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笠停顿了一下，抬头望向雕像，像是在怀念什么。

        “可以给我抱抱吗？”笠放轻了声音。

        “嗯，当然可以。”

        杏看着监护人摸了自己两下，把自己递给了之前凶他的女人，小猫疑惑，不安的翘起尾巴，但出于对夏目的信任，还是没有挣扎。

        笠接过猫猫，动作有些僵硬，得亏杏懂事乖巧，也不闹腾。

        “坐下说吧。”

        笠拿出两个平时跪拜用的蒲团，抱着小猫姿势很豪放的坐了下去。

        “我其实，并不喜欢那个人类女孩。”笠语气复杂，人类是个多变的物种，妖怪与人类更是长期处于互相畏惧和伤害的关系，“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最后受伤的一定是英。”

        “但是英没有听我们的，”笠笑了笑，她一直拿英没有办法，“毕竟英一直都很有主见，很少会听我的。”

        “那个叫浅野的女孩，是看不见妖怪的……”

        那一次祭典，山神像过去的每一年那样游走在人群，看着越来越多新奇的东西摆上了售卖架，各种新出来的食物开始流行。山神坐在祭台对面的屋顶上，手边照例是一壶清酒，和一个小巧的酒杯。

        然后山神就看见了，那个跳着祭祀舞的女孩——浅野百合子，一身繁琐的礼服，白色的扇子被女孩捏在手中挥舞，身上的挂饰随着女孩的动作旋转。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牵引着她们相遇，女孩抬起头，越过拥挤的人群，与山神对视。

        前十八年从未见过妖怪的少女，第一次“看见”了。

        浅野百合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继续挥舞起扇子。

        山神端着酒杯的手遥遥指向女孩，风随即踏着节拍开始飞舞。当时正好是银杏叶变黄的日子，黄色的扇形叶子随着风跃动，伴着女孩舞步在空中打着圈。

        仿佛有一个女孩看不见的人在和她一起跳舞，随着银杏叶发出的“莎莎”声，她们的舞步踩着规律的拍子，默契又投入。

        那一晚回来，山神开心的和英说着那个女孩。

        英说着女孩的漂亮，又说着女孩的舞蹈有多可爱。

        [虽然跳得是笨拙了一点，但引导一下也能跳得很好嘛。]

        那之后，山神开始和女孩频繁的见面，女孩从警惕，到打开心扉，再到和山神无话不谈，也就过了几个月。

        山神对浅野百合子的称呼从“女孩”变成了“我的女孩”。

        随即山神坦白了自己是一个妖怪的事实，山神不希望女孩和自己有猜忌，山神知道任何裂缝都是从一些小问题开始扩散的。

        浅野百合子接受得很快，或者说浅野百合子一点都不惊讶。

        [毕竟你看上去，真的不像个人类。]

        浅野百合子是个聪明的女孩，在女孩前往横滨的前一天，山神向女孩表白了自己的心意，称得上情投意合的一人一妖决定一起去横滨。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家伙啊，你们就没劝过他吗？”

        猫咪老师对这种行为撇撇嘴。

        “我们劝过了，但英不想和浅野分开，也不想浅野为难，”笠哀伤地抚着杏的背，“英说等浅野毕业了，就可以回来了。”

        “那段日子，英大人真的很开心……”笠想到有次突然回来的英，着急的问她这附近卖羊羹的店是哪家——因为女孩身体不舒服，突然想吃这边一家店的羊羹。

        “再后来，浅野想要一个孩子，”笠嘲讽似的，“那个女人，大概是想用孩子拴住英，真是可笑，也就英惯着她，还听话的变成了男性。”

        “等等！”夏目觉得他可能是听错了，“你刚刚说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惯着她？”

        “后面一句……”

        “变成了男性？”

        “山神大人……是女的？”夏目震惊。

        笠微微抬起下巴：“我没说英大人是男性吧。”

        “妖怪对性别很模糊的，夏目。”猫咪老师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

        夏目有些挠挠脸：“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笠说得很平静，仿佛早有预料，“浅野在怀孕的时候，突然看不见妖怪了。”

        就像是上天开的玩笑，离开山太久的山神，不能再肆意的变成人类，徒留不能再看见妖怪的少女面对空旷的房间。

        夏目能想象到浅野有多惶恐和不安。

        笠：“孩子出生差不多一年，英大人总算愿意回来了，将孩子安置好后，就一直沉睡在山里。”

        果然啊，猫咪老师就觉得这山的气息浓厚得不像没有山神的样子。

        “大概就是我们捡到杏的那一天，山神就开始沉睡，”猫咪老师站起来，“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等山神睡醒了友人帐都变成我的了。”

        “那杏的母亲…那位浅野小姐呢？”

        笠摇摇头：“我不清楚，英没有再提过，大概还留在横滨吧。”

        “按你说的，山神大人是真的很喜欢浅野小姐，”夏目皱着眉，这中间的故事被笠省去了太多，“山神会放心把浅野小姐放在横滨吗？”

        “谁知道呢，万一那个人类对英心生怨恨了呢，”笠抚摸着小猫，一直被撸头顶，杏觉得自己都要被撸秃了，干脆自己换个姿势让笠撸别的地方，“不能再看见妖怪，一时间怀疑自己以前的生活是不是真实的，怨恨让自己变得奇怪的对象，这不是很正常吗。”

        “甚至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自我……”

        “笠！”夏目打断了对方。

        笠捂住猫崽仔的耳朵，接着道：“英会把孩子带走，肯定是女人不想照顾杏，或者不能再照顾杏。那女人不管是死了还是怨恨妖怪，我都不建议你们去找她。”

        “总要试试看的。”夏目知道，故事其实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夏目不想杏留下遗憾。

        夏目起身，接过笠递过来的小猫，杏站稳后开始疯狂甩毛，妄图理顺刚刚被弄乱的毛发。

        “那毕竟是杏的母亲，该‘斩断’还是该‘继续’，都应该杏自己来。”

        “这猫崽子话都还不能说，当心被骗了，”笠嗤笑一声，还是接着道，“要找人的话，英提过横滨有一个武装侦探社的机构，据说什么委托都可以接。”

        “谢谢。”

        笠目送一人两猫朝山下走去，突然想起猫崽还没出生时，英兴致勃勃的说过。

        [你说，孩子叫杏怎么样？]

        [为什么？大概是觉得，我和百合子相遇的那一天，那一树的银杏叶意外的好看啊，特别是落在百合子身上的时候！]

        [明明都看了这么多年了，真是奇怪啊~]

        或许这就是，我之所以觉得这个配饰好看，仅仅是因为它挂在了我爱的人身上。

        英……

        笠坐在蒲团上，背后是那尊她追随的山神的雕像，没坐多久，笠还是起身，自嘲一般：“我的话你从来就不听，非要当山神也好，非要和人类在一起也好，非要把后代交给人类也好。”

        “但都没关系……”

        最后你还是回来了，回到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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