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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放弃


  东侧殿暖阁正对着后山,敞开窗户就能瞧见对面崇山峻岭,巍峨高耸的假山。

  屋外的爬山虎顺着墙壁爬上了窗户,簌簌清风迎面袭来,吹散了香炉中熏燃的沉香,只余淡淡一缕萦绕在暖阁中,混杂着夏日的炎热,颇有些淡雅又清凉的味道。

  沈谨进来时,红樱正在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着沈南雁纤细冰凉的双手。

  “少爷。”背后突然出现一道阴影,红樱转头见到来人,忙站起身来轻唤道。

  沈谨立在床前,眸光静静的望着床榻上仍在昏睡,迟迟不见醒来的人。

  屋内烛火明亮,就算是白天仍点着很多蜡烛,沈谨硬是从满屋的明亮中看出了些萧瑟的感觉。

  接过红樱手头的帕子,沈谨亲自替她擦手,嘴里淡淡发问:“你家小姐近日可有好转?”

  红樱如实回答:“小姐体内的风寒早已祛除干净,太医言道小姐是被困在梦里了,若是没有当事人来唤醒,小姐怕是要有些日子才能醒来。

  沈谨止了手中动作,目光落在沈南雁安静清冷的脸上,顿了顿,很快开始叹气:“这怕是要再等些日子了!”

  慕昭离开京都不到半年,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罢了,你好生照顾你家小姐吧。”沈谨留下一句话,出了屋子。

  在御书房外头犹豫了半天,沈谨强行压下心中的想法,进了屋。

  …………

  边陲小镇之所慕容镇是通往边关路上最后的地方,与沙漠恶劣风光不同,慕容镇算得上风和日丽,风景适宜。

  慕昭静静地坐在客栈里,俊秀面庞上带着划痕血迹,曾教头心疼的给他擦了擦那道红色疤痕。

  屋外下着点点细雨,冷风直直袭来,直吹得人心底发寒。

  慕昭伸手到窗外,接住从天空中落下的几滴雨水,丝丝的冷意仿佛要刻入骨子般寒得他冷彻透骨,明明是天气炎热的夏日,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全身都是冰冷的。

  “这些日子有劳曾大哥为我包扎伤口。”

  面部那一道显眼的疤痕,暗红的血迹在曾教头的擦拭下逐渐消失,慕昭很明显地感受到一股猩甜味在喉中,半天消散不下。

  擦拭完疤痕,曾教头背着手,慢慢踱步走到窗户边关上窗户,见他浑身上下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血迹还没有消散,声音加重几分:“若是可以,我希望日后都不要为你包扎了,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才会派人三番五次来暗杀你,若只是单单暗杀你也就罢了,每一次都没有伤中要害,你胸口那道疤,还有如今脸上这道,多大的仇也该抵消了吧……”

  越说越愤怒,曾教头气得狠狠敲击桌面,声音陡然提高几分。

  屋内烛火的灯影不断跳跃,不禁让人眼花缭乱,慕昭垂下眼眸,人在交错的阴影中,周身尽都笼罩上一层雾霭,看不清道不明也猜不透。

  “这仇怕是一辈子也抵消不了了……”

  第一次暗杀,曾教头心中大致就猜到了是何人所为,如今接连不断的暗杀,他眼睁睁看着手无寸铁的慕昭一次又一次受伤,就算他暗地里增派了人手保护他,仍让刺客钻了空子。

  “果真是那人派来的吗?”

  “曾大哥所想不差,事实的确如此。”慕昭伸手缓缓抚上被剑划破面,露出血肉的疤痕,用淡得不能再淡的语气开口。

  话音刚落,曾教头满心失望,虽说他早已经猜到事实,亲耳听慕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虚掩上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慕昭和曾教头同时抬头向来人望去。

  瘦弱娇小的小兵手里端着一碗红枣银耳羹,朝着他们走来。

  “慕公子,营里的弟兄们担心你脸上的伤,特意让我来给你送这碗银耳羹。”说完献宝似的将手里的银耳羹递到了慕昭跟前。

  若是慕昭没有跟他说这个小兵的身世,他或许没觉得有什么,可了解到这个公孙小姐的真正身份,如今连同她的所作所为,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是别有意图。

  这不当下送来的红枣银耳羹,不用脑袋思考也知道她是借着其他人的名义,实则是专门来看慕昭。

  他跟随沈将军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任由外头的莺莺燕燕对沈将军的女婿图谋不轨,就算不为沈将军待他的一片赤忱之心,也要为了沈小姐。

  还未等慕昭出声,曾教头冷哼一声,劈头盖地把小兵训斥了一顿。

  闭口不提她来这里的原因,只说他正事不干,净在这些事上费心思,花功夫。

  死死抓住不务正业这一点,自恃着他教头的身份,训得小兵哑口无言,继续留在这里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如今她手里还端着银耳羹,若是她放下羹汤灰溜溜地回去,难免有些狼狈,可慕昭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接过她手里东西的打算,也没有喊她坐下。

  她站在这里,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说慕公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待人接物好彬彬有礼。

  说好的彬彬有礼呢?说好的温文尔雅呢?

  在她看来,全是那些人胡说八道,随口胡诌的。

  “还在这里干甚?还不走?!”曾教头陡然提高了声音,见到公孙小姐像块木头一样站着,半点没有离开的自觉,他忍不住增大了声响。虽然心中忌惮着这个小兵的真实身份,害怕骠骑大将军秋后算账,可是只要一想到沈将军对自己的好,心中的那一丁点儿担心也消失了。

  小兵不甘心,最后往慕昭的方向瞧了一眼,顿时心拔凉拔凉的,一颗炽热的心凉了半截。慕昭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袖手旁观听着曾教头的话,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自己。

  “卑职告退。”小兵捏着手里的碗,平生第一次那么耻辱的走出了屋子。

  待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慕昭抬眸望着屋外:“曾大哥,你把公孙小姐安排到别处干事吧。”

  不怪他半分没有君子风度,不能体谅人,实在是那位公孙小姐的心意太过明显,不是送汤就是上药,偶尔来来几次偶遇,这般昭然若揭,就算他假装不知,有心略过不提,公孙小姐还是步步紧逼,有心阐明自己的心意。

  提及这个曾教头就来气,啧啧几声,嗤笑道:“都说名门世家出生的贵女最知礼不过了,凡事都要讲究礼仪廉耻,那位公孙家的小姐倒好,明知你是有妇之夫,偏生还要往你跟前凑。”

  慕昭无奈笑笑:“曾大哥别恼,小孩子不懂事罢了,今日你一番言语,相必会惊醒她。”

  曾教头白了一眼慕昭:“都十五的人了,还算小孩?沈将军的爱女如今也不过十七年华,可比那公孙小姐稳重知礼多了  。”说完又连讽带嘲说了一句:“那位公孙小姐不断往你跟前凑,是以为自己的样貌能比过沈小姐,还是如何?

  话音刚落,他才反应过来他如今是在当事人面前夸赞当事人的妻子,有些讪讪的,干笑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听完,慕昭温温柔柔地笑了一声,脸上全是温和的神情:“她向来如此。”

  平白无故冒出这句话,曾教头愣在原地,不知道慕昭话中所谓何意。他口中的话定是沈小姐无疑,可沈小姐向来如此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还没蠢到傻乎乎去问什么向来如此。

  略坐了一会儿,随便胡诌一个借口,曾教头就出了屋。

  屋内只剩下慕昭一人。

  夜幕低垂,晚风猎猎。夜暗得没有留在一抹人影,静得只剩下晚风的声音。

  他抬起疲惫的身子往床榻处走去,心口处巨大的痛意袭来,他腿脚没站稳,猛然间一个踉跄,很快倒地,连同桌上的瓷器一同落在了地上。

  “哐!哐!”巨大的声响响起,隔壁间的曾教头闻声,连衣服都来不及披上,立马冲出来,关切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发生了何事?归时小弟。”

  声音带着关切与急切,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进来了。

  “无事,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慕昭忍着心口处的绞痛,回答了曾教头的话。

  听他无事,曾教头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打着哈欠,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说道:“既然没事,那你早些休息吧。”

  许是太困的缘故,他似是忘了慕昭身上各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唯独手掌处没有伤口。

  试问双手好好的人,又怎么可能失手打碎杯子。再说慕昭平日里是多么细致的一个人,在手心没有伤口的情况下,这更加不可能了。

  屋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直至进了隔壁的房间,传来掩门的声音。

  慕昭按着心口,艰难地站起来,他在踉跄中站稳脚步,再抬起头,长睫覆盖了他柔和的双眸,只能看见苍白的唇色。

  手往怀里摸了摸,艰难地摸出了被他的胸膛一直暖着的平安符。

  手心里的温热传来,就是这样一枚小小的符,承载着她对自己的一切思念与想念。

  所以,他把这枚符放在怀里,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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