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金执明就背着书包熟门熟路冲到了孤儿院后方的院子里，老远就冲着坐在那里吃着饼干的阿星招手，“阿星早上好呀。”

        坐在小板凳上吃着饼干的阿星听闻，默默站起身来望着那张飞奔而来的笑脸，手脚无措的回应对方，“哥哥早上好。”

        昨晚院长妈妈已经跟他说过，说这位哥哥很想跟他当朋友，希望阿星能够给对方一个机会。

        如果一个月后，他还是不想跟对方来往的话，到时候院长妈妈就会去跟对方说清楚，让他不要再过来打扰他。

        金执明一路冲到绿化带跟前，本来他都做好了今天阿星也不搭理他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跑到这里会听到对方叫他哥哥。

        当场乐的见牙不见眼，从书包里掏出今天份的牛奶隔着绿化带递过去，“给你牛奶。”

        阿星慢吞吞的走过去，伸手接住了那瓶牛奶，同时将自己早上分配到的水煮蛋递过去，“这个给哥哥吃。”

        孤儿院刚举办过参观日，好心的叔叔阿姨为厨房捐赠了很多鸡蛋，所以这几天每天早上小朋友都能够分到一个鸡蛋。

        金执明捧着那颗温度还没退却的鸡蛋，惊喜的一双眼睛都瞪圆了，“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嗯，谢谢哥哥送的牛奶。”阿星用力点头。

        他见过孤儿院内其他小朋友交往，收到别人礼物的同时也要送别人礼物，这才叫朋友。

        他跟哥哥现在当朋友了，不能光收对方的东西。

        那样会很小气的。

        阿星不想当小气的人。

        “阿星你过来点。”金执明将那颗鸡蛋小心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冲着里头站着的小孩招手，让他走近一些。

        穿着大人捐献的旧衣服男孩，听话的捧着牛奶往前迈出一大步，下一秒站在绿化带外的少年已经穿过绿化带一把将他抱住，低头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阿星你真的太可爱啦！你要是我弟弟就好了！”

        触不及防被人亲了一口的阿星，四肢僵硬的站在原地，词穷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他松开，又揉乱他的头发然后就一溜烟跑的没影。

        扔下阿星一个人茫然的站在原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跟被人亲红的脸颊。

        许久之后，站在后院终于回过神来的男孩，低头望着手心里的新牛奶，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朋友吗？”

        ……好开心啊。

        原来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吗？

        他好像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

        。

        桑怡是在中午的时候看到阿星的身影，对方躲在那个大型的滑梯里头，正歪着脑袋偷偷打量着附近正在玩闹那些孩子。

        同一个院子，双方互不打扰，一方吵闹一方安静。

        在以前桑怡还试图让这些孩子跟阿星一起玩耍，大家在看到几次阿星发病时的模样有些被吓到。

        再后来，就没有什么人愿意跟阿星玩耍。

        随着那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的被退回孤儿院后，他也不在主动跟任何人来往。

        每一次都是一个人孤独的吃饭，玩游戏，除了偶尔跟她们工作人员说上几句话之外，不再对任何人开口。

        桑怡站在玻璃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脑海里想到那个跟阿星长相相似的少年。

        那个孩子拥有着跟阿星相似的长相，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希望那样活泼开朗的人，能够让阿星也跟着变得快乐起来吧。

        桑怡揉了揉额角，在考虑去帮阿星申请学校的名额。

        以往是想着他最终会拥有自己的养父母，到时候是肯定会离开孤儿院去其他地区或者城市生活。

        如今凭着他的身体原因，恐怕很难再遇到愿意领养的家庭，那么孤儿院就得为他今后的人生考虑，至少先送到学校去读书认字。

        阿星坐在滑滑梯内，聚精会神的看着几米外那几个玩耍的小朋友，想从这些人身上学来一些跟新朋友的相处方式。

        他默默记下这些人的相处方式，吃饭的时候看一眼，玩耍的时候看一眼，分小零食的时候也不忘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平常就很关注他的那些小伙伴，也跟着很快就发现了阿星今天的异常行为。

        “他干嘛一直盯着我们？”周觅是第一个发现阿星异常行为的人。

        周觅今年八岁，四岁那年被父母扔在旅游景点，最后景区的人报警后一直找不到他的父母，最后只好将他送来这家孤儿院。

        他一直记着自己的父母，所以不希望自己被养父母领养，另一方面他的心脏问题很严重，这也让很多领养家庭根本没打算考虑领养他。

        作为孤儿院内唯二四肢健全的小孩，周觅刚来到这里时也很喜欢跟阿星玩耍。

        一开始他根本不怕阿星身体的毛病，他心脏病发时也会非常痛，人会变得很奇怪，周觅比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那种自己异于常人的不同之处。

        可后来，有一次他很好奇阿星的眼睛到底能够看到什么，想让对方讲给他听。

        那一次的谈话只有他跟阿星俩个人知道，也是因为这一次的谈话内容让周觅再也不想跟对方来往。

        当初阿星所描述观看到的世界，让周觅连续做了一周的噩梦，尤其是阿星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将画面当中的每一个细节讲给他听的时候。

        周觅跟孤儿院这些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不同，他有过父母甚至上过幼儿园，他还看过很多的电视剧，他懂的比这个孤儿院内的任何小孩都要多。

        因此阿星讲述出来的那个奇怪的世界，都能够被他真实的想象出来画面。

        阿星那只左眼像是连接着地狱一样让人恶心，恐惧。

        病好了之后，周觅就不再敢对上阿星那双奇怪的眼睛，他只要想到那双连接着地狱的眼睛正注视着他，就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恶心会吐。

        对方几次想要主动跟他说话，都被他找各种借口躲过去。

        再后来，阿星大概也知道了他的意思，不在主动往他跟前凑过来，每一次俩人在孤儿院内相遇，也都是互相假装没有看到彼此。

        如今距离他们上一次说话，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

        今天对方好端端的又一直打量他们，周觅忍着恶心，回头用力瞪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人，用眼神示意他收敛点。

        站在连廊柱子后方的阿星对上周觅不耐烦的神情，抿了抿唇转身背对着他们。

        看来是自己看那边的次数太多，被周觅发现了。

        没了观察的对象，阿星只好跑到自己睡觉的房间，将床底的鞋盒子拖出来。

        这里头放着的都是孤儿院分配给他们的玩具，完全属于他们个人的物品，每一个小朋友都有着这样一个盒子。

        他将盒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精心挑选着想要为那位好心哥哥挑选出一个送人的礼物。

        蹲在地上的人，抱着盒子在几个还没拆封的小玩具中犹豫不决时，卧室外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星抬头，面色平静的看向来人。

        周觅是一个人来的，他从门口路过时看到这房间的门没有关，想到阿星今天无数次偷看他的画面，下意识就没敲门走了进来。

        已经一年没有说过话的二人，各自望着彼此。

        最终还是周觅先开了口，他看向阿星捧在手心里的鞋盒子，里头所拥有的玩具他也都有，甚至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口哨，是去年他们还说话时，自己送给对方的礼物。

        “听说你交了新的朋友。”周觅走到他跟前，弯腰将那鞋盒子里的口哨拿出来，垂眸望着蹲坐在地上的人，开口提醒他，“才认识俩天就想着将你这些东西送给他？别忘记了你的身体跟正常人可不一样。”

        “不用你管。”阿星抱着盒子站起身来，望着对方手心里拿着的口哨，抿着唇不太高兴，“拿上你的东西离开我房间。”

        周觅晃了晃手心里的口哨，勾唇冷笑，“我会走，下次别在背后盯着我看，我觉得恶心，你最好也藏好你的毛病，否则那位新朋友很快就要远离你这个怪物了。”

        “他跟你不一样！”

        阿星虽然只跟金执明相处俩天，可那个人跟周觅不一样。

        “是吗？想让他跟我不一样的话，你就要藏好自己的秘密，千万别让自己那只连接地狱的眼睛被人发现。”

        “出去！”阿星抱着盒子，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毫不犹豫的将他赶出去。

        周觅冷笑一声，不再言语的从他房间里走出来。

        走到门口的人，临走前余光看到身后的人站在背光的房间里，抬手捂住了那只左眼。

        “真是白痴，都这样了还想当一个正常人！”

        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跟常人一样，早该断掉所有念想才对，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放弃抛弃。

        周觅路过垃圾桶时，将那枚刚拿出来的口哨毫不犹豫的扔了进去。

        身后不远处的房间门口，刚走出来的阿星正好看到这一幕。

        等人离开后，他一个人走到那枚垃圾桶跟前，低头看着桶内那枚曾经也被他精心保管的白色塑料口哨。

        那是他在这家孤儿院内第一个愿意主动跟他说话的人，送给他的礼物。

        哪怕他跟周觅一年都没有说过话，可是这份礼物他一直好好保管着。

        直到今天，这份礼物终于回到了它原有的主人身边，再被人随意的丢弃。

        。

        下午四点半，金执明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俩根路边的烤面筋，一路小跑钻进了孤儿院的绿化带内，在后院里找到那道永远孤单蹲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金执明连忙将手心里举着的烤面筋递了过去，“好阿星快快帮我拿着，好烫！”

        坐在滑梯口看着童书的阿星连忙站起来，帮他接住那举着奇怪东西的木棍，那双懵懂的视线在那奇怪的东西上停留数秒，终究还是没忍住的问出口，“这是什么？”

        闻着好香啊，就是长的好奇怪。

        金执明将身后的书包甩到地上，找出口袋里的手帕重新将俩根木棍包裹好后，一根自己塞进嘴里，一根递到阿星跟前，“啊，张口，这个是烤面筋可好吃了！”

        阿星咬住那根递到嘴边的食物，一口下去就被辣椒辣的眼睛都红了。

        “好吃吧？”金执明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那一串烤面筋，瞧见对面的小人被辣的一直眨眼睛，热的咯吱笑，还不忘伸手用衣袖帮对方将眼泪擦干净，“很辣很过瘾，你以前肯定没吃过，多次几次你就不怕辣了。”

        阿星好不容易把嘴里那一口面筋吃完，打死就不想再吃剩下的部分。

        举着那一根木签子，仰头看着金执明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个特别辣还呛人的面筋全部吃光。

        “你不吃了吗？不吃我吃吧，下次我让老板少放点辣椒给你吃。”金执明吃完自己的还不过瘾，瞧见阿星手里一直举着那根只咬了一口就不敢吃的面筋，直接拿过来将剩余部分都吃完。

        对于下一次还要吃这个东西，阿星想也不想的摇头，“太辣了，我不想吃。”

        “真的很辣吗？”金执明一脸疑惑，他全家都很喜欢吃辣椒，这点辣椒对金执明而言就跟喝开水一样，没有多大感觉。

        “辣。”七岁的阿星却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一口下去到现在还觉得舌头发麻。

        “嘴巴张开，我看看。”金执明捧着那张比自己小一号的脸庞，让人抬起头来张开口让他看清楚些，瞧见那舌头真的很红，连忙捡起地上的书包从里头找出几枚水果糖，打开放入阿星的舌头上，“你快吃点甜的，我妈妈教我的，吃了特别辣的东西后只要吃点糖就好了。”

        阿星用舌头裹着那块西瓜味的水果糖，果然感觉到舌头上火辣辣的滋味一点点消除。

        金执明紧张的盯着他那张脸，“好点了吗？”

        “好一点了，不那么疼了。”

        有了水果糖的综合，阿星总算觉得嘴巴不再那么难受。

        “那就好，下次不能吃你就先告诉我。我回家写作业了明天见。”金执明确定他没什么问题，这才背上书包跨过绿化带准备离开这里。

        “哥哥再见。”阿星跟在他身后，望着对方大长腿跨过绿化带钻出去后，悄悄摸了摸口袋里放着的玩具。

        那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宝贝，原本是想趁着金执明来的时候送给对方。

        可周觅的话突然出现在他脑海当中，阿星睁大眼睛看着那道跨过绿化带的背影，左眼里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当那只眼睛再次变得清晰时，所看到的画面已经不在是绿化带外的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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