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不如求己

沐风蓦地停住了脚步——那人是个魔族！

        黑衣人的面容与声音都是经过法术处理了的，听起来非常不真切，开口便让沐风僵在了原地：“小仙，考虑好了没有？只要你想，别说区区下界第一仙门的位置，总有一天整个下界都将为你臣服！”

        已经濒临极限的老掌门强行被黑衣人吊着上来一口气，面色异常红润，头发指甲都在魔气的异化下开始疯长，老掌门微微喘息着，多时的病痛与心魔作祟早已经将他内外掏空，眼下陡然的轻松似乎一下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击垮了。

        “神君，当初老朽病危，是您用魔气将老朽救了回来，若是老朽答应您，您能让老朽不再这般缠绵病榻么？”

        老掌门说的每一个字沐风都听得一清二楚，可这样连在一起沐风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神君？什么魔气救人？这魔头竟然是天宫的神君？

        不染尘埃、庇佑万千生灵的九霄天宫，居然混进了魔族！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沐风握紧手中的剑便要冲出去，却见老掌门背对暗室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杀了我。

        沐风心里一颤，不管不顾地横剑劈开了暗室的石板，然而老掌门终究还是无比了解自己这个弟子的，用尽最后的力气抢先一步，将体内肆虐的魔气化作利刃向黑衣人砍过去！

        于是沐风将暗室摧毁的那刻，眼睁睁看着师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折磨了老掌门许久的魔气最终也没起到一点作用，轻飘飘地割掉了黑衣人的一块袍角。

        两处变故，黑衣人却只是微微扬了扬眉毛，语调很是愉悦：“藏不住了，终于肯出来了？”

        那一瞬间沐风看着灯尽油枯的师父蓦地做出了一个不容回头的决定，于是他将眼泪尽数憋了回去，将滴血的心死死按住，举剑对准了自己的恩师：“能为这位神君做事是你的荣幸，居然这般不识抬举！”

        黑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青年，盘算着他有几分的真心，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

        体内魔气开始反噬，老掌门踉跄着吐出了一口血，跪倒在地，喑哑道：“沐风！你个叛徒！你若敢与魔头为伍，本座今天便驱逐你出师门！”

        沐风心里刀割一般颤抖着，但他只是红了眼眶，轻轻笑了下：“师门？呵呵，我不稀罕。”

        老掌门被气得狠了，骤然喷出一口血，坚持将话说完：“本座……从今往后，逐沐风出师门，再也，不是本座，的弟子……”

        黑衣人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乐道：“师徒相杀？本尊爱看。小子，若你今日杀了你师父，本尊承诺玄真派下一个掌门便是你。”

        沐风的剑尖抖得不成样子，耳边响起了师父含着笑意教导自己的声音：“小风，剑要拿稳。剑不稳，心就乱了。心乱，对方就能看穿你的意图。”

        老掌门死死盯着沐风的眼睛，发狠道：“你个孽障！剑都拿不稳，要杀本座简直是痴心妄——”

        “噗嗤”一声轻响，利刃刺穿苍老的皮肉。

        沐风双眼通红，望着满目的血色呵呵笑着，逐渐变成了疯狂大笑：“呵呵……老不死的，终于除掉你了……”

        黑衣人绕着死不瞑目的老掌门转了两圈，啧啧称奇：“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果真够狠……魔族就需要你这种无心无情的人啊，哈哈……”

        黑衣人离开后，沐风脸颊上滚过一颗泪，随后闭上了眼。

        一个深呼吸之后，沐风双眸寒光乍现，握紧了手中沾血的剑。

        从此之后，玄真派没有了弟子沐风，只有掌门沐风，踩着前任掌门未寒尸骨登上宝座的沐风。

        黑衣人的身份始终不露一丝端倪，并且多疑谨慎，沐风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在下界制造了多起灭门惨案，并且大多是折磨入魔后被黑衣人吞噬，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终于等来了让宁死不从的师父丧命的任务——让昆山派的弟子夏芒进入遗神谷，拿到神兵勾陈弓。

        沐风对此非常不理解，因为黑衣人显然与去过天宫的夏清流合作更为稳妥，除非这件事已经被夏清流拒绝了，并且出于某种原因，黑衣人并不能杀了夏清流。

        会是什么原因呢？

        夏清流是下界与天宫唯一的联系，若是夏清流发生了什么事，不仅下界会动荡不安，就连天宫都会惊动。

        所以夏清流根本不知道天宫中有魔族！

        接下来沐风一边制造机会接近夏芒，一边旁敲侧击夏清流，果真验证了他的猜想——天宫的人找到夏清流让夏芒去遗神谷，被夏清流拒绝了。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还是黑衣人若有若无透露出来的夏芒的身份——夏芒是上古神族！

        只要夏芒进入遗神谷拿到勾陈弓，他便有可能恢复记忆！

        虽然不知道黑衣人想要做什么，但沐风知道这是个机会——神尊一旦苏醒，是绝对能不许污浊魔气充斥时间的，也是唯一能抵抗天宫的人！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晏北宸居然成了一个变数！不仅提前暴露了天音殿主入魔，更影响了夏芒的抉择！

        神弓认主，当晏北宸顺利进去遗神谷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一切都已经晚了，沐风不得不跟去了遗神谷，将企图阻止夏芒的夏清流给拦了下来。

        亲手杀死下界唯一能驱魔的褚妙音之后沐风明白了一件事——求人不如求己，不论眼前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只要勾陈弓，  只要黑衣人死！

        于是沐风终于下定决心将黑衣人留下的魔气引入体内，剖开了姜炎的丹田，取出了神弓。

        黑衣人如约而至的时候，沐风握紧手中神兵，险些没有控制住狂跳的心。

        他像以前一样伏低做小，端端正正给黑衣人磕了三个头：“神尊，神弓拿回来了！”

        黑衣人却并没有立刻接过神弓，而是蹙眉道：“夏芒记忆恢复了？”

        入魔的狂躁与夙愿即将达成的兴奋几乎让沐风跪不住，他吞咽了一口，道：“夏芒仍然在昏迷。”

        黑衣人原地踱步，奇怪道：“不对，带本尊去找夏芒。”

        上古神族不会真的死去，也就没有真的转生。夏芒不是转生投胎之人，勾陈弓理应唤起了他的记忆才对。

        沐风没有答话，黑衣人于是不耐烦地踢了沐风一脚：“还不快去？”

        话音刚落，沐风体内的魔气突然暴起锁住了没来得及反应的黑衣人，随后左手执弓右手拉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黑衣人射出了一发魔箭！

        魔箭黑雾腾腾没入黑衣人胸口，沐风预料之中的惨叫却并没有发生！

        沐风呼吸一窒，立刻弯弓搭弦射出第二支、第三只……

        黑衣人愣了一瞬后突然大笑道：“沐风啊沐风，神君猜测的果真不错，从始至终，你一直存有异心呐。”

        沐风冷峻的神色未变，偏执地不断弯弓拉弦，一支支魔箭精准无比地扎入黑衣人的心脏，却了无作用。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神弓！这是能驱魔的神弓……”

        黑衣人干脆免去了挣扎，反正魔箭入体只会令他魔气增长，可惜地看着沐风徒劳做无用功：“想知道当年你师父是如何入魔的么？”

        沐风骤然大喝了一声：“你闭嘴！”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沐风，笑道：“他拒绝了当本尊下界的一条狗，于是本尊让魔气慢慢侵蚀他的心肺，一点点勾起他的心魔。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被魔气吞噬，然后……”

        “别说了！”

        沐风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用不了神弓，将这没用的东西扔到一边，猛地向黑衣人扑了过去！

        黑衣人不屑地伸出手，魔气立刻缠上了沐风的脖子。

        “然后轮到你的时候，他动摇了，给了本尊的可乘之机。”

        沐风被魔气扼住脖子提到了半空，双眼暴突很是骇人。黑衣人指了指自己的心，轻声道：“他的心魔可真美味啊……你绝对想不到他做过什么。”

        沐风死死盯着黑衣人，便见他眼睛发亮，开心笑道：“是他失手杀了你的父母啊，呵呵……是他让你成了孤儿呵呵。”

        沐风蓦地吼了一声，身上魔气骤然膨大了几倍。

        黑衣人沉迷地吸了一口气，闭眼笑道：“就是这个味道……后悔吧？自责吧？恨吧！你终将变成自己的奴隶！成为魔气的傀儡！”

        黑衣人伸手刺穿了沐风的前胸，充溢的煞气郁气成为了魔气的养料，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然而此时结界猛地一震，黑衣人啧了一声，提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沐风隐没到了一侧。

        金色神力出现在姜炎身上的那一刻，似曾相识的青涩面容让黑衣人意识到了危险，于是悄无声息种下了森罗相的种子，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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