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说到高考，我还能记起来，那个不太炎热的夏日。我的考场就在本校，座位在一楼靠窗的位置。稍稍一偏头，入眼满是葱郁。

        写语文作业的时候，我有些卡壳，忍不住往窗外看了又看，似乎这样，就能从绿叶中汲取灵感。

        这次，还是一样的位置。

        考试开始前，我静坐在位置上，与之前的任何一场模拟考无异，内心平和无比。只有考场里的广播和监考老师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庄重。

        两天的高考很快就过去了，还没走出考场，已经听到了外面不绝于耳的叫嚷声——有人欢呼、有人呐喊、有人痛哭，千人千面，众生百态。

        我刚走出教室，突然从楼上飘下了大片大片的纸张，我很快反应过来，有人在撕书！

        可惜他们的快乐没能维持多久，立刻就有老师的吼声传来：“诶！你是哪个学校的同学！不许撕了！卫生你打扫啊？要撕回家去撕！”

        我哑然失笑。

        直到走到校门外，我的手机才脱离了信号屏蔽仪的笼罩范围，我看着一格格跳满的信号，先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

        还没接通就听到我妈叫我，冲我挥手，我挂断电话，朝他们走去。

        我妈接过我的书包，满脸急切：“感觉怎么样？”

        我想了想：“还行吧，你们先回去吧，今天我们班上要聚餐。”

        我妈答应得很痛快：“行，好不容易考完，玩儿得开心一点。注意安全啊。”

        我爸也叮嘱道：“去哪儿玩啊？别喝醉。”

        “吃完饭再去唱歌吧，放心吧，老师们都在的，我会尽早回家的。”

        我爸妈走了没多久，车潇潇就出来了，她朝我扑过来挽着我的手臂：“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咱们可不谈考试！去哪儿玩呀你们班？”

        我笑笑：“先去闻香阁吃饭，再去维多利亚唱歌吧。你们呢？”

        她满脸惊喜：“这不是巧了嘛，我们唱歌也在维多利亚，但是吃饭不和你们一起。待会儿可以一起玩了！你还要等人吗？”

        我摇摇头，管锐阳的考场在十二中，其他也没有同班的特别熟的人在七中，“不等，走，先和你一起。”

        刚走没两步，就接到管锐阳的电话，说直接在吃饭的地方见。车潇潇一边打趣我，一边哭嚎着：“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我笑着安慰她：“别急，马上上大学了就有大把大把的帅哥了！”

        她双眼放光，活像即将捕食的豹子：“你说的哦。”

        我们一起走到路口分别。

        到了闻香阁，已经有十来个同学在了，他们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聊天，管锐阳也在其中，见到我来，冲我招了招手。

        我坐到他旁边，立刻迎上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曹旭更是直接吐槽道：“你俩真是，上课就天天坐一起，出来玩还要坐一起，腻不腻啊？”

        我冷哼一声：“关你屁事，你还没人跟你一块儿坐呢。”

        他立刻就哑了。

        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想去报个护理学。”

        旁边有人问他，“为啥？”

        他神色严肃：“因为妹子多。”

        我笑出声，主要是想到他最后读的土木工程，别说妹子了，加上老师和教室里的蚊子，可能都没有几个雌性生物。

        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同学，有的喜气洋洋，可能考得不错，有的愁云惨淡，可能考得不太理想。不过大家都有默契地没去聊高考的事情。

        老陈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好像被抽到哪个学校去当监考老师，总是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做的。

        他一走进来就吆喝着，眉眼间有些歉意：“来了，来了，让大家久等了。赶紧动筷子啊，你说你们非得等我干嘛。”

        他在我们这桌坐下，随便和我们寒暄了几句，夹了几筷子菜，便给自己倒了杯白酒，站起来，清了清嗓：“各位同学，现在高考已经结束了，大家以后就不再是高中生了。感谢大家，在高中生涯的陪伴。老师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同学们能多多包涵。祝愿大家，前程似锦！”

        我们也纷纷站起来，热泪盈眶：“前程似锦！”

        有了这一杯酒打头，气氛一下子就热络起来了，同学们都放开了不少。有埋头苦吃的，有勾肩搭背放声嚎叫的，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诉衷肠的，有四处游走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老陈不知道已经被敬了多少杯酒了，眼神明显变得迷离，眼看着他就要往后倒去，我赶紧一把扶住了他。虽然我也喝了挺多了，但可能跟这群小屁孩比起来我的酒量还是要好出了不少，目前我还没觉得有什么醉意。

        老陈坐稳后，回头看见是我，嘿嘿笑起来，又看了一眼邻桌正和其他同学碰杯的管锐阳，正好对上后者看过来的眼神，迷离的眼中愣是闪出了点儿精光：“嘿嘿，你们俩，挺好……也争气，当时，我和老张头据理力争，把你们留下……我……也不棒打鸳鸯，青春期嘛……年轻是好……一起努力……”

        管锐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我有些苦恼地看向他：“怎么办啊？老陈好像醉了。ktv咱还去吗？”

        他沉吟片刻：“去吧，那可是我老早就订好了的，别浪费了。”

        “那咱先送老陈回家？”

        他点点头，冲周围的同学说了句：“我们先送老陈回去，一会儿你们直接去维多利亚吧，我们也直接过去。”又把钱包扔给曹旭：“待会儿把钱付了，班费在里面。”

        我碰了碰老陈的胳膊，试图让他清醒一点，然而他仍然瘫坐在椅子上，只嘴里时不时的嘟囔两声。

        管锐阳叹了口气，矮下身子，把老陈的一只手臂搭在他肩上，扶着他站了起来。我则跟在一旁，负责打打下手、招招出租车等业务。

        好不容易到了老陈家楼下，我俩一筹莫展，我鼓起勇气，轻轻拍了拍老陈的脸：“陈老师，陈老师，醒醒，你家具体在哪栋哪户啊？”

        老陈纹丝不动。

        管锐阳幽幽来了句：“要不用力点拍。”

        我很是为难，有点儿下不去手。

        他说：“我来。”

        我正准备帮他扶着老陈，以便他能腾出手来，没想到，他兀的一松手，老陈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老陈幽幽转醒，满脸迷茫。

        管锐阳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手滑，手滑。陈老师，您住哪儿啊？”

        老陈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沉思了半天，才抬脚朝楼里走去。

        我和管锐阳对视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眼看着送了老陈安全进屋，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躺在床上醉成一摊烂泥的老陈，管锐阳突然说道：“老陈真该找个媳妇了。”

        谁说不是呢。

        从老陈家出来，我们俩打了个车直奔维多利亚。

        第二场，人就少了很多了，很多同学不爱掺和这种热闹的场合，也有很多同学跟老陈似的，第一轮就已经趴下了。

        包厢里约摸十来个人，有人喝酒，有人聊天，有人玩游戏，曹旭这个麦霸，正拿着话筒，皱着眉头，故作深情地唱着《k歌之王》。

        我俩找到一个空着的位置坐下来，旁边的同学立刻就邀请我们加入他们玩骰子的阵营。闲着也无聊，我们便跟着玩了起来。

        其实我玩骰子的技术很差，全凭感觉，完全不懂他们那些看表情听语气推理别人有几个几的功夫是怎么来的。管锐阳在我的下家，好几次都是他没开我，继续往上喊，结果被再下一家开了。

        我感觉到了他是故意在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低声和他说：“你可以开我的啊，该开就开，别客气，我还能喝的。”

        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却挺自责的，管锐阳这么聪明，要不是顾虑到我，估计很难输。于是我也有意识地问题自己揽，提前开了几次，结果自然是啤酒伺候。

        其他人跟发现了致胜法宝似的，开始针对我们俩，我们都喝了不少。

        我感觉这样下去也不行，便跟他们提出要休息一会儿，这样管锐阳也好发挥。

        原本在聚餐之前，我一直隐隐地有些担心田梦垚会再次喝醉了来找管锐阳闹，没想到根本没见着她的身影。我放下心来，便跑去九班的包间串门。

        九班以妹子居多，包间里比我们这边岁月静好了不少，主要的噪音来源便是喊叫得最大声的便是车潇潇了，她正在那抓着一个男生划拳。见到我来，很是兴奋，先和我碰了个杯，又拉着我跟我讲今天发生的八卦轶事。

        ——比如沈晓芸去向她的男神表白了，貌似被拒绝了，心情不佳，已经回家了。

        ——比如罗意吃完饭就不知道和刘嘉伟跑到哪儿去了。

        ——比如谁谁谁和谁谁谁居然是一对，平时闷声不响的，今天看到他们牵手了才发现。

        其实这些事情我还隐约有些印象，所以并不是特别吃惊，但为了不扫她的兴，我还是做出了一副很震惊的样子。

        聊完了这些，我俩又回到了三班的包房。一推开门，跟进了土匪窝似的，鸡飞狗跳，入目满是狼藉。

        车潇潇飞快地就融入了他们，我则又坐回到了管锐阳的身边，他正倚在沙发上，看他们玩闹。

        田梦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正在和别人聊天碰杯。

        我心头一紧，小心地问管锐阳：“我出去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满脸莫名其妙：“什么事？”

        我松了口气，随意道：“没什么，没喝醉吧？”

        他嗤笑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顿了顿，脸色微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改了说辞：“你还别说，好像是有点晕……要不我们先走？”

        我有些愣，莫名有点儿紧张，说话都结巴了：“走……走哪儿去啊？”

        他轻笑了一下，“随便走走。”

        “行吧。”我站起身来，先过去低声跟车潇潇打了个招呼，嘱咐她到家了记得给我说一声，然后便在她揶揄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一走出ktv，突然感觉空气都似乎清新了不少，门口有好几拨醉酒的人，多数都是我们的同龄人，他们大吼、哭闹着，旁边的人不停安慰、劝诫，我和管锐阳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走向了旁边的小道。

        一过转角，耳边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包厢里的吵闹，也没有大街上的喧哗，只余下耳畔的蝉鸣和遥远的汽笛声。

        有风吹过耳边的碎发，让一颗忐忑的心逐渐平静，旁边的人也不紧不慢、自在从容，我从来没觉得夏天这样美好过。

        我不喜欢夏天，却独爱这个夜晚。

        他突然开口打破这静谧，问我：“你有想过报哪个学校读什么专业吗？”

        我一愣，好像还真没有过。之前的学校和专业其实我都还挺遗憾的，学校离家太远、城市不太适应、专业也不喜欢，现在有这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是该好好考虑。

        我摇摇头：“还没什么想法，你呢？”

        他也摇头，又突然停住脚步，认真看我，“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会报同一所大学的吧？”

        我答应得很用力：“嗯！一定会的！”

        我正想抬脚继续往前走，他又缓缓开口，似乎有些紧张，“你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吗？”

        我笑了，却故意装傻：“不知道啊。”

        他深吸了口气，“我觉得还是要正式问一遍，仪式感必须要有。现在高考已经结束了，我也已经成年了，还有两个月你也要成年了。我想……我们现在如果谈个恋爱的话，应该没有人会反对的。所以……”

        我做好了准备，看平时那么骄傲臭屁的他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忍不住催促他，追问道：“所以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个音节，良久，我似乎听到他的声音，但却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他问：

        “所以……任诩文，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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