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孩

边阿南其实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八仔轻轻跳到了楚楚的膝盖上，随后直勾勾地盯着楚楚的头顶：

        “喵！”

        八仔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好像又只有边阿南能听见，楚楚也并没有被惊住。

        只见，先前边阿南在车上感觉到的那种诡异气氛，一下子又来了，四周迅速变得幽暗，随后仿佛被定格住。

        边阿南这次看得很仔细，亲眼目睹了楚楚头上鬼婴男童的显形。

        而且边阿南的双眼又开始隐隐胀痛，这次边阿南知道，肯定是自己的阴司印发作了。

        这次的鬼婴就在眼前，十分清楚，边阿南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瞬间就竖起来了。

        鬼婴男童依然是之前的模样，坐在楚楚的双肩上，表情十分狰狞，瞳仁很大。的确骇人，甚至露出一丝獠牙，双手十指也正紧紧插在楚楚双眸之中。

        八仔反应很快，直接从楚楚膝盖上跳了起来，一下子竟然将鬼婴男童从楚楚头顶扑了下去。

        “啊！啊！”

        鬼婴男童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声音中透露出愤怒。

        边阿南见西君也从手镯中钻了出来，拿着一把小折扇，在一旁安然自若，站着看戏？

        边阿南也不管了：“八仔，让我来！”

        冲过去直接将八仔薅向一旁，也不看那鬼婴的正脸到底有多恐怖，将其翻过身来放在膝盖上，弯腰开始猛抽他的屁股。

        “我让你害人！我让你害人！”

        这次，边阿南也终于感受到了阴司印的作用。

        眉眼间仿佛正在传递源源不断的能量，双眼变得明目有神，反应快上了许多，头脑也变得异常的清晰，双手更是感觉有使不完的劲，拍打着鬼婴男童的屁股，自己手掌也实打实的感觉到疼痛。

        但边阿南完全顾不上这些，可能内心也有些紧张，就一直死揪着鬼婴男童的后背，猛拍屁股，也不知是为了心中的正义感，还是为了泄自己的私愤。

        “啊！啊啊！哥，大哥！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不知边阿南打了多久，一旁的西君和八仔都看呆了，而那鬼婴男童竟被打回了原型，那副狰狞鬼魅的吓人样消失不见，身上的黑色流脓也逐渐消散，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男孩，正挣扎着痛哭流涕，苦苦求饶。

        “你别打啦，打小孩，犯法的”

        一旁的西君看着边阿南打小孩鬼，也是忍俊不禁，觉得边阿南着实搞笑。

        小男孩的样子的确与刚刚大不相同，感觉实际上只比楚楚小几岁，虽然脸色有些苍白。

        但是穿着一身蓝白色的破旧校服，“青宁乡实验小学”几个字样赫然在目。

        而且，现在比刚刚的鬼婴形象，大上许多、正常许多，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男孩，感觉与活人没什么区别。

        边阿南见此场景，冷静下来，逐渐收了手。手掌有些疼痛，晃了晃手，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随后义正言辞道：

        “你这小孩，既然也知道自己已是亡魂，为何还留在人间害人？”

        还未待小孩回答，坐在后面凳子上的楚楚却双手埋头，放声哭了起来；也不知，是被身后男童的声音惊住，还是被身前的西君吓着，又或许是双眼重获光明后的激动而泣？

        楚楚的哭声，也让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随后。在楚楚轻轻啜泣中，小男孩在一旁开始缓缓讲述起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

        …………

        原来小男孩生前叫张晓，比楚楚还要大一岁，与楚楚不仅是乡里的同班同学，还互为邻居、时常来往。

        在西南地区的杂居环境下，两家人居住在同一个山头，也是缘分。所以，张晓和楚楚的家庭条件也大致相同，两家人的祖上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

        只是没办法，在农村，那几年怎么可能挣到钱。为了更好的生活，也为了孩子；楚楚和张晓还十分年幼的时候，他们的爸妈也先后背井离乡，选择了进城打工，其实这也是大部分农村的现状，留守儿童比比皆是。

        只是四五年前，楚楚家却突然发生了变故。楚楚的爸爸不听劝，竟然被别人骗进了传销，几年来好不容易挣到的血汗钱，眼睁睁，拱手相让。

        等到钱包被榨干后，传销窝点终于放了人。只是，楚楚的爸爸仍然沉浸在赚大钱的美梦之中，对那个传销公司也一直念念不忘。

        楚楚的妈妈劝了又劝、哭了又哭，楚楚的爸爸才幡然醒悟。但是，他自己的心里又不过去，竟然还想着去传销公司说道说道，想将自己的钱讨回来。

        楚楚的爸爸返回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传销公司的其中一个头目，人家又本来就是地痞流氓出身，哪管这些，直接带一伙人将楚楚的爸爸胖揍一顿。

        就此不了了之，还落下了病根。

        身心俱疲，没过多久，楚楚的爸爸就倒在了病床上，随后又在郁郁寡欢之中，悄然离逝。

        楚楚的妈妈至此一蹶不振，也气不打一处来，狠心地回了娘家，隔了不到一年，竟改了嫁。

        …………

        楚楚和张晓本来从小就是最亲近的玩伴。

        再加上，张晓这孩子其实也很懂事，在楚楚家里发生变故后，也愈加照顾楚楚；两人说不定，本应该有一段青梅竹马的佳话。

        只是，17年的夏天，又发生了意外。而一切的一切，都不在可能。

        张晓记得那年的夏天，很热很热，特别的热。

        那是一个星期天。

        张晓和楚楚一同乡里的好几个同龄孩子，跑去乡里的一个地方玩耍，那个地方村民俗称“穿洞”。

        而这个“穿洞”，是一个偏僻山脚的溶洞洞穴，其实也不大；实际上就是一条天然地下河的出口。到了夏天，溶洞内很是凉爽舒适，地下水也特别沁人解暑。

        因此，往年也常常能见到村民，在“穿洞”洞口的浅水区避暑歇息。而那年那天，张晓和楚楚一帮孩子，也是如此。

        但身边没有大人，却胆大包天，竟然合伙搭个竹筏想往溶洞里闯。

        而谈到河，的确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六个小孩马马虎虎搭了个竹筏，也不检查是否牢固；等竹筏越往洞穴里划，地下河也越来越深。

        虽然农村孩子大多数会点水性，可是那个溶洞里的地下河，它的温度却与夏天毫不相干，越往里走越冷。

        本来都是还在发育的小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一二岁，即使是成年人，如果没经过冬泳的训练，也不一定扛不住这地下河的冰冷。

        而张晓的悲剧就在那里发生了。

        当时，竹筏才划进溶洞洞穴十几分钟，就突然散了架，六个孩子都没反应过来，瞬间！一下子全掉进了地下河里。

        几十根竹子猛咔的一声，崩开漂向四处，用树皮枝条做的捆绑细绳也直接断裂，几个孩子没办法，只好各自往溶洞外奋力回游，还好地下河的水流并不湍急。

        但是，楚楚不仅是六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子，而且恰恰不会游泳，掉进地下河后，一直扑通挣扎着。

        所以，张晓见了，也特别着急。

        还好，当时张晓的内心并没有乱，急中生智，立马游泳去将两根竹子扯了回来，又直接在河里，脱下了上身的短袖当做绳索将其牢牢捆住。

        幸好，楚楚也不重，两根竹子支撑着，加上张晓在河里掌握着平衡，楚楚才勉强待在了河面。

        两个孩子相互配合着，随着水流，又迅速往洞口回游，只是一个在水面，一个在水下。

        其实，楚楚刚被拉出水、爬上竹子的那一刻，就紧张的哭了起来，还好张晓一直在旁边安慰着。可能是体温的失衡，也可能是体力的匮乏，随着溶洞里水流声的潺潺回响，张晓的安慰音也渐渐变得微弱，而楚楚的哭声却越来越悲恸

        其实已经能够瞧见洞口处照射进来的缕缕阳光，只是张晓终于支撑不住，沉进了河底。

        …………

        之后，当边阿南问道，张晓为何又要化为鬼魂蒙住楚楚的眼睛时。

        虽然张晓本来也很小，但却说出了一个超越年龄的，荒唐又十分幼稚的原因：

        “额，也没啥原因嘞，也不知咋的了，其实我就是想开个玩笑。”

        其实张晓看着就是老实巴交的孩子，一直摸着头，显得很腼腆

        “书里不总是说，世间有多么多么的美好嘛？哪里的日出又很美，哪里的花又开嘞，可是楚楚这么大，却从未收到过一束花嘞。”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死嘞，真的化为了鬼魂，所以，我就更想。”

        “额……我觉得，楚楚这么漂亮的眼睛，更不应该看见那些腌臜之物。”

        “主要是，我觉得楚楚太可怜嘞，爸妈都走嘞。”

        边阿南听见如此出乎意料的缘由，也沉默许久：

        “世间太脏了，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

        …………

        “楚楚，我也不知道自己咋嘞，对不起！”

        …………

        张晓其实讲了许久，虽然带着一些口音，好些细节也没说明白。

        但是，似乎在他的一番讲述中，张晓自己的夙愿反而莫名的完成了？张晓的灵魂也仿佛耗尽了能量，在几声腼腆的憨笑中，他的魂魄逐渐消散，最后迅速化为一丝白烟飘进了边阿南眉眼上的阴司印之中。

        边阿南也知道，张晓并非魂飞魄散，相必是通过阴司印，前往了黄泉路。只是边阿南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收鬼竟然如此简单。

        皆大欢喜。

        楚楚的双眼终于重获了光明，看起来与之前也没什么不同，眼睛依旧干净漂亮；楚楚逐渐平复了情绪，也接受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楚楚，阿南哥开的花店，你想来吗？你奶奶也不容易，你可以到花店里自己挣学费哟，哥哥也可以帮你安排在城里的学校上学。”

        听了张晓的故事，边阿南更觉得自己与楚楚的身世十分相似，心里也想帮一帮楚楚，毕竟楚楚也很可爱。

        “原来阿南哥长这个模样。”

        这个时候，楚楚也看清了边阿南的长相，对于这个无私帮助的陌生人，也是心怀感激。

        随后，边阿南又脸不红、心不跳的和楚楚约定好，希望楚楚保守好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且，希望她能够再装几天眼疾，瞒一瞒阿婆。

        想过几天再来城里时，避开阿婆带她出去玩一玩，然后再把好消息告诉阿婆。

        其实，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门外的子璇与阿婆还聊得火热，而且似乎并没有听到屋内的躁动。

        结束后，边阿南也出去假装告诉阿婆，楚楚的眼睛百分百能治愈！

        阿婆可高兴坏了，楚楚也很配合，没有露馅；只是太久没见光，一直眯眼睛，阿南哥也悄悄告诫她注意强光，得慢慢适应眼睛。

        似乎子璇与阿婆的合作也谈得很好，双喜临门。阿南哥也将自己想认楚楚为亲妹妹的想法告诉了阿婆，还说等楚楚眼睛治好，会帮忙安排在市里找个好学校上学。

        老人家估计也是几年来，没听到过这么多的好消息，竟然喜极而泣：“认个哥哥，好啊！好好！”

        楚楚也在旁边眨巴了一下眼睛，甜甜的叫了一声：“哥！”

        随后，阿婆也着急走，说是得坐末班车，赶紧回乡里合计一下与边阿南合作的事情，过两天再把楚楚带上来看眼睛。边阿南也没挽留，毕竟这边的花店，自己还得花些心思，准备开业了。

        可能是安子璇今早才去市场采购制作的，边阿南看见店里好几个地方还放置了用来装饰的插花，插花很有艺术气息，特别好看。

        边阿南也正巧看见有个小玻璃瓶里插满了滨菊，觉得蛮清丽动人的，于是经过安子璇的同意，干脆将那一罐玻璃瓶的滨菊插花作为礼物，送给了楚楚。还悄悄吩咐楚楚，回家后叫奶奶买点冥币纸钱，一起去看看张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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