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我家哥哥

凡人之躯承受不住霸道弑血的魔气，原本张牙舞爪的老头像是被抽干精血一般脸色灰败，已经灯尽油枯，没出几口气便没了声息。他躺在一地狼藉之中，被夏芒砍断的手臂伤处因为魔气的缘故迅速开始腐烂，生出一股腐烂臭味。

        玄真派弟子你推我搡，最后出来了个小个子，极其不情愿地被师兄们推出来收尸。

        夏芒制止了他的动作：“先别动，我需要看一眼尸身。”

        小弟子捏着鼻子，闻言翻了个白眼，烦躁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走开！”

        夏芒闻言微眯了下眼睛，眼中迸发的冷意让小弟子脊背发寒，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声音也低了下去：“你、你要做什么？我们掌门可在这里呢！”

        夏芒无视了他，直接越过他去察看尸体。

        眼见师弟在众多师兄弟面前被一个外人下了面子，玄真派的弟子们面上挂不住，纷纷上前质问夏芒。晏北宸见状直接拔剑相向，挡在夏芒身前，两方人一时间对峙起来。

        沐风见到这边状况后直接将一众弟子训斥一顿后遣散走，转而询问夏芒魔气暴涨时的情况。

        夏芒仍然在检查尸身，沐风只好向晏北宸表示歉意：“这位小兄弟，方才是本派门下弟子没有规矩，唐突了你。想必小兄弟也是来参加仙盟大会的，你是哪方门派的？本尊派人送你回山吧？”

        晏北宸仍然手持句芒剑，闻言行了一礼，客气道：“不必麻烦沐掌门，待我家哥哥查看完，我们自行回去便可。”

        沐风听到“我家哥哥”四个字扬了扬眉，露出饶有趣味的笑意：“那位是你哥哥？本座为何没有听他提及过？”

        晏北宸闻言更是警惕万分，和沐风拉开了些距离：“沐掌门说笑了，这般寻常小事哥哥怎会挂在嘴边？倒是沐掌门，仙盟大会在即还要理会这些纷杂小事，出现在这凡俗之地，真不愧是——哎呦！”

        晏北宸一句话没说完，头上被夏芒屈指敲了敲，装出来的成熟稳重立马破功，捂着脑袋不满地看着夏芒。

        夏芒：“不许胡说！”

        晏北宸收剑站到夏芒身边，小声嘟囔道：“本来就是嘛！一派掌门对别派事情这么关心，还专门只和哥哥共同用膳，不是闲得慌就是别有图谋……”

        夏芒：“……”这臭小子！

        修炼之人耳目出众，沐风自然也听到了晏北宸的小声腹诽，大笑一声不甚在意道：“夏芒，你这小师弟倒是有意思得紧，有时间带他一起来玄真殿用膳。”

        他笑着对晏北宸眨了眨眼：“省的又说本座只请夏芒，这要传出去还以为我玄真派偌大一个门派请不起一顿饭呢！”

        晏北宸讪笑一声尴尬地扭开脸不与他对视，往夏芒身后躲了躲。

        沐风似乎对晏北宸挺感兴趣，还想问晏北宸身份，夏芒没有纠正晏北宸并不是自己师弟，也没有要继续回答沐风问题的意思，转而谈起了老头入魔的事。

        沐风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小动作觉得有趣，但夏芒不说，他也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魔力暴涨时，夏芒注意到这老头背部魔气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浓烈许多，方才近距离接触之下果真在老头背部发现了一根极其不易被察觉的银针。

        银针上刻画着几条交织在一起的诡异纹路，不像是哪家仙门的纹饰，也看不出是不是少见的阵法。表层煞气流转，将尸身背部已经侵蚀得见了白骨，几乎一碰便碎。

        纵然夏芒自以为实力已是不俗，也不敢轻易去触碰银针。

        沐风听夏芒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深深皱起眉。他先去查看了尸身，只扫了几眼便大掌一挥，灵火迅速缠上尸身，烈烈灼烧起来。

        “你要做什么？”晏北宸愤怒地要去阻止他，被夏芒拦下，急得原地干跺脚。老头一介贫苦凡人，生前对仙君卑躬赔笑，现在所谓庇佑凡人的玄真派反而毁了他的尸身，这是个什么道理？

        夏芒安抚性地捏了捏晏北宸的手心，轻声道：“他生前被魔气侵染，死后亦有起尸的可能，如此更是对他的不敬。”

        此刻空中开始飘起细雨，尸身上灵火不灭，反而更加旺盛，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地上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晏北宸眼睁睁看着幽蓝的灵火一点点寂灭，却无能为力。一如当年妖兽屠村时，他被打晕在地窖，闭眼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婶婶费力堵住地窖，一个人去吸引妖兽的注意……

        沐风吩咐弟子好生将灰烬收敛，取了银针继续用灵火炼化，不多久银针融化成一团银水，煞气没有承托很快消失了。

        夏芒将沐风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在眼中，他走上前直视沐风，语气肯定地说：“沐掌门，你早就知道这银针的存在。”

        就像晏北宸所说，从最开始沐风会出现在一个小集市开始，夏芒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到方才沐风听到银针后，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再到现在沐风一连串地处理这些事仿佛习以为常，夏芒几乎能肯定，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沐风怔愣了一瞬，随即笑着摇摇头：“都说你这个昆山派掌门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门弟子最是聪颖灵慧、洞察人心，果真如此……”

        夏芒丝毫不为沐风的赞叹所动，眼神仍然犀利，直接道：“如今下界魔气暴动，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沐风看着他没说话。

        夏芒：“是谁？”

        沐风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夏芒，你知道鬼界吗？”

        夏芒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答道：“无人真正见过。”

        “对，也不对。”沐风道，“天地伊始，九重天宫降生众多神祇，山川大河孕育着万物生灵，而鬼魂乃生人所变，死后无处可去，只能在人间游荡，受无边孤寂之苦。直到——”

        夏芒接口道：“直到一位新神降生在人界灵气俊秀的地方，据说这位神祇和他特立独行的降生地一样，他离经叛道，以自身神力度化鬼魂，助鬼魂转生。”

        夏芒皱起眉，有些难以置信：“但这难道不仅仅是一个传说吗？师父曾去过天宫，并没有听他说起过这样一位神尊，甚至神族异谱志上都没有记载过这样一位神君的存在。”

        沐风点点头，艰难开口：“神族异谱志上所记载的是天宫中的所有神君，这位神君之所以不在异谱志上，是因为——他根本不在天宫之中，更不承认自己是神，而自称为鬼王。银针上的线条不是纹饰，而是三千多年前的古字——鬼。”

        夏芒闻言瞳孔倏地紧缩：“什、什么？”

        沐风看向夏芒的眼神近乎怜悯，再次叹道：“你师父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玄真派弟子很快便完成了善后，泥人摊位上的血迹被冲刷殆尽，角落里的母女也不知所踪，一切都像是从没有发生过一样。明日清晨，这里又会是一幅繁荣景象。

        沐风随门派一起回了山门，夏芒婉拒了与之同行，和晏北宸并肩行于羊肠小道上。

        蒙蒙细雨又开始下，夏芒觉得冷才想起晏北宸一直淋在雨中，于是在两人上空撑了一个隔绝法阵，随着两人一起移动。

        晏北宸灵力微弱，不会避水，身上的外衣已经湿透，湿漉漉的模样让夏芒想起了后山的妖兽幼崽，淋了雨委委屈屈地抖毛，不知现在给他顺顺毛会不会上来舔你一口。

        夏芒掌心覆上晏北宸后背，温和的灵力逐渐将他的衣服蒸干，继续暖着晏北宸的身子。晏北宸不说话，夏芒便也不开口，两人沉默着上山，只有微雨打在松林中的沙沙声响。

        晏北宸停下了脚步，拽住夏芒的一只袍角。

        “夏芒哥哥，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夏芒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你先天不足，虽然擅长机关术和实战，但若是没有最根本的灵力支撑，这些恐怕并不能让你自保。”

        晏北宸闻言头更低了。

        夏芒抬手敲了下晏北宸的脑袋，又道：“不过你厨艺实在是一绝，撒娇的本事也是一流，也不算太无用。毕竟连药堂长老的鹦鹉都怕了你。”

        药堂长老的鹦鹉仗着长老对它的宠爱在弟子中间横行霸道，见谁都要啄上一口，就连夏明浩都被鹦鹉咬过，鸟嘴里还不忘说着“活该”，实在是气人得紧。

        但自从鹦鹉饮下晏北宸的血一直闹肚子后，这鹦鹉每次见了晏北宸都躲着飞，实在是躲不过也会说上一两句好话，一改见到其他弟子的嚣张跋扈。

        晏北宸听后几乎要被夏芒气笑了，上前抱住了夏芒。

        夏芒无奈给小困兽晏北宸捋毛，心里却想——这小孩怎么这么黏人，别家兄弟也这样天天抱吗？

        晏北宸紧紧搂着夏芒的腰，脑中浮现出夏清流的话——

        “你丹田枯竭无法精进修为，一介凡人肉体凡胎，终将会化作黄土一抔。但本座有办法治你，此次仙盟大会便当作是给你的考验，若是真能得了第一，说明你小子确实有这个机缘，届时丹田枯竭自有解法。”

        晏北宸在下界流浪了这么多年，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见过，当然不会真的看不出夏清流另有目的，或许真的想让他死在仙盟大会中也不一定，但晏北宸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晏北宸偏头悄悄在夏芒的发根蹭了蹭——向来以活下去为第一任务的他，这一刻私自为自己选了一条根本行不通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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