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温婧悠悠转醒，已是两日后。

        她喉咙沙哑，肩伤处泛着丝丝的疼痛。方一睁眼，青音便瞧见了，从桌案上取来温热的茶水，喂姑娘服下，唤来青乐，去向老夫人禀告七姑娘醒来。

        温婧饮了水，这才好些了，问道：“我睡了几日？”

        青音道：“两日，那日姑娘伤重，是太子将您送回府中，唤了太医来诊治，日日都来探望，老夫人这边也挂念着呢。”

        她猜想到了，肩上的疼痛实在难忍，她半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缓缓抬起手：“替我将止疼丸拿来。”

        青音应了声，便将早早取出的止疼丸递给了姑娘，姑娘那般怕疼的人，平日磕了碰了都能疼上半日的人，定然忍受不了这剑伤之疼。

        温婧服下了止疼丸，过了一刻钟，药便生效，此刻已然感受不到肩上的一丝疼痛。她自幼于扬州麓山谷师从慧心师傅，天资聪颖，虽贪玩却也一手好医术，谷中无事时，便整日研究这些个小玩意儿。她悠悠地想到，前世她便死于慧心师傅的药丸，并且连服两月，毫无察觉。

        那药丸，分明是带着桂花香气的，并非她粗心大意，毫无防备之心。每回服药她都有确认这点。慧心师傅偏爱桂花，喜以桂花入药，且师傅的药格外特殊，不伤药性，又能融合得恰到好处，以她的能力应当不会分辨错。

        她自五岁起便师从慧心师傅，即便她时常惹是生非，犯些小错误，师傅对她既无奈又疼爱有加，是断然不可能害她的。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如今她死过一回，却不敢这么笃定了。

        难不成慧心师傅是皇后的人？

        温婧有些头疼，毫无思绪。

        青音见她醒来有些沉闷，便从桌案上拿了几本话本子：“姑娘可要听话本子？”

        “不用。”她顿了顿，问道：“伤我的贼人如何了？”

        见姑娘提起这事，青音便也开了口：“青音不知，只知三爷于金銮殿上怒斥贼人，圣上下旨督察严惩此事……”她将京中传言说与姑娘听。

        她三叔温珩最是疼爱她，也向来护短，虽是文臣，却牙尖嘴利得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温珩平日一副芝兰玉树的国子监司业形象，那日却一副圣上不做主他便一头撞死在金銮殿的架势，以至于顺天府也不敢怠慢，太子亲自督察。

        温婧闻言轻声笑了，她这三叔，真是护她。

        青音瞥了眼姑娘，心中疑惑：“姑娘……”

        即便没说完，温婧也知她心中所想，若是寻常下人自然不敢这般，可青音与她自幼相伴，非寻常主仆，况且青音比她老成，很多事情考虑得比较全面。温婧怅然道：“青音，我并非是为了太子。”

        她之所以要走那条道，是因为她想确认皇后是否对她起了杀心。前世她侍奉婆母，不谓是孝心感动天，她爱屋及乌，即便皇后百般刁难，她都未曾真的放在心上，她自幼得长辈喜欢，便以为只要她努力，皇后会喜欢她的。

        她还是太天真了。

        不消一会儿，前去沉水榭通报的青乐带着老夫人和四姑娘过来了。

        温婧喝了药，有些犯困，瞧见二人进来，睡意去了半分，甜甜地喊：“祖母，姐姐。”

        老夫人虽对孙子孙女严厉，看着虚弱卧床的温婧，也难免心疼起来，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小七真是受苦了，还疼吗？”

        温婧摇头：“不疼，吃了止疼丸，现下一点都不疼，还能下床跑几步呢。”

        她并非于祖母膝下长大，这些年与祖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到底是有亲缘关系，也不觉得陌生，反而十分亲近。

        老夫人侧头看她，面色较两日前好多了，心下便放了心，怜惜道：“你呀，老老实实卧床歇着吧，临近年关，你爹娘也该回来了，不听话仔细你爹收拾你。”

        “我爹他心疼还来不及呢，才舍不得收拾我呢。”温婧眨了眨眼，和祖母说笑道。

        “你这小丫头”老夫人见她还有力气说笑，便知她已无大碍，吩咐两个丫鬟道：“好好照料七姑娘，仔细将养着，有什么断了缺了就来找李嬷嬷。”

        两个丫鬟应了声是，老夫人见温婧有些犯困，便带着四姑娘温柔回了沉水榭，见温柔那副冷淡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绾绾，小七是你嫡亲妹妹，姐妹间要亲近些，她性子活泼，不难相处的，你爹只有你们两个女儿，最是希望见到你们姐妹和睦，你二人虽未在一起长大，可到底是亲姐妹，你没事也多去梧桐苑走动走动，你妹妹受伤，行动不便，她这个闲不住的性子，肯定觉得闷得慌。”

        老夫人劝了几句，温柔自小养在她身边，知书达理，相貌性情都是极好的，在外同旁人相处得也很好，偏偏和小七相处不来，每每话不投机，连她都觉得过于生疏了。

        温柔应了声好，老夫人便也没再说了，按小七的性子，应当过些日子，便会熟络了。

        温婧再次醒来又过了一天，迷迷糊糊便听见三师姐谢姝的声音，她缓缓起身，打开房门，果真是三师姐。

        谢姝正帮着晒药材呢，听见响声回头，见她只着单薄的中衣倚在门上，连忙让青乐去拿件大氅，给她披上：“小七，你怎地外衣也不穿就下床了？别受风寒了。”

        谢姝英姿飒爽，武功极强，搬这些区区药材对她来说，毫不费力，她早在数日前便得了义母将军夫人乔蓉的信，义母在信中放心不下温婧，便让她先于其他师兄妹，先行进京，谁知刚到长安城，便听闻小师妹受伤的事。

        温婧穿好大氅，信步上前，前世三年都未见过谢姝。她远在扬州的明日山庄，与众师兄姐们一同教授武艺，收了不少徒弟，过得很是逍遥快活，而她却深陷东宫，画地为牢。

        当日入东宫，因是侧妃也没大办，师兄姐们欲来长安城，也被她阻止了，后来山长水远，她又忙着和皇后斗，和太子妃斗，便渐渐与师兄姐们再无往来。

        此时看到谢姝，昔日情谊涌上心头，三师姐为人爽快，最爱美食，总会和她一起偷偷下山吃好吃的，师傅训她的时候还会替她辩解。

        一别经年，她看到故人，想起前世种种，忽然眼睛有些酸涩。

        “怎地哭了？是疼吗？”谢姝摆放好手中的药材，忙上前来，她心下了然，许是因为大师兄娶妻之事，不免叹了声气：“小七，大师兄也是身不由己，他与我们不同。”

        温婧吸了吸鼻子，笑道：“不是此事，就是怪想你的。”

        谢姝被她突然的煽情话语，恶寒了下，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咦”了一声，随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半年不见，小七竟这般肉麻了？”谢姝打趣道。

        温婧浅笑，想起谢姝的爱好，唤了青乐过来：“让小厨房多加几个菜，葫芦鸡，珍珠鱼丸，羊肉汤这些。”

        青乐立马下去准备。

        谢姝冲她眨了眨眼睛：“知我者，小七也。”

        温婧梳洗一番，很快便上了午膳，谢姝吃得很是开心，吃饱喝足后，便与她互通有无：“对了，小七，大师兄今日领了三十杖。”说完便瞅了眼温婧，见她眼中闪过担忧，又忍不住叹了声气。

        温婧没想到李砚之会受罚，他乃是皇后嫡出太子，身份高贵，略微思索一下，便也想得通，这三十杖怕是打给赵太傅看的，毕竟此事不管怎么说，也要给赵太傅一个交待。

        李砚之为了温婧，抛下太子妃，皇后也开心不起来，毕竟这赵嫣然可是她亲自选的儿媳妇，好不容易拉拢赵太傅，让太子娶他女儿，如今又怎会得罪赵太傅呢。

        “我这有前些日子制成的上好金疮药，晚些时候我让温青送去东宫。”

        “别让温青去了，我去吧，好歹我也是他师妹。”谢姝想了想，问道，“你可还有话要对大师兄说吗？”

        “让他保重。”

        谢姝眨了眨眼，这般简单？半年未见小师妹，她倒是觉得，小师妹如今似乎沉静了些，若是往常受再重的伤，怕是爬着也要去闹上一闹，听闻大师兄受伤，肯定飞奔而去了，怎会像现在一般，端着汤碗，不紧不慢地喝着。

        他二人的事，她们这些师兄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私下里遗憾地叹叹气。

        温婧好整以暇地喝着汤，自重生而来，便打定主意，要和皇后斗争到底，既和皇后斗争就定然会伤害到李砚之，这点她很清楚，前世她和皇后不对付，夹在中间的李砚之也不好受。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改决定，皇后此人阴险狡诈，前世她调走太子，把持朝政，与楚王分庭抗礼，心思昭然若揭。即便前世太子赶回去登基，恐怕也只是个傀儡皇上。

        何况她骗自己，以皇后之位相许让她前去暗杀楚王，也以温府众人性命相要挟，她不得不委身于李容昭，这屈辱的三个月，至今想起仍然恨得牙痒痒的。说来奇怪，她不恨李容昭，却对皇后这个毒妇恨得要死。

        她为了自己，为了温府，也为了太子，一定要将皇后扳倒。可扳倒皇后，凭她一个小小的闺中女子又如何能做得到呢？

        若是李容昭……

        她怎么想到了李容昭这个色胚！不过，今生姐姐尚在人世，且她不打算再入东宫，如此这般，也不会去逼迫姐姐代嫁，或许她能撮合他与姐姐，只要李容昭爱上姐姐，应当就会放过她。

        想来如今的李容昭应该不像前世般疯癫吧。何况皇后十分忌惮李容昭，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和李容昭未必不能联手。

        李容昭或许不是个好人，可作为盟友，他绝对是个极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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