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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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飞扬跋扈(上)
“都给我站直了!双手贴紧!不长记性吗,懂不懂什么叫组织和纪律!”
太学操场上冬风呼啸,一百来号青年男女穿着短袖短衣,面色发白,汗水渗透了他们的衣衫,不均匀的喘息声偶有响起。他们刚刚做完整一个时辰的体能训练,已快到了虚脱的地步。
左右卫教头方勤歪三倒四地站在树荫底下,用手指着一帮青年人的鼻子。他感受着这帮穷酸书生忿忿的眼神,心里头很有些耀武扬威的快意。
时代变了啊,果真是时代变了。秘密战争就是这点不错,学子备战一声令下,过往吆五喝六的秀才们终于也要遭了殃,上头让你勤加训练学军旅作风,你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乖乖照做。你不照做就是不听从指挥不服从命令,帝都太学有得是人想进,敢搞事就收拾东西走人滚蛋!
远远得有三个请假如厕的学生跑来了,一脸不情不愿地喊了“报告”。方勤瞧都不瞧他们一眼,将手表侧过来一看,像发现新大陆那般惊喜地嚷嚷着:“慢了两秒!说了多少遍了喊集合要第一时间归队!天天说纪律作风问题不见有一点效果,我是很不愿意劳烦大家的,为什么大家就是不尊重我呢?”
他忽然间咆哮道:“你们三个站着,其他人都给我蹲下!”
本就劳累的学子们沉默地蹲下一片,唯有那三个来迟的在最前头站着,迎接着所有同窗的注视。先前暗地里大骂的平头学子攥紧了拳头,嘴唇像纸一样惨白,同窗们那沉默的一两眼中含着或多或少的责怪,怪他来得迟了让旁人遭苦痛,怪他犯了“错误”却让他人遭殃……现在这便不是教头不通情达理了,而是学子自己的“错”了,之后受了排挤迁怒也是咎由自取,多么活该啊!
方勤面上一副怒容,心底里将这帮人的反应瞧得透彻。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十来年,类似的教头工作不知做了多少次,他太懂这帮学生的心理了。但凡怨气就要有个发泄的头儿,给了他们体罚骂了脏话就会成为他们举报的由头,这个时候在学生堆里找几个靶子拉出来,他们自己就会被情绪驱使着窝里斗,再闹也是学生自己闹事,和他们教头一丝关联没有。
你们再恨再怨又能怎样?从这太学中出去之后,九成的人都要分到帝国各处去,剩下的一成也要从最底层的职位干起,进了朝廷更是由不得你,再敢跨组织来寻老子的仇,便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自己舍了自己的前途。这番利害关系方勤心里头精明得很,端的是一个有恃无恐,何况这番前来上头还特意做了“关照”……
就是要你们怨,就是要你们怒!
方勤斜眼瞧着嘴唇发白的学子,在心里估计着这帮人的耐性。打军训开始已经十天,心高气傲的主儿都该差不多到极限了,他决定再加一把火,在今天痛痛快快地将他们治上一次。….
“上午的体能训练结束了。说说你们最近的内务问题。”方勤冷笑,“又脏又乱!一个个宿舍整理得像猪窝一样,亏你们读书的还有脸在里面住。老许,把那几个典型给我拿出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教头拖着个小车过来,车上是几张叠得像豆腐般的被子。方勤拿出张纸条,像公鸡打鸣那样神气得叫着:“一一二!二三五!四零四!叠得跟他妈猪大肠一样,都给我丢出去!”
每说出一个宿舍的编号,许姓教头便拿起一张被子,抡圆了膀子扔到操场另一头去。白被单上顿时染得全是尘土。平头学子双眼通红,其中一张被子正来自他的宿舍,他低声怒吼道:“休要欺人太甚!”
方勤挑眉:“你有意见?”
他忽然涨红了脸,恶鬼般大吼道:“有意见给老子忍着!”
方勤修得便是狮子吼,这一嗓子吼出了音浪,生生将那学子喝得退去。他狰狞地笑着:“各位都是读书人,学问道理比我明白,一个个心底里都是瞧不起我们这帮粗人。可为什么上头还让我们这般大老粗来当教头?就是因为有一点我们比各位都要清楚,那就是一个服从!一个规矩!”
那一个个满腔愤慨的学子,一个个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在听见“规矩”二字时均是窒息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像将死了一样。方勤满意地瞧着他们的脸,继续大吼:
“在这神京城里,天子脚下,规矩就是世间最大的事情。任你有天大的本事,进了朝廷就要给我受着,上头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上头骂你你就要笑着脸陪着。现在这里我讲的话就是规矩,不懂规矩就收拾东西滚蛋!听明白没有!”
“——没有。”
斜斜得传来一声凉薄的声音,似是对一只苍蝇说话那般轻蔑。那声音来自众人的头顶,教头与学子们均惊愕地抬头,那棵大柏树上竟然躺着一个黑衣的青年人,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册子。
“听不明白。听不懂。学得圣贤书听不懂狗的叫唤,狗也听不明白你嘴里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黑衣青年斜斜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也算个教头?你来这太学里教些什么?你的任务便是教这帮年轻人如何做条好狗么?”
方勤一愣,随即狂喜。他知道自己钓上大鱼了,眼下人证物证皆在,对方将现成的把柄交到了他的手里,扰乱秩序,口出狂言,目无尊法,想要参上一本的口实要多少有多少,大人物们夜里怕能笑出声来!
他赶忙将面色一肃,变脸说道:“同学们可都要瞧好了,刚才教头的态度有点冲动,但绝对没有说过这般狂言。此番说法均是此人一人为——”
然而他太得意了,太猖狂了,他没有注意到学子们眼中的惊喜,更没有发觉那男人的动作。严契理都没理他一下,冷笑着拿出毛笔,随手挥了几下:“可惜废物就是废物,连教人作狗都教不好。正好老子今日有空,便来教教你如何做条好狗。”….
他将笔一收,不急不慢地吩咐:“蹲下。”
方勤顿时往下一蹲,双手紧紧贴着地上的尘土,样貌正似一条野狗般滑稽。他一时间惊恐地简直要叫出声来,在先前的一刻他失去了对自己躯体的控制能力!他站不起来了,更动不了手了,他大张着嘴巴向严契嘶吼,要以狮子吼叱他治罪。然而锻炼十年的气力到了嘴边,却生生转了个调,向着他惊恐万分的声音变去:
“汪!汪汪!汪!!”
一众外门学子轰然大笑,一旁的许姓教头惊得跌倒在地。他在一旁看得分明,严契掏笔是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字,方勤站在这“大”的右上角,正让这字变成了一个“犬”!
这是什么手段?这是无常法吗?怎会有这般诡异的法术?!
许教头连滚带爬地起来,连句狠话也不说了,没命似得奔向太学门外。严契理都不理这般货色,仰头喊道:“胖子,过来!”
“什么事儿啊?”刘忠武笑眯眯地走来。
严契用下巴指着地上的方勤:“算算这位方教头从军几年,都立了什么大功。”
方勤闻言面色煞白,刘忠武掐指一算,悠悠说道:“方教头今年三十有七,亏得父母赠了金银才进了左右卫大门去,至今未曾少了上司金银款待,平日偶从卫中拿些瓜果蔬菜,粮食布匹以慰工作劳苦。从军十九年未立寸功,履历当得是清清白白。”
学子们的哄笑声简直要将树叶吹飞到天上去,严契走到方勤背后,飞起一脚正中此人臀部,将这清清白白的教头一脚从操场上踹得直飞而起,穿过古老的学舍穿过松柏下的树荫,从太学正门口直接踢了出去。
严契朝那人滚出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太学外门的学子们近乎敬仰地瞧着他。他瞧也没瞧那些学子一眼,只冷冷地说道:“都给老子记好了。读了那么多的书,学了那么多的本事,不是让你们学来当狗的!”
此时不远处尘土飞扬,一并来太学监学的教头们飞奔而来,为首的总教头运起真气,怒目喝道:“目无王法,胡作非为!身为太学学子竟敢违抗上意,公然袭击帝都左右卫司阶军士,尔等猖狂之辈已铸下大错,今日便要将尔等一应拿下,数罪并罚,着重——”
总教头的一番话语还未说完,已有一位灰发青年挡在了诸位教官行进的路上。他向那满脸横肉的教头笑了笑,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啪!
烧灼般的裂痕凭空出现,一双铁灰色的手臂从中探出,一把将裂痕撕开,露出其后神态狰狞的天魔之首。它头生双角,天生三目,金色的眼瞳中仿佛有地狱的烈火灼烧,一众教头被那可怕的魔神惊得魂飞魄散,先前的怒意戾气刹那间便连一丝渣都不剩下。
天魔吐息焦热,吼声如雷:“滚!”….
狂暴的风力随喝声激荡,一众教头惨叫着倒飞而起,如风滚草般自太学正门滚了出去!
公孙策收回魔神,表情像是老烟枪刚抽上根烟那般畅快。严契朝向他的方向,不阴不阳地说道:“关你屁事?”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我这人性情乖僻,向来喜欢安静,最听不得扰人心烦的动静。这眼见着叫起来没完没了,不让他们滚蛋,难道要我滚不成?”
严契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旁的平头学子激动地满面通红,却又焦虑地说到:“学长此举有些莽撞了。那些教头本身不算什么,却是瑶光卫中人士,冲突要是闹大,大家就都难做啊!”
公孙策瞪眼:“这帮瘪三是瑶光卫的?你们觉得可能吗?”
瑶光卫便是他初来神京当夜四处奔波的帝都禁军,由武国公秦安任大将军,秦氏子弟亲任教头的一等一的精兵,也是赤帝皇族的颜面。伤了瑶光卫的军士,便是公然蔑视帝都权威,这帮学子自然只得忍耐。
外门学子中的一人闻言答道:“学长有所不知,太学军训唯有瑶光卫有资格接受,这帮教头也均有瑶光令牌……”
严契懒得听这些废话,转头嚷嚷道:“司徒,出来干活!”
司徒弈神出鬼没地钻了出来,身旁还跟着那先前被吓破胆的许教头。他微笑着勾动手指,一根根丝线牵引着许教头如人偶般立正站直,看其腰间果真有着瑶光卫的金牌。
“敢问军爷何方任职?”司徒弈问。
许教头声音响亮:“本官乃是神京左右卫司戈!”
“好大的官威呀!”司徒弈惊叹,“分明是,左右卫中军爷,怎成了,瑶光卫中教头?”
许教头挺胸抬头:“乃是卫中长史胡不平亲自吩咐,言瑶光卫军务繁忙,托我等众人替为从之,代以对太学一众胡作非为之人好生管教!”
司徒弈收了丝线,向众人笑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那许教头惊得魂飞魄散,一众学子自知上当,眼中的怒火简直要将人生生烧了去。公孙策很惊讶地问刘忠武:“哎呀!你说太学军训这等陛下都要过问的大事,怎得还能找外包呢?”
刘忠武一唱一和:“此事分外离奇,其中必有蹊跷。依我看来……”
“看个屁,绑了那姓胡的问就是了!”
严契大手一挥,直径向太学门外行去。此刻校园门外马蹄声嘶鸣声不绝于耳,街道之上尘土飞扬,一众骑兵正接了教头们通风报信,要来拿违逆律法的反贼。秦暝蹲在太学墙上,正拿着根冰糖葫芦看热闹。他见众人出门,兴致勃勃地问:“何事?”
公孙策想了想,说:“出去打架,一块吗?”
秦暝一跃而下,眉开眼笑:“好!”39314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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