玫瑰花忽然变为幽蓝色泽，乱序的空间传送将净炼的术式完全粉碎。时针停转的轻声响起，时雨零跳出花丛越向黑暗，这一次的术式争夺让她终于找到了敌人的踪迹，她果断静止时间开展追击。

        “打定主意龟缩防守是吧，那我就亲手撬开你这老乌龟的壳！”

        痴愚宇宙的愚钝疯狂力量在她主动踏入的一刻开始侵蚀，时雨零在手中生出一本大书。她毫不犹豫地翻出自己最喜爱的童话，以漫长的咏唱构建针对的术式。

        “如龙般高大，负昆虫翅膀，生有二尾的凶恶野兽，自无意义的诗篇中现身吧，此处正是你的故乡。梦幻生物·贾巴沃克！”

        黑暗宇宙中燃起两点光火，那正是邪龙眼中的光芒。造型怪异的龙形生物贾巴沃克呼啸而来，展开双翼让时雨零乘上它的背部。时雨零主动踏入了净炼的陷阱，这条邪龙正是她所做的准备，贾巴沃克是童话中由无意义的呓语诗篇描述的架空生物，它不畏惧没有逻辑的黑暗宇宙，因为愚蠢迟钝的世界也是它的主场。

        被拖慢的时光在术式完成时用尽，刹那间极静转化为极动，痴愚宇宙中惊起惊涛骇浪。无尽的黑暗物质聚为毁灭的涡流，无形的引力场减缓着人与龙的行动。邪龙发出兔子的叫声，护着时雨零在暗黑世界中横冲直撞，隐在暗处的净炼先生有气无力地咏唱：“葬送希望的无限啊，化作原初之黑暗……”

        “仰望宇宙吧，小小的王子。那暗夜之中有你的星球，星星上生着你的花朵！”

        净炼的咏唱紧急中断，时雨零构造术式的速度比他快得多。她是统领仙境的梦幻国之主，时光总乐意为她服务。一个可爱的金发小男孩出现在邪龙背上，抬手指向痴愚宇宙中的平平无奇的一处。黑暗中亮起耀眼的星光，星光变作荒凉的星球，一朵玫瑰花开在星球表侧，那花朵正在净炼先生的身旁。

        时雨零抬起手弩便射，数根短箭拖着朦胧的幻光射出，在小小星球的周边化作明亮的月光。净炼周围再无一丝灰暗，他赖以藏身的术式被飞速破除，影子绅士举起手杖防住时雨零的攻击，歪斜的帽子让他显得消沉无比。

        “小王子的童话做成了定位术式……以快乐为驱动力的寻人吗。”

        “小王子在仰望星空时会觉得快乐，无尽繁星中的一颗上有他的花。”时雨零得意道，“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他们的故事没有逻辑仅凭感性也能成立。你这种天天愁眉苦脸的家伙，大概很难理解孩子们的梦吧。”

        时雨零驱使邪龙奔来，净炼抛弃咏唱，以小型黑洞布下阻扰敌方的陷阱。他表现得毫无危机感，还在慢慢吞吞地说着：“毕竟我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我才很羡慕你啊……现在的你是多么幸福！你没有看过多少书，还能欢快地享受童话……”

        一道灰蓝色的短箭擦着净炼的脖子飞过，邪龙背上的时雨零冷笑连连：“我出道到现在全靠自学成才，我才不稀罕你们的破文凭！”

        净炼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心想你要是不在意学历就有鬼了，要不然你这么无所谓的女人怎会在这时候发火……但这时候说什么我不是故意挑衅的会让对方更加愤怒，而应对生气的女人是件麻烦到极点的事情。他说话声音又小了几分：“不是这样……书看得太多，就会提前衰老啊。”

        “？你说什么鬼话？”

        净炼不去瞧她，他拄着手杖立在小星球上，注视着脚边的花朵。

        “书看多了不是好事情，过多的知识会给人带来不幸。你说单纯的人和小孩子们一样，可以发自内心地喜爱童话，可现在许多小孩子早已不爱童话了。他们看文学与历史，谈论宗教与科学，充足的知识给了他们更高的视野，他们会更快更急切地接触外界，去探索书房之外的世界……然后他们就会理解童年以外的真实。”

        净炼拿起那朵小花，错乱的时空力量激发，撕裂了他的手臂。绅士毫不在意，将花朵抛向高空。

        “他们会知道生活并不快乐，人生充满苦痛，努力往往得不到回报，人生的结局总是忘却与死亡。他们会在努力后屡屡碰壁印证知识的正确，会难过，会彷徨。可这时他们已经无法回到童年的书房，无法再阅读童话也无法做梦了，因为知晓真实后他们自己也不相信那些虚假的美好了。”

        小王子的玫瑰花在黑暗真空中消散，时雨零驾驭着巨龙直冲而下，贾巴沃克向净炼喷出灼热的蓝火。净炼抬起手杖轻轻点出，黑暗的水流泯灭火焰，杖头点在贾巴沃克的头顶，令邪龙融化为一团无光的黑雾。

        “他们无法做梦了，他们就老了……这个时代有许多年轻的老者，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没有什么能够追求的，我们的世界太残酷了。人类才刚刚走出童年，就因压力与真实而极速衰老。”

        时雨零没有听他废话的闲心，邪龙解体时她已出现在净炼身后，抽出一把长剑刺向净炼的后脑。影子绅士将头一偏，剑锋擦过他那光滑的头颅，没有留下血痕却让乌黑的球体如气球般炸开。时雨零谨慎地退后，她本以为净炼会以无头的形态继续战斗，但那球体破碎后显出了真正的头颅。

        净炼转身回头，他竟然长着一张年轻的脸，仿若漆黑的孩童。

        “你果然是哈德良！”时雨零认出了那张脸，“你是虹翼卿的分身？”

        “我是一个年轻的老者，我是哈德良的平静，是哈德良的绝望，是他在探索的尽头得到的悲哀成果。”净炼说，“没有梦想，没有追求，认真地完成工作，除平静外不需要更多。我的确无法理解你的术式，我生来就与激情和梦境对立……我能采取的除了稳定愚笨的方案，再无他法。”

        两人脚下的星球在此刻开始剧烈震荡，时雨零的面色微微一变，她理解了净炼的言外之意。这个无激情的懒惰男人要选择最稳定的方案，那方法必然是以逸待劳。净炼是故意被发现的，为了引诱她做出攻击！

        “想明白了吗？可惜晚了。”净炼用手杖轻点脚下大地，阴沉的咏唱声自无尽深空中传来，这一次时雨零无法打断术式，那是净炼在隐匿身形时暗中编织完成的后手。无数根漆黑的触须撕裂大地钻出，星球在狂躁的震动中破碎，撑破行星的丑恶生命诞生在宇宙之中！

        “愚昧无知的创世始源，生于绝望的虚构神灵，于宇宙深处吹响荒诞的笛音。痴愚宇宙核·阿撒托斯！”

        它的形体丑恶如千万噩梦堆叠，它的出现令整个宇宙为之翻滚沸腾，那些无可名状的触须中卷着可憎的长笛，一刻不停地发出令人发疯的单调低音。它的模因原典来自近代原创的神话体系，在故事中它是宇宙万物的起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智慧，只会将任何敢于接近探索的存在摧毁。这就是痴愚宇宙的核心，“痴愚”权能的完美具现，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理性与思考的嘲弄，将一切拖入虚无绝望的深渊。

        “这真是个荒唐到疯狂的时代啊。”净炼感叹，“不得志家留下的短小残篇，在仅仅半个世纪后就成为了全球知名的模因心意。正是这世界上有太多年轻的老者存在，年轻的外神才会拥有如此的力量啊！”

        以阿撒托斯为中心，整个痴愚宇宙开始飞速收缩。时雨零的梦幻国在创界争夺上终于占据优势，可她却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净炼放弃了广范围的争夺，他将力量集中在了痴愚术式上，要以外神一举获胜。这是他提前设置好的陷阱，时雨零的距离和外神太近了，被禁绝传送手段的她会在下一刻就失去理性。

        “停。”

        时间再一次变得缓慢，却不似先前那样听话得近乎静止。痴愚宇宙核的力量扰乱了时间感知，时雨零一时间险些分不清未来与过去。时雨零抓紧抱有理智的短暂时光思考对策，她拿出了加速时间的怀表，代表衰老的玉手箱，表现逆反的镜世界……数个与时间有关的模因术式在她的指间融化填入手弩，成为一根深蓝色的短箭。她举起手弩，对准宇宙疯狂的核心。

        “生者必灭，时之矢！”

        痴愚的权能与梦幻不算相斥，单纯的千夜术式无法一击制敌，那就思考对方其他的特征。净炼将痴愚以生物的形式表现出来，而生命的弱点就是时光。

        这是痴愚宇宙存在的基础，也是衰老者碰壁的根基。净炼必须承认时光的悲哀，否则他自身的权能便无法成立。时之箭矢贯穿宇宙核心，极速流逝的时光让外神的身躯僵硬枯朽，好似一朵枯萎的花。

        宇宙核倒在了时光的伟力下，那庞大的躯体风化成灰。可时雨零来不及喘息，因为痴愚宇宙的收缩仍在继续。阿撒托斯死后仍留下了无尽的空虚，那吸力吞噬着一切有形无形之物，梦幻国的时光反而成为了护卫空虚的“视界”，那是吞噬一切的无光之地！

        黑暗中飘过沉郁的叹息，像绅士在老友的墓碑前哀悼。

        “衰老为生命终局，愚昧乃探索尽头，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唯有绝望……恰如炼狱，无死无生。”

        “痴愚宇宙孔·哀颓炼狱。”

        时雨零在疯狂的吸引下勉强支撑，她的梦幻国正被撕扯成无数微小的碎片。宇宙孔上方的净炼持着手杖，发出漠然地叹息。

        还是太年轻了。

        这些小家伙都被赤法师带歪路了，总觉得一个术式就该有一个权能。可那是因为怪物持有的权能过多，她可以用奢侈至极的方式挥霍力量。而创界法向来都没有规则，一个术式当然可以包含多个权能，只要能构建出足以成立的结构。正如“痴愚”的宇宙核老化后，就会转变为“虚无”的宇宙孔。

        “看吧，这就是梦的尽头。努力的尽头是空虚，奋斗者终将变为失意者，人就这样轻易老去了，变得只会寻求稳妥的方案，无法面对激进的未来……”净炼说，“而你们总是不愿赞同的，于是新人总与老者冲突，却未曾理解自己在重复无意义的轮回，踏着成为老者的路。”

        梦境破碎的声音很轻，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仙境般的梦幻国碎成了无数不成型的模糊色块，时雨零最终还是没有撑住。她在梦的洪流中漂流，带着空虚的目光坠入宇宙孔中。

        净炼想起了这场战斗的双方，想起战场上拼搏的人们。盖乌斯的盟友们是掌握权力的中老年人，而苍都的进攻方主力几乎都是学生与青年。发生在宇宙中的征战，岂不正是大局的缩影吗？

        净炼抬手拂过面庞，把自己重新锁在没有五官的球体中。他握紧右手，让痴愚宇宙坍塌为不可视的一点，以此彻底断绝生机。

        净炼的右手停在了空中，球形囚笼中他的瞳孔缩小如针。宇宙孔的坍塌遭到了阻碍，无尽的虚无中还存在着凝滞的力量！

        “啊？就这样吗？”时雨零的冷笑声响起，“一定会死？必定会失败？无法理解所有的真相？这点程度的事情就说什么虚无衰败，你的人生还真够无聊啊，净炼！”

        笑声来源于宇宙孔内部，虚无中竟然还保存着生机，无法坍塌的宇宙孔内透出一点朦胧的幻光，那是时雨零的权能，梦幻的权能。

        净炼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所在，他将绝大多数力量都用于维持宇宙孔，可时雨零在起初射箭时没有使用权能，她是靠纯粹的模因心意组装出了应对权能的箭矢。因此她不该如此之快的败亡……是她自己引导了梦境的终焉！

        “暴虐之千夜因梦而终，崭新之梦想因梦而起，此为孕育希望的梦之终焉！”

        虚无宇宙孔的坍塌彻底静止，它一反常态开始剧烈膨胀。无限的光辉自黑暗中透出，那是属于梦幻的光辉。时雨零的梦幻国的确碎了，它的落幕引发了无数梦想的新生，就像一本童话的诞生启迪了数不清的作者提笔创作。

        这是严契赠与时雨零的建议，也是幻月尊全新的底牌。每一缕光辉都是不同的小世界，每一缕色彩都是不一样的时间流，那样多混乱狂躁却又生机勃勃的时间线随着光彩流溢，它们的力量填满了整个宇宙的虚无。这是世界上最为狂暴的攻击，无数错乱的时间流组成了混沌的风暴，再无任何力量能在矛盾时间的冲刷下幸存！

        净炼的术式彻底失去控制，女猎人踏着光芒走出，自信如穿梭世界的旅者。她的脸上带着笑容，那是与老朽的净炼截然不同的，属于年轻人的自信笑颜。

        “往前走会失败？你以为我出道到现在吃过多少瘪了！”时雨零一抹鼻子，“不折不挠，永不言弃，这才是所谓的梦想。输了几次又怎么样，下一次我一定赢！”

        痴愚宇宙完全被光芒占据，错乱时间的洪流吞没了虚无的终焉。可净炼没再看那些幼稚的梦想，幻月尊的长发正在光中飘荡，朦胧的光华让发丝镀上微弱的蓝色，像是没有月亮的沉静夜空。

        “唉，我们这样的老头子，总是拿年轻人没有办法啊……”净炼笑了笑，“你也这样想吧？塞莱斯特。”

        他松开手杖，消失在光中。

        那柄手杖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当它落下时都市中已没有黑暗的阴霾，它落到了女猎人的手里，像主人一样逸散成无色的尘埃。

        “连心相武装都不留下，老抠门。”

        时雨零撇了撇嘴，原地坐下。这新招强大却伤人伤己，她的梦境的确碎了，一时间用不出来一点力量。

        “哎哎，这次大姐姐我可是尽力了！”时雨零破罐子破摔，索性躺在地上，“我可不想打白工，都给我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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