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新年

姜夷则停下脚步，与萧疏对视一眼。

        难道她多年未回家忘记什么习俗了吗？这里过年不许穿红色？不对啊，父亲给她买了不少红发带。

        萧疏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姜易吼的后半句，没想到姜步光头上的发带是从师傅房里偷过来的，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就在姜夷则踌躇不前，打算将身上的红色腰带换掉时候，姜易抬步走了出来。

        姜夫人跟在身边，一脸无奈地劝说：“好了，大过年的哪有砸东西的。咱们家茶碗本来就不多，再砸就没有了。”

        今日姜夫人也一身喜气，头上戴了一只红珊瑚的发钗，十分好看。

        再看向姜易，他也是一身红，只不过暗红的衣服不如姜步光那一身惹眼。

        姜夷则手指绕着腰间的绦子，一脸迷惑。

        大家不都穿着红色吗？

        姜步光坐在台阶下，梗着脖子同姜易争辩：“你这是嫉妒！是打压！你自己穿了一身红色不说，你看到我穿你就不高兴。还不是因为我比你年轻，穿红色也比你好看，你怕妹妹只顾欣赏我的美貌而忽视你！呵男人，比不过我就想打压我，没想到你的心机如此之深。”

        “逆子，逆子！”姜易气得四处找鞭子。

        姜夷则没想到闹了半天是因为这点小事，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院子里闹得正欢几个人听到笑声齐齐转过头，这才发现了姜夷则的存在。

        姜易老脸一红，狠狠瞪了眼逆子，转身回到屋子里去了。

        姜步光脸皮厚的很，还朝着姜夷则笑：“妹妹今天穿的真好看。”

        姜夷则也难得换了身颜色艳丽的衣裳，她伸出双手把哥哥从地上拉起来。

        衣袖缩了缩，露出一双手腕上绑着的红头绳。

        一条是哥哥送的，一条是父亲送的。姜夷则不好厚此薄彼，干脆一只手绑一条，叫两个人都满意。

        没想到姜步光看到了，却一脸苦哈哈：“咱爹如果看到了我送的这条，又得发脾气了。”

        “算了，不说这个。”姜步光心大，一甩脑后马尾换上笑颜，“妹妹，新年安康。”

        “哥哥也新年安康。”

        过年的重头戏在晚上，白日里大家都没什么事可干，凑在一起嗑嗑瓜子聊聊天，亦或是看姜步光在院子里来回窜，只为了放烟火。

        年夜饭是姜夫人精心准备了好久的，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几十道菜，姜步光取出自己藏了好几年的酒供众人品尝。

        姜易端着一杯酒，又气得瞪眼：“臭小子，背着老子藏酒。”

        姜步光笑嘻嘻：“不藏着今日你们喝什么。”

        他起身给姜夷则斟了满满一杯，琥珀般晶莹的液体在杯中荡漾，醇厚的酒香充斥着鼻尖。

        姜夷则忍不住闷了一大口，很香很好喝。

        一杯饮尽，姜夷则递出空杯：“再来一杯！”

        姜夫人连忙盛了一碗热汤放到姜夷则手边：“可不能喝这么急，容易醉。快，先喝一碗汤垫垫肚子。”

        萧疏见师傅喝得如此干脆，也小小酌了一口，从未喝过酒的他立马被口中辛辣刺激得直咳嗽。

        姜夫人又端茶倒水，姜步光抱着酒坛子哈哈大笑，嘲笑萧疏一男人酒量不如女子。

        姜夷则喝上瘾了，一杯又一杯，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姜夫人看看这个顾着那个，生怕哪个醉倒在桌子底下。

        姜易端着手里的酒杯，久久未曾少下去一点，他双眼含笑地看着桌上众人，眼角的皱纹里藏满了满足和欢愉。

        等到一顿饭吃完了，酒坛子空了两三个。

        姜夷则犹不过瘾，还在砸吧着嘴回味唇齿间的酒香。

        姜步光趴在桌子上，举起手：“我，我还有几坛…等，等我去拿过来……”

        萧疏的酒量实在是浅，被灌了几杯后早就不省人事，呆呆坐在一旁，无论姜易同他说什么都只会傻傻点头。

        姜夫人为了照顾一桌子醉鬼，去了厨房准备醒酒汤。

        姜夷则扎巴扎巴眼睛，忽然撑着桌子站起来。

        “我儿？”姜易唤了一声。

        姜夷则挥挥手：“我出去透透气。”

        夜幕来临，踏出温暖的屋子铺面而来的是细细风雪，扑打在人脸上驱散了热气和酒气。

        姜夷则清醒了几分，半醉半醒里她双眼湿润，犹带几分迷离。

        一脚踩在雪地里，墨黑的夜和飞白的雪里挂在树下的红绸缎就好似在为她指路一样，夜风一吹，都朝着一个方向翻飞起落。

        姜夷则干脆伸出手，一边走一边用指尖触碰每一条红绸，她也不知前面有什么，不过是身随心动，一直朝前走去。

        不知不觉，夜色里出现了那座沉默矗立的姜家大门。

        姜夷则歪着头，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

        她怎么走到大门口这里来了？

        门外鞭炮与烟火声你唱我和，其中夹杂着孩童欣喜的欢呼声，如果侧耳细听还能听到孩子们在讨论什么东西好吃。

        炸团子，酸梅子，烤饼……

        姜夷则默默咽了口唾沫，她突然十分想吃烤饼了。

        脑子里的思绪还没理清楚，身体就先动了。顺着烤饼传来的香气，她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姜家的大门，跨步走出了大门。

        谈论美食的孩子们早就走远了，只剩下他们童真的笑声在街角飘散。

        姜夷则有些失望，深深叹了口气，刚打算转身回去，石阶下一抹不属于此处的颜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咦？”

        脑袋不清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好奇姜宝宝走下台阶，蹲在那片一半被白雪掩埋的玉色身边，抬手点了点。

        “玉色”动也不动，如同被冻结成冰块的死鱼一样。

        难道是死了？

        姜夷则伸手拂开去掩盖在上面的白雪，红色的头绳垂在雪地里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最终，头绳的末端停留在了一只紧闭的眼睛上。

        雪里出现了半张白净懵懂的脸，像是睡死了过去。

        姜夷则加快手上的动作，把积雪全部扒拉过后，站起身盯着雪地里的那个人，忽然沉默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从雪地里挖出一个惨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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