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唯一的慰藉

夏清流差点被这一嗓子给送去见祖神，急忙一道灵力打过去封了许巍的嘴。

        许巍不明就里再次拜倒，便见夏清流做贼一般顺着墙角溜向大殿门口，左右瞧了一圈才重重松了口气，对着沐风捋了捋胡子：“老夫这个关门弟子向来执拗，难为沐掌门同我这个糟老头子共处一室待了这么长时间。也难为你这大弟子了，实在是那小子太精明，怕他听到。”接着收回了灵力。

        就算是沐风在夏清流面前也是一个小辈，许巍哪里敢说什么，忙拜别后离开了。

        见许巍走了，沐风再次劝道：“夏掌门，此事事关下界安危，您真的要置身事外么？”

        夏清流本来脚都踏出大殿一步了，闻言回头道：“你这是什么话？”

        沐风闭了眼睛，声音悲恸道：“夏掌门可知，我玄真派上任掌门是怎么逝世的？”

        夏清流闻言退回大殿，道：“病逝已经昭告天下。你想说什么？”

        “不是病逝。”沐风沉痛地睁开了眼，“掌门外出伏魔却被魔气侵染，回来后闭关整整一年，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心魔。他老人家心魔缠身，苦不堪言，最后嘱托、嘱托本座……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尊。”

        沐风一步一步逼近夏清流：“到底是为什么呢，夏掌门？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夏芒身为年轻一代的中流砥柱，理应肩负起保护下界的责任！你到底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压他，因为保护，还是嫉妒？”

        夏清流怒道：“简直信口雌黄！本座会嫉妒一个小辈？”

        沐风行至夏清流身边，低声道：“还是因为，你怕夏芒进到遗神谷会发生什么事？”

        夏清流闻言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拽住沐风的领口将他推回大殿，厉声道：“你知道什么？”

        怪不得……从一开始，仙盟大会根本就是个噱头，让夏芒进遗神谷才是沐风最终的目的！

        沐风扣住夏清流手腕，与他较劲：“夏掌门，万物运行皆有因果次序，并不会因为你的阻拦而改变。他既然生出来，便注定要去承担这份责任！”

        沐风说这话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阴鸷，夏清流仿佛今天才认识他似的，难以置信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沐风缓慢而有力地一根根掰开夏清流的手指，笑道：“夏掌门，如今下界，并不是你昆山派一家独大的时候了。”

        夏清流此刻遍体生寒，低垂的眼中陡然现了一丝杀气。

        “拜见师父。”

        夏清流蓦地回神，衣袖挥动间一把袖中丝骤然缩了回去。

        夏芒拜了两拜，对夏清流道：“徒儿有事同您说。”

        夏清流握紧了拳头，一声未吭转身离开，却听到夏芒扑通跪地的声音，让他的心跟着一颤。

        夏清流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夏芒便磕了一个头，轻声道：“对不起师父，就算是忤逆了您，仙盟大会我也一定要参加。”并且，弟子一定要夺魁。

        夏清流蓦地转身行至夏芒身前，躬身与夏芒对视，咬牙道：“孽徒！你给我把这话收回去！”

        夏芒摇了摇头，温和笑道：“师父，你以前常说不管为人还是为仙，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只有行正坐端，才不怕恶鬼敲门。”

        夏清流蓦地扬起手，却终究没能落下去。

        夏芒跪在大殿之前，腰杆如青松挺直，道：“师父，我不问了。”

        夏清流闻言心口抽疼，不得不捂住了心口，气得踉跄了一步。夏芒赶忙去扶，被夏清流狠狠拂开。

        夏芒便也没有再去扶他：“师父，从前您对徒儿百般好千般好，不管是为了夏芒，还是为了您看到的那个人，徒儿都不再问了。”

        夏清流嘴唇哆嗦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方才的话，这小子还是听到了……

        “但您对夏芒的好，夏芒都记在心里。如果有可能的话，记一辈子。”夏芒笑着对夏清流行了一礼，辞别离开。

        夏清流眼睁睁看着夏芒离开，佝偻的身躯在瑟瑟西风中更显孤寂，直到夏芒离开许久，他也一动未动。

        沐风上前拍了拍夏清流的肩膀，道：“你这徒弟识大体，将来定能担当重任。”

        夏清流突然转身给了沐风一拳，玄真派的弟子见状立刻拔剑相向，将夏清流围在了中间。

        沐风摆摆手让他们散开，擦干净嘴角的血后对夏清流拜了一拜，道：“夏掌门大义，贵派日后定当为仙门楷模。”

        夏清流冷哼一声御风而去，很快没了踪影。

        有弟子给沐风送了披风过来，沐风没有披，弟子便立在一旁，埋怨道：“不就是去一趟遗神谷吗，再说了夏芒还不一定夺得魁首呢。又不一定死在那里，夏掌门何必在我玄真殿发这么大脾气？”

        沐风闻言笑了一下，道：“不一样。”

        有些人生来愚笨，有些人生来自私，而有些人生来便是为别人生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下次不行还有下下次，命里如此，躲不掉的。

        夏芒先去找了许巍报名，然后回到小院倒头就睡。晏北宸许久听不到屋内动静前去探望，发现夏芒直挺挺躺在榻上发起了高热，烧得脸色都绯红起来。

        晏北宸匆忙烧水熬药，一碗汤药下去，夏芒的额头总算是不那么滚烫了。

        姜炎被安排到了别的院子，刚收拾好，回来便见夏芒病倒了，将晏北宸又骂了一顿，开始给夏芒渡灵力过去。

        晏北宸见状一言未发，去找了许巍。

        许巍见到晏北宸只说夏芒最后还是报名了仙盟大会，并未说别的。

        晏北宸却不依不饶，直言不讳道：“他从前谨遵师命绝不会违背，今日见了夏掌门与沐掌门便改了主意，一定发生了什么。许巍师兄，你同夏芒哥哥交好，可不要诓我。”

        许巍想了想，道：“真的没什么，我到场的时候三人都在大殿前，夏芒执意要参加仙盟大会……哦对，他还对夏掌门说，不论是夏芒还是你们掌门看到的人，对他的好他都会记得。我没听懂什么意思，你哥哥……喂！你跑什么？”

        晏北宸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夏清流对夏芒这么好，为什么姜炎会一开口便说想见他，这些人眼中的夏芒，从来都不是夏芒！而是他们从前认识、结缘的人！

        仙盟大会，必定有蹊跷！

        晏北宸灵力不足以支撑自己御剑，只能一路狂奔回弟子住所，砰一声撞开了夏芒的房间。

        姜炎还在为夏芒输送灵力，晏北宸见状一把将姜炎撞开，搂住夏芒让他背靠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就在夏芒背后，隔着衣服和两层皮肉贴着，若是夏芒醒着，必定要嫌弃晏北宸太吵。

        姜炎被如此对待暴跳如雷，裹挟着灵力的掌风瞬间来至晏北宸身前，却另一股灵力碰撞上，被逼的不得再前进一步。

        夏芒强势护在晏北宸身前，缓缓睁开了眼。

        两股灵力对撞，屋内一应器皿都被震碎，门板也被撞得里开外合，震荡不止。

        夏芒冷眼看着姜炎，哑声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姜炎悻悻收回了手，怒道：“你怎么不问他想做什么！狂得他不行啊！上来就推我一个跟头！臭小子无法……无天。”

        姜炎说到一半发现夏芒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芒道了声无碍，挣脱的晏北宸的搂抱示意他坐到一旁，晏北宸从善如流让出了位置让夏芒躺下，给他掖好被子。

        他高热刚退，又被姜炎没头没脑地输了这么多灵力，体内灵力紊乱冲撞，脑门也一跳一跳地疼，只想好好睡一觉。

        姜炎见夏芒不肯说便没有再问，扭头出了屋舍找小鬼不痛快去了。

        夏芒睡了醒醒了睡，反反复复中又发了一次高热，晏北宸一直守在床边用冷巾帕给他降温，一直到将近午夜才退了热。

        夏芒烧得迷迷糊糊能感觉到有人守在一旁，但一直在梦魇中醒不过来。好不容易挣脱后，睁眼便看到晏北宸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烛火还在跳动，晏北宸并没有睡多长时间。

        都说灯下看美人，夏芒发现晏北宸模样长开之后俊朗了许多，眉目褪去青涩愈发锋利，越来越有大人的样子了。

        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晏北宸的头发，恍惚间想到那日晏北宸委屈又惶恐地向自己诉说少年心事——“是我私自动了凡心”。

        当真是青涩稚嫩无比。

        这世间万千浮华、百般情感都如虚幻泡影，他从有记忆的那一刻便知身无长物，如今依旧如此。偏偏祖神垂怜，让他在阴差阳错之下捡到了晏北宸，虽然过于粘人了些，但勉强能算作自己的、唯一的慰藉。

        夏芒刚触碰到晏北宸时他便醒了，立刻给夏芒端了水过来，伸手碰了碰夏芒的额头，哑声道：“没有再发热，夏芒哥哥可好好睡一觉了。”

        他接过夏芒的茶盏放到一旁，给夏芒掖了掖被子便要离开。

        或许人在病中都是脆弱的，夏芒看着晏北宸离开的背影，突然说了句：“马上就要天亮了，在我这里凑合一宿吧。”

        晏北宸猛地停住脚步，回头露出了个傻兮兮的笑容：“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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