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月下相拥

镜花水月全部招式都为一招两式，打斗过程中风姿翩翩形似舞动，所以得了这么一个风雅的名字。

        夏芒站在晏北宸对面，两人相对握剑，同时起势，一左一右招式相反，配合地恰到好处。夏芒没有用灵力，只是单纯地在出招，两招过后便看到了晏北宸眼中的惊喜。

        他发现了，他能和剑中灵力相互应和，甚至能抽出一些为自己所用！

        这柄剑简直就是会动的灵石！比他自己随身带着几大块石头方便了不知道多少！

        晏北宸惊喜之下心神不稳，手上的动作就失了准头，被夏芒一招挑开丢了剑。

        夏芒拿剑指着他，调笑道：“过招时还走神，看来已经学有所成了啊。”

        晏北宸激动地说不出话，脑子一热迎着夏芒的剑尖往前跑，夏芒急忙收了万象剑，无奈道：“傻乐什么？”

        谁曾想晏北宸一靠近他便要去锁喉，夏芒急忙侧身闪避开，同时左手扣住晏北宸伸出的胳膊往前一拉，右臂曲肘下压，打算将晏北宸制住。

        但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他原地打了个滚仰面朝上，仗着夏芒不会真的下重手，不闪不避，腹部挨了一下肘击，两条胳膊绕道夏芒脖子后，双腿也锁住夏芒的腿，就这样紧紧抱住了夏芒！

        夏芒还从未遇到过这样耍赖皮的，一时不慎被绊倒在地。

        落地的那刻还在担心会不会压到晏北宸，谁知这小子在空中硬是掉了个个儿，倒地的瞬间将夏芒压在了身下，一只手还伸到夏芒脑袋后面垫着他的头。

        被一个少年压在身下实在不是什么可以坦然接受的事情，夏芒脸色有些难看，想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却见晏北宸松开了对自己的禁锢，脑袋放在自己肩窝不动了。

        片刻后，夏芒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有些湿润，面子什么的便抛到了脑后。

        他抬手摸了摸晏北宸的脑袋，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

        晏北宸闷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没有。”

        夏芒：“是吗？鼻涕不要蹭到我衣服上，我不会洗。”

        肩窝传来晏北宸低沉的笑声，笑了几声后蓦地停止。

        夏芒感觉晏北宸又搂紧了些，同时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好，你会不要我了吗？”

        夏芒按在他脑袋上的手移到他背后轻拍，想了想道：“我知你本性纯善，不要想那么多。只有神的心里才没有阴影，我们都是人，你明白吗？”

        是人，便会有喜怒哀乐，便会有七情六欲，便会有阴暗救赎。

        后山到底什么情况，夏芒刚刚还只是猜测，听到晏北宸的话后明白自己猜对了大半。

        晏北宸听后又不出声了。

        如此过了许久，夏芒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被臭小子给压麻了，于是抬了抬肩膀：“好了没？一会儿掉地上的金豆豆该找不到了。”

        晏北宸被逗得肩头一耸一耸的，他放开夏芒将他拉了起来，眼眶还有些湿润。

        澄澈的月光下，少年下颌锋利，神色无比郑重。他与夏芒并肩坐在演武台上，道：“夏芒哥哥，我一定能去彩石峰！”

        夏芒没有笑，同样认真道：“夏芒哥哥相信你。”

        晏北宸拿过剑在月下仔细看，问道：“这把剑取名字了吗？”

        夏芒：“还没有，它和你心意互通，你取吧。”

        晏北宸嘿嘿一笑，道：“可是我不会取名字呀，不如……叫‘芒’怎么样？”

        夏芒：“……换一个。”

        晏北宸思来想去，仍是执着地想用“芒”字，最后兴高采烈地决定取名为“句（gou）芒”。

        晏北宸乐道：“这是上古神尊的名字，将来它一定会很厉害！”

        夏芒难以言喻地瞥了眼那把只能算是中上品质的玄铁剑，心中默默为晏北宸祈祷——如果句芒神尊能听到的话，还望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当天晚上晏北宸兴奋地几乎一整宿都没睡着，抱着句芒剑冰凉的剑鞘翻来覆去，直到将近黎明才堪堪眯了一会儿，还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梦中光怪陆离，晏北宸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和夏芒哥哥抱在一起，梦中的夏芒哥哥总是嘴角含笑，纵然自己……在解夏芒哥哥的束腰他也只是红了脸。

        晏北宸一时看呆了，手下便没了轻重，扯束腰的力道大了些，惹得夏芒哥哥轻哼了一声……

        晏北宸大汗淋漓地坐起身，感觉浑身燥热无比，有些难受地屈了屈腿，惊觉自己腿/间一片濡湿，整个人瞬间惊醒……

        早课时，晏北宸听说刘子光被连夜遣送下了山，那些曾经受过欺负的弟子们笑闹着抱成一团，看到晏北宸后纷纷禁了声，远远地躲开。

        晏北宸也丝毫不在意这些，他仍旧每天变着花样给夏芒送饭菜，一日三餐按时按点，十日之内绝对不会有重复的菜式。

        倒是夏芒清闲了起来，上午打坐修炼，下午便去藏书阁搬一堆古书回来看，十几天下来脸都圆润了些。

        晏北宸半天在青崖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半天跑来夏芒这里练剑，修习阵法。

        他丹田枯竭打坐也没什么作用，故而修习的阵法逐渐精练，除了那些高阶阵法需要耗费大量灵力来绘制以外，他甚至开始练习自创阵法。

        有次夏芒从藏书阁搬回来一堆书，刚踏入院子就察觉到不对劲儿，正打算强行用灵力破阵，却发现它根本没什么威胁性。

        于是夏芒将书放到一边，看着阵法笨拙地缓缓转动，眼前出现了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停在他肩头。

        夏芒伸手戳了戳，发现是幻术。

        第二只很快到来，停在了他掌心。

        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的蝴蝶纷纷停在他身上，而后轰然起飞，那场景还挺震撼。

        只是这种小把戏对夏芒来说未免有些不够看，他正要冲破幻境，发现蝴蝶纷纷停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像是盖住了什么东西。

        夏芒收手走过去，驱散蝴蝶后看到了一个木刻的小人儿。

        小人儿头大身子小，扑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到夏芒脚边顺着衣摆往上爬，爬到夏芒肩头对夏芒张开了胖乎乎的小手。

        夏芒心里乐得不行，伸手捏住小人儿的身子，愕然发现是有触感的——这小人儿是真的！

        他一只手捏着小人的身子放在眼前，越看越觉得眉眼有些熟悉。将小人儿翻过去，果真看到了背部刻着的“晏北宸”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这字还是写得这么难看。

        小人儿在他手心想要转过来，奈何头不能动，只会上下扑腾手脚。

        夏芒将他拎着放在手心，发现小人儿眉眼弯弯，手中拿着一把小剑在舞镜花水月，一招一式像模像样。

        红绳有些疑惑地从夏芒手腕上跃起绳头，跟着小人儿打转。

        两个活物不像活物，死物又不是死物的东西左右摆动，场面真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突然小人儿一个趔趄磕倒在夏芒手心里，红绳像是被吓了一跳倏地回到夏芒手腕，钻进了夏芒衣袖中。

        如果它能说话，夏芒几乎能肯定它会说：“这是什么鬼东西？”

        身边蝴蝶的颜色逐渐淡去，夏芒定了定神，发现晏北宸倒在自己面前，一旁的兔子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在看他，倏而上去咬了口晏北宸的手指，一蹦一跳跑开了。

        晏北宸脸色通红，抓了抓脑袋道：“那个……不小心踩住了兔子尾巴，被咬了一口……”

        “噗……”

        夏芒看小人儿兴致正高，没想到阵法被破坏居然是这么个啼笑皆非的理由，不由得乐得不能自已。

        晏北宸看了他半晌，也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却在想——夏芒哥哥笑起来可真好看……

        夏芒兀自笑了会儿，伸手将站在地上的小人儿放在了石桌上摆弄。

        小人儿是木头做的，个头和之前的“神仙哥哥”小人差不多大，有着一模一样的小短腿，但这个“晏北宸”小人儿的手脚能活动。

        两眼便将小人内里看了个透彻，夏芒惊讶道：“机关术？”

        原来刚刚会动的小人儿真的不是幻术，是用灵力催动的机关术，小人儿确实会舞剑，只不过是在晏北宸的牵引下。

        晏北宸坐到他身边给夏芒斟了杯茶，羞涩道：“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江湖术法，夏芒哥哥看过就算了，不要取笑我。”

        夏芒摇了摇头：“怎么会。”

        晏北宸上山不过半年多，已经能将灵力凝结成丝，甚至学会了操纵傀儡，这份天资着实令人惊艳。

        可惜，先天不全。

        藏书阁的书夏芒已经翻到了神鬼篇，对于晏北宸的情况却仍然没有什么头绪。他只查阅到魂魄不全大都是前世受到巨大创伤导致的，魂魄被迫分离开，找不到归宿。

        莫非晏北宸前世是个什么渡劫的仙尊？

        如今世上分为天界与下界，据说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鬼界。

        九霄天界之中住着的是天地同寿的神，由天地孕育，是真正的神明。

        下界则是仙人、凡人和妖魔鬼怪的狂欢地。修仙者占领灵气充盈的洞天福地苦修，等一场天劫渡劫成神。

        最弱的凡人无处可去。天资聪颖有灵根的都去拜师门修仙，剩下的无所依托，只能靠神明庇佑。

        然而神明不是每天都有空，也不屑于管哪家的庄稼地被妖兽啃了、何处的小儿夜哭被精怪吓住了这等小事，于是小小的人类便就近依附于仙门，求个心安，也有个倚仗。

        妖魔鬼怪则多在煞气、阴气之地聚集，瞅准哪天上神和修仙者愣神发呆的时候，去人界吞几个凡人或者能打过的仙人填肚子。

        鬼是死后之事，鬼魂作乱倒是听过不少，但谁也不曾见过鬼界。

        黄泉可没有回头路，人死复生大都是鬼怪作祟，故而鬼界到底什么样，没有活着的人能知道。纵然是灵力傍身的仙者，若不能成功渡劫，至多几百岁仙逝，那也是要转世投胎的。

        晏北宸将小人儿用红绳拴起来挂在桃花树上，和“神仙哥哥”紧挨着，两个小人仿佛手牵手一般随着微风打转，逐渐靠在了一起。

        阳光被桃花树的枝桠分割成一束一束，打在晏北宸侧脸上。他很认真，脸上挂着笑容仔细将红绳系好，转身后见夏芒在看他，立刻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夏芒的视线。

        小孩还挺害羞……

        夏芒被阳光晒得有些睁不开眼，眯着眼看晏北宸将那些木刻的鸡零狗碎排成一排，欢快地坐到自己身边喝茶吃点心。

        如果这种不被打扰的日子能持续下去，好像也不错？

        晏北宸偶尔犯了错会小心翼翼地问夏芒会不会不要他，其实每次夏芒都想告诉他，他在这个世界除了晏北宸一无所有，如果再把晏北宸丢了，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可这话太矫情，所以夏芒拒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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