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你相信催眠吗？

        程医生从国外回来任教的时候，就开始有人找他催眠。

        大抵都是些网上迷信过来的，看什么前世今生，过去未来，程医生通通都给拒绝了。

        他答应坐诊的那一天，遇到了一个人，那个姑娘浑身散发着幽怨，头发很长，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见东西，从他身边过去，应是感觉不到鲜活气儿。

        程医生几乎是在一瞬间愣住了，手里拿着的笔也动了动，他的催眠只找有缘人。

        程医生开始坐诊，与其说坐诊，比如说在等一个人。

        其实冬天的风有时候还挺温暖的，女孩子裹紧了身上羽绒服猛的吸一口手里豆浆，公交车还没来，眼前略过一辆辆小车，舍友已经被爸爸送到公司不停催促着，

        “远远还有多久”

        “远远，你还有十五分钟”

        “远远你快来，好多我不认识的人！”

        郑远艰难的搂着包包拿着豆浆回复对方“最后一次转车，马上到！”

        放下手机抬头时，21路公交车已经开了过来，郑远连忙装起手机冲着司机摆摆手，上车，投币，坐下，一连串动作后，看着外面景物动起来，郑远才舒口气，拿出手机继续回复“坐上车了，五分钟到。”

        等马不停蹄跑上楼去，才看见人这面试地方挤满了人，吸口气整理整理衣服，才看见对面头发微卷，一身长裙妆容精致的朋友，女孩子可爱温柔，脸上挂着焦急扑过来，“远姐你可来了，我好孤独啊”说着便在怀里蹭起来，郑远轻轻摸着怀里女孩子，另一只手还没跟上，女孩子便惊恐抬起头“远远，今天面试你就穿这个，羽绒服黑裤子，你干嘛？”

        “我冷啊！”郑远回答的利索当然，“再说了，我冬天就不买这种好看不顶用的衣服。”

        女孩子有点气愤的回答“你二十三岁了，能不能考虑自己形象。”

        郑远张嘴想回答什么，脑子里全是母亲的嘱托“你身子弱穿厚点，好看有什么用，你感冒了不要和我说，你有没有自觉性，爸爸妈妈很忙，不能因为你生病而耽误这么多。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这句话像是魔咒，郑远手抖了抖，最终没有反驳，女孩子还在说着，是啊，二十三岁了，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重要吗？她是乖乖女，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说，这姑娘性子真好，学习也不错肯努力肯吃苦，郑远听着只会躲在妈妈身后笑笑，她想说我脾气不好，我很暴躁，我不是内向，只是我不喜欢应酬这些人，我也不喜欢学习，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每次母亲牵着她的手，笑着说“对啊，我姑娘就这样，她喜欢没办法”郑远再也说不出来了，低着头静静站在一旁。

        因为母亲患有精神疾病，性情暴躁几乎受不了一点刺激，她变态似的控制着她，郑远努力装扮成乖乖女配合着她，这导致后来发生一切，和自己的偏执黑暗和抑郁。

        好像几乎从她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这一切。

        轮到郑远进去时，前面已经出来十几位，都垂头丧气的，郑远还沉浸在回忆中，轮到她时，瑞瑞推了推她，郑远才勉强回过神，走进去，面前坐了五位考官，问题不难，对答如流，从容坚定，可考官的漠然从她进门看到她的打扮和气质开始再也没有抬起过头，最后一个问题，中间男人抬起头盯着她“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郑远定在那里，显然没想到会这样问，她本来想按照模板应付一下，可是想到整场表现，大概也是平庸至极，就算进也可能是卡位，她忽然有点泄气，男人看着她忽然冷下来的脸有点不耐烦“怎么？”

        “我母亲希望我从事这份工作，但我并不喜欢，甚至厌恶，我不喜欢坐在办公室里，一成不变的生活”女孩子顿了顿，看着忽然抬起头的面试官，继而笑着“站在阳光下呼吸自由，我想快乐一点。”女孩子脸上挂着与先前不同的狠厉，鞠躬转身离开，不等面试官反应，跑出去大口喘着气，胸口的心脏跳的剧烈，这大概是脑子抽筋了，才这样去做，可是她太累了，太难受了，她不想知道回去母亲会有怎样的争吵指责，只想体会这片刻的欢愉与叛逆。

        她的心理压力和偏执已经近乎极端，她努力在母亲面前装作乖乖女，可她知道她永远也拜托不了那些黑暗，亲情，爱情，友情，甚至人生，环环相扣，每一个都将她压的喘不过来气。

        瑞瑞过来拍了拍她，郑远眼里的光迅速按下去，回复既往的暗淡与乖巧，“瑞瑞，我好像搞砸了！”

        阳光普照，她穿着白色羽绒服，抬头看看窗外的阳光。

        瑞瑞知道她的事情，轻轻抱住她，“远姐，你最近是不是又难受了？”

        郑远看着女孩子温柔面孔，苦涩摇摇头，“我下午约了医生没关系的！”

        瑞瑞蹙着眉头，抱着郑远的胳膊“远姐你都看了几个医生了，靠谱吗？”

        郑远伸手摸摸女孩子的头，语气缓和不少“嗯，听说是a大教授医师。”

        郑远看看时间，又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我走了瑞瑞，我的赶过去了，你这边小心。”

        瑞瑞乖巧点着头，帮帮忙收拾着“知道了远姐，你路上慢点！”

        郑远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勾着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瑞瑞，加油，你肯定入选。”

        瑞瑞听后笑了起来，挥挥手“知道了，远姐！”

        郑远出去便开始查路线，换了两辆车，才赶到医院。

        因为有预约，所以护士带着往楼上走，这医院又偏，走廊很深，她有点怀疑这家医院真实性，这些年郑远钱大部分都花在这上边，她实在过不下去，可是她身上牵扯太多东西，死亡有时候并不太容易，她还是抱着治疗和改善心境去生活的。

        护士把她带到医生办公室门口便离开了，郑远敲敲门，里边传出来声“进来。”

        郑远才拧开门往里走，跟这个医院不一样，医生办公室意外的很温暖，走进去只感觉浑身暖暖的，不是空调暖气的暖，是由内而外的暖，第二个感受就是太亮了，阳光把整个屋子照的极亮，郑远在指示下坐下，还是感觉亮的刺眼，她努力想看前医生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带着眼镜，白色大褂反着光。

        “心理疾病”他的声音意外的冷，这种冷是那种处于酷暑听了觉得有寒意的冰冷。

        郑远点点头。

        “你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吗？”这是医生问的第二个问题。

        郑远垂着眸，她瞥见对方医师牌上的程字，她听着问题有点心不在焉，她面诊过很多医生，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包括自己都肯定自己心理问题，一个连正常感情都没办法表达的人，怎么会是健康的。

        “是，我有问题，我以前觉得自己就是内向，可是初中的时候我经历校园暴力，我就开始有有点不一样，我好像不会产生感情一样，其实我暗恋过一个人，但是他不喜欢我，他和别人一样，欺负我，我就再也不会……我没有朋友，其实我有朋友，但是又没了，当然瑞瑞也是朋友，但是我不……也不是，我不知道，我只想，只想去改变，怎么办，就像你知道白天要工作，晚上要睡觉，可是我就是想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我认定的事情一定做到，可能跟我被迫放弃喜欢专业有关吧……”郑远自顾自说了一大段，语不达序，乱成一团。

        基本所有人听了她的话都会打断，慢慢询问，渐渐引导，但程医生并不说话，静静听着，手指拿着笔，轻轻的磕着桌子。

        郑远停下来，“医生，听我说话了吗？”

        医生敲笔的声音停了下来，伸手抽了抽眼镜，似乎在笑，“你头发乱了！”

        郑远愣神，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把头发挠的很乱，她忙着伸手去抚平和整理，抬手间书包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程医生起身，手里拿着笔，走到她的身后，弯下身，几乎贴住她的脸，“我帮你吧！”

        郑远动作瞬间僵住，对方修长手指将头发拢起来，用笔轻轻勾个弯，一个低发髻轻巧的挽好。

        医生修长手指划过她的脸庞，将她脸扭向他，声音依旧清凉悦耳，“在我这里没有病人，你再仔细看看你的世界。”

        郑远感觉一切虚无缥缈，光照的的眼疼，她伸手去捂眼睛，等光弱了，睁开眼。

        她站在初二七班，穿着宽大校服，怀里抱着书，在讲台上盯着底下几十张顽劣的笑容，他们脸上带着讽刺。

        她回到了初二那年，那年一切开始转折的地方。

        郑远花了一分钟适应自己穿越，她咬咬舌头，近乎把舌头咬烂，满嘴血腥味，才确定这是真的。

        那个医生，郑远腾出手摸摸头，短头发，刚刚遮住脖子的短头发，真的真的回到过去了。

        郑远初二作为插班生转到重点初中七中。

        重点初中每年都有走后门过来的，到这里除了跟不上进度拖后腿，就是占个名额。

        当年郑远，死活不想转去七中，她只想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升学学习，可是她依旧抵不过母亲，她要求郑远优秀，最优秀，如果说她之前是懒得反抗自愿装作乖乖女配合，那这次就是她第一次反抗，她和母亲大吵一架，郑远自然知道重点初中的好，可是她也知道这样过去意味着什么，被一群好学生碾压？还有那份不肯低头的自尊，她不是学霸，但在差生和中等生中靠着努力又能显得很厉害，当然这是她自己的私心，没人不喜欢站在山顶。也意味着她将脱离最适合自己环境，去榨干自己也未必变得优秀的环境中去。教育从来讲究资源，所以她被强迫塞到这里，无论郑远闹成什么样子。

        如今她在这里度过最黑暗几年，彻底磨平棱角，将她逐渐变成那个不人不鬼的模样，十几次自我折磨，如今让她回到这个，郑远抱紧怀里的书，舔舔嘴唇，少女脸上挂着张扬的笑“我叫郑远，不必知道我从哪个学校转过来。”

        与上次不同，不会自卑到不敢说话，不会被人包围喋喋不休询问从那个犄角旮旯拖了谁转过来，郑远想，我不想再经历那样的事了，不想只做个乖乖女了，她想改变一切，做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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