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解决了东面宿舍之后，西面宿舍五人围坐到正堂里。

        “君子远庖厨，”隗星海双手抱在胸前，“哪有让男子下厨房给你们做饭的道理？这是女子做的活。”

        “君子又不特指男子，”林菳扣了扣桌子，“再说了，我们这是轮流做，你们三个大男人一起，我和我姐姐一起，你们人还比我们多呢。”

        隗星海抿了抿嘴，方才见识过林菳的厉害，如何敢再反驳一句，遂噤声。

        “好了，那我这边就记好了，”林蔚收起毛笔，“厨房各项事宜，打扫各项事宜，等等等等，一切安排妥当，只要轮到大家值日的时候，不逃避责任，咱们西面宿舍的环境一定能维持得好好的。”

        林家姐妹一唱一和，三个少年一愣一愣的。见多了娇软的女子，这两位实在是令人超乎想象，大跌眼镜。

        入夜时分，林蔚掌灯，林菳拿起书端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支着脑袋。

        “来这里那么久了，都未见过五哥哥，不知道他在哪个院子呢？”

        “我下午的时候出过西院，广场上有人说北院正在预备大考，封锁住了，五弟弟断不会不来见我们，应该是在北院，出不来了。”

        “好吧。”

        维持与林芾的关系很是重要，如今只得等待大考结束了。

        新生的学业相对轻松些，来上课的夫子也比较年轻，四十岁年纪，脸圆圆，眼睛又亮又清澈：“难得难得，咱们书院竟然又多了两位女学生了啊。”

        隗星海偷瞄一眼林菳，她懒洋洋地靠在位置上，随意翻看书籍，都是她已经滚瓜烂熟的，再多学几下没有意义，倒是射艺她很想再精进一下。

        前世她的六艺就没有全学通，进了国子监又是只着眼于科考去了，科考不考的内容便不学，由此留下诸多遗憾。

        射艺的学习要到大广场去，八个人换了身精干的短打射装，背上弓箭，林菳穿了护甲束腰，高高扎起马尾，露出颀长脖颈，英姿飒爽。隗星海忍不住觑了眼。

        “姐姐，咱们走吧！”林菳拿起弓箭来，便有些兴奋，还以为永远没有机会拿起弓箭了，林蔚梳了个高团髻，碧色发带扎了漂亮的蝴蝶结，显得清秀可人：“我还是第一次学射艺，这弓箭怎么拉啊？”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起走到大广场。曲骅拍了拍隗星海：“别看了，你看得眼睛都快发直了！这两位你还想染指，不要命？”隗星海锤了他一拳：“少来插科打诨！”

        广场里聚集了不少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借过一下！”林菳在外头转了圈，没人动，她问，“你们都在看什么呀？这么入迷？”

        那人看了她一眼，身上穿着崭新的射装：“你是新来的吧？不知道我们北院一哥和二哥？”

        “啊？是谁呀？”林菳踮起脚，想要一看究竟，奈何前面大多是男子，身高比她高出一截，除了看到两个靶子的顶部，什么也看不到了。

        “北院一哥林芾，北院二哥齐清嘉。这两个人刚大考结束，林芾以一箭之差输了齐清嘉不服，便约着来这广场再比一次呢！”

        “啊呀，北院一哥是我五哥哥！”林菳惊喜，正念着许久不见他，而另一位……一道模糊的记忆闪现在脑海里。齐、清、嘉……等等！就是那个出身农家，后来步步高升，成为李太尉入幕之宾的谋臣齐清嘉？

        林菳激动起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前世，因为有齐清嘉的助力，李太尉如虎添翼，如若这一世，早早将齐清嘉拉拢过来，对上李贼，岂不是更有把握？

        林菳心生一计，大叫道：“夫子来了！”果真有几个人中计，纷纷把路让了出来，她敏捷地钻进去，快步走到前方，林芾与齐清嘉站在两侧，齐清嘉人如其名，生得清俊儒雅，只是眉眼之间，有些疏离冷意，林芾的气质反倒更亲和些。

        齐清嘉引弓射箭，眉眼似鹰，咻一下便把箭中射中靶心。

        “齐清嘉，十环。”

        “啊呀，不好，现在算下来，一哥比二哥不多不少，正好差一箭，若是下一轮，一哥还输，那咱们的一哥二哥得调换了。”

        “齐清嘉这么厉害啊？”林菳搭腔来，“我哥哥在家里也用功呢，齐清嘉家里不是农户么？回家干农活，没时间练习吧？”

        “哎可不是么，齐清嘉家里穷得叮当响！放假回去还要下农田插秧呢！但是，你知道什么……”那人脸色神秘，“齐清嘉可攀上了……”

        “快看！林芾要射了！”

        但见林芾狠瞥了眼齐清嘉，咬着后槽牙，手上一拉，箭飞了出去，射到了靶心外围。

        “林芾，九环。”

        周围一片哗然。

        “不会吧不会吧，一哥今天真的要输？”

        林菳定定看着齐清嘉从箭筒里抽出箭，长身玉立，姿势娴熟，从容淡定，两指并起拉弓，她偷偷捡起地上一个碎石，在齐清嘉拉弓射出箭的刹那，悄然无声地击了出去。

        齐清嘉觉得手上一痛，眉头微蹙，箭虽飞快，却射歪了，哐啷射到靶子的支柱上。

        “哇……齐清嘉输了！”

        “最后一射怎么回事，我看他明明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啊！”

        齐清嘉揉了揉手，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五哥哥，太棒了！”

        “六妹妹？！”

        林芾这几日闭关，家书收不到，还不知道林菳已经考入书院了：“你真考进来了？恭喜！”

        “多谢了五哥哥的提醒，不然我没有充足的准备，恐怕也进不得来。”

        齐清嘉眸子深深地看着这两兄妹，缓缓蹲下来，捡起那颗小小的碎石子。

        “齐清嘉，你可输了。”林菳故意过去，背着手，居高临下看他，“技不如人啊。”

        齐清嘉冷笑，但未说话，收起箭，扬长而去。众人见胜负已出，也作鸟兽散散去了。

        “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他就是这样，寡言少语，不过我看他不服气，日后还有得争。对了六妹妹，你西院，可住得习惯……？”脸色微变，许是知道西院有几个“不好惹”的人。

        “习惯习惯，哥哥是担心席阳那几个刺头吧？被我们打了一顿之后就乖乖的了，席阳也已经出书院了，说是要去闯天下，干一番大事业去了。”

        “打……一顿？”林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真把人给打趴了啊？”

        “对啊，不只我，还有三姐姐，其他三个男生也都参与了，如果不教训一顿，我们日后还怎么学习？他们还抓了一些虫子扔在我们房里呢！心肠够坏的。”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林蔚等人也过来了。

        “五弟，真是好久不见了。”林蔚打招呼，不冷不热。林芾有些读书人的自傲，一贯看不起铜臭味重的大伯家：“三姐姐？不去做你的掌柜，往这儒酸味重的地方凑做什么？难道，这里也有能发财的地方不成？”

        林蔚晓得他的脾性，不计较：“来这增长见识。”

        “……”林芾的毒舌对上林蔚的心态好，无异于一拳打在棉花上。

        隗星海三人就站在旁边，但是如何也插不进话来。“隗星海，不和你将来的舅哥说几句？”曲骅坏笑道。“曲骅，你今天够过分了啊！”隗星海锤了他一拳。

        “五哥哥，那个齐清嘉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我听说他是农户子，无涯书院不是主要朝廷中寒门一脉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农户也是寒门啊，虽然背景差了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进入这里读书，还是有专门的考核的，我记得好像要过五次考试吧……”林芾眯了眯眸子。

        “那这个齐清嘉岂不是很厉害？”林蔚托着下巴，“农户子能来无涯书院念书，必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吧。”

        “一般吧。”林芾切了一声。

        “对了，你们是不是还没逛完这无涯书院啊？等你们上完射艺课，我带你们逛逛？”林芾赢了比赛，很是得意，一时兴起。

        “好啊好啊！”林菳眼睛一亮，“之前班舟师兄都未带我们看过呢！”

        黄昏时分，天边紫蓝相接。

        “这里是韬奋馆，一共五层，每一层摆放着一百六十张桌子，每临大考，这里总会挤满了人在此处复习。”

        “这么多人在一起学习，不舒服吧？”

        林菳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来，韬奋馆里陈设简单，柱子上倒是刻着密密麻麻的劝学对联，墙壁上悬挂着各儒家大学士的画像。

        “看到别人在学，你也忍不住学，”林芾道，“反正我喜欢来这韬奋馆里研读经书，看到别人在用功，也会想着自己要用功，若是在自己房中，容易分散注意力。”

        “哎，你们看……”林蔚抬了抬下巴。

        就在不远处，窗外射进来的落日余晖之中，齐清嘉闭着眸子，手上卷着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背诵。

        “他不累吗？刚考完一天试。”林蔚摇摇头，感叹齐清嘉铁人一般的意志。林芾脸色一沉，他的位置刚好在林菳所坐位置的旁边，桌子上已经堆放着厚厚一大层书，仔细一看，这一层一百六十个座位，就数林芾和齐清嘉的桌子上书最多。

        “不愧是一哥二哥……”林菳暗道。

        “看着那家伙在学，我也忍不住想学一学了。”

        “哎呀，五哥哥，你就放松一下嘛，有句话说得好，张弛有度，劳逸结合！真正厉害的人哪里需要时时刻刻学习的。”

        林菳刻意扯着嗓子，偷瞄了眼齐清嘉。

        他缓缓睁开眸子，浅棕色的瞳仁跳跃着光，放下手中书卷，从椅子上下来，甩袖而去。

        “哎？怎么走了？”林菳追出去，踏出门槛，齐清嘉摇曳的发尾一顿住，他缓缓回过头，冷冷的眸子仿若淬冰。

        “齐师兄！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可是我刚才说话吵到你了，我给你赔个不是！”林菳笑着走上去，给齐清嘉挥了挥手。

        齐清嘉的眸子沉了沉，定在林菳的手指上。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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