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前世之降世劫15

句芒蹑手蹑脚来到水榭，果真见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光着脚在没入莲池里的玉阶上踩水玩，溅起的水花打在她的细嫩的小腿上，背对句芒玩得正开心，头顶的兔子耳朵甩来甩去。

        正是这么个小娃娃不顾一切拼命化形，及时找来了北宸。

        句芒莫名有些紧张，原地踯躅了一会儿才向她靠近，伸手揉了揉她两个包子样的小发髻。

        若白猛地回头，见到是句芒后直接扑了上去，扯着句芒的广袖泣不成声。

        “神尊呜呜呜……若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要若白了吗？你怎么能一个人悄悄献祭呢？呜呜呜……”

        句芒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梨花带雨”四字并不是骗人的，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哭得他心都要碎了，忙伸手将若白抱了，温柔地给她擦眼泪，讪讪道：“也不算‘悄悄’吧，昊天都看着呢。”

        “呜啊——”

        没想到若白听后反而哭得更凶了，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句芒只好闭上了嘴，默默给她递上巾帕，心甘情愿地伺候小兔妖。

        许久后，若白胆大妄为地扯着句芒的袖口擦了擦脸，哭得眼睛都是肿的，双手抱住了句芒的脖子埋在他颈窝。

        若白沙哑道：“神尊，你不只是祖神，你还有我呢，还有夜戎，还有不靠谱的北宸……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们真的很担心你。你看，若白的兔耳朵都没有长好。”

        若白伸手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抽噎道：“没有化形完全，我、我都不能穿漂亮的小裙子，他们看见耳朵会打我的。”

        句芒闻言心里一痛，拉过了若白试图将毛绒绒耳朵捂住的手，心疼道：“本尊在这，他们不敢。”

        他给若白幻化出了一件粉色纱裙，腰间悬了一个小铃铛，脏兮兮的脚丫套上了精致的小皮靴，头顶两个包子也重新梳成了发髻，一边一个，用狐绒小球当做发饰，若白的两只耳朵垂落后，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了。

        若白愣愣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惊讶得半天没合上嘴：“这是我？这真的是我？”

        在下界跟着北宸摸爬滚打弄得脏兮兮的小姑娘，收拾了一番后总算是显露出了小美人胚子的雏形，欢快的脚步与清脆的铃声相得益彰，场景美不胜收。

        句芒乐道：“北宸是把你当野丫头养了吧。”

        若白摇摇头，欢快地在水榭的木质地板上怕来跑去，道：“是夜戎带我上战场的，他说要带我去看好玩的，没想到一个魔族自爆了。”

        句芒：……以后坚决不能再让夜戎接近若白！

        没有了神侍的打扰，两人一直在水榭玩到了暮色西沉。

        若白跑累了便像以前一般往句芒身上跳，窝在句芒身前蹭了蹭后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兔子了，从脖子一下红到了脚跟，诈尸似的慌里慌张从句芒怀里跳出来，脚下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句芒还没来得及笑话她，便听若白严肃道：“北宸，若白不是故意的！”

        句芒奇了怪了：“不就抱了一下，你和他说个什么劲？”

        若白眼睛转了转，冲他龇牙一笑跑回偏殿，真真比兔子还快，身前挂着的一截儿小桃木枝晃来晃去。

        句芒失笑，没去管她。

        他往莲池里扔了一块星辰石惊起水面阵阵涟漪，彩尾鲤鱼被吓了一跳，跃出水面打了个挺，溅了句芒一脸的水。

        句芒啧了一声，将彩尾鲤鱼赶到别处去了——这小东西和它主人一样，烦人得很。

        两人都以为北宸与夜戎很快便能凯旋，谁料一直到半年后，句芒都快在勾陈殿里长蘑菇了，北宸仍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信羽倒是一天一根准时钉在勾陈殿的殿门上，但那有什么用？句芒不还是出不了殿门！

        谁要听他说今日又在哪里端了几个魔窟？

        如此又过了将近三个月，句芒终于按捺不住要冲下天宫，看看他们到底在磨蹭些什么，北宸却突然传回了一根比之前任何一根都要火红的羽毛，尾羽故意幻化成了金色，一整个闪闪发亮。

        这哪里像根朱雀鸟毛？明明是花孔雀毛！

        句芒见到它后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快，隐隐有了猜想。

        若白见他点燃信羽的手都有些发颤，在一旁乐得不能自已。

        很快，句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

        “半载相思，卿可安好？”

        不知为什么，句芒居然从这短短的八个字中听出了些温柔缱倦的味道，尤其“相思”二字，北宸低哑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自己耳边，薄唇轻启缓缓吐出。

        忒不像话！

        哪有人敢称呼祖神为“卿”的？

        北宸这小神简直没大没小！

        句芒发觉自己脸上有些热，偏偏若白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坏笑着凑到他身前：“神尊为何脸色这么红？北宸神君可说了什么？”

        信羽很快焚尽，在句芒指尖化碎芒。

        句芒抬手敲了下若白的脑袋，佯装怒道：“你这坏笑都跟谁学的？姑娘家家的不端庄优雅也就罢了，怎么这么不正经？”

        这话句芒已经对她说了无数遍，若白才不怕，反而迎着黑脸的句芒上前勾住了他的胳膊，乐呵呵道：“我正经，我可正经了！本姑娘天下第一正经人！神尊快说嘛，是不是他们快回来了？”

        提及这个，句芒的嘴角情不自禁又勾了上去，点点头道：“对，快回来了。”

        若白听后猛地抱住句芒欢呼，乐得一整天没去磋磨彩尾鲤鱼，第二天彩尾鲤鱼的尾巴都比平常要亮。

        这半年多的时间昊天一直不停往勾陈殿送各种灵丹妙药，几乎每隔半月一定会有极其珍贵的仙草灵丹，其中很多就连句芒也未曾见过。

        身为北宸挚友，又是天宫之主，昊天若真的想进勾陈殿一定会有很多办法，但他每次都一个人来，将药品补品安置好便离开，从未多说过一句话，也不曾打扰他们。

        这些灵丹妙药虽然珍贵，却对自己没什么用，于是句芒每次都挑拣若白能用到的留下来，剩下的原封不动。

        几次之后昊天似乎也看出了句芒的意图，此后再送来的珍奇灵草，便是于妖而言大有裨益的。

        但不论送来多少东西，总有一种一定是上上等，特意献给句芒的，每次都不重样，尽管句芒从来没有拿过。

        在这些东西的加持下，若白的功法一日比一日精进，放在下界已经是实力不俗的大妖了，一直收不回去的耳朵也在句芒的帮助下成功完全化形，身量已经窜到了句芒肩膀，出落得亭亭玉立，尤其一双眼睛灵动异常，自带一股机灵劲儿。

        句芒虽然错过了若白的破茧，但亲眼见她从一个小豆丁长到这么大，已然有了种当哥哥的自新鲜感和自豪感。

        句芒和若白在水榭下了一整晚的棋，好好一盘棋下得稀里哗啦，足以见两人心情的激动程度。

        金乌踏上云层后，第一缕阳光照进水榭，勾陈殿殿门洞开！

        句芒的手一抖，黑色棋子从他指尖溜走，叮叮当当落在棋盘上又滚到地上，绕了一圈停在他脚边。

        句芒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弯腰去捡，下一瞬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里。

        他的眼角重重跳了几下，便见面前之人单膝跪地，右手贴在了左胸，含着笑意道：“神尊，久等了。”

        句芒抬头，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相信——北宸真的回来了。

        他黑了，下颌线更锋利了，身上带有一股清晨特有的冷意，替句芒捡起棋子放在案上。

        “啪嗒。”

        清脆的一声响将句芒的神智唤了回来，他发觉自己眼睛有些湿润，突然明白了自己沉睡的百年间，北宸等待得有多煎熬。

        句芒突然悲从心来，伸手抱住了北宸，神情低落道：“对不起，本尊现在才知道，原来等待才是最痛苦的。那百年，你辛苦了。”

        北宸拍了拍句芒的后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温柔地回应他：“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同样一身玄色战衣的夜戎与若白双双倚在水榭下，不忍直视道：“本尊是失忆了还是在做梦？北宸以前也这么肉麻？”

        若白啧啧两声深以为然，随手在夜戎小臂上掐了一把：“疼吗？”

        夜戎倒抽了一口冷气，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看：“疼，看来是真的。”

        若白点了点头，同样光明正大地偷看。

        许久后，夜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低头看向自己身边这个居然敢掐自己的小丫头，疑惑道：“姑娘，你从哪来？”

        若白：“……”

        她冲着夜戎微微一笑，突然上手在夜戎的小臂上掐起了一点点肉皮，咬牙道：“本姑娘就是这里的人！”

        “啊——疼疼疼！松手——”

        与小兔子一模一样得理不饶人的表情，如果夜戎还认不出来，那才是真的离谱！

        没想到短短半年多不见，小若白不仅身量长高了就连脾气跟着愈发暴躁了！

        夜戎蓦地伸手一勾圈住了若白的脖子，乐道：“本尊当是哪个神仙妹妹气质如此出尘绝俗，长得又这般漂亮，原来是我们小若白啊！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

        “油腔滑调！”

        然而若白并不领情，手下力道一点没减，夜戎放纵小兔子拿自己当磨牙棒，乐呵呵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比起重逢，伤痛那点小事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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