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启明战神

夜戎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宴席那边戴着兜帽的身影，蹙眉道：“那是谁？你带上天宫的？”

        北宸冲夏芒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然而夏芒的两条腿像是有千斤重，违背主人迫切的意愿不肯挪动一分。

        他在北宸记忆中看到的夜戎炽热如骄阳，一柄阳炎战枪在他手中破魔除邪势不可挡，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种境地？

        北宸传音过去：“阿芒，不要怕，夜戎看到你会很高兴。”

        夏芒回过神，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腿向他们走去。他感到脸上有些凉意，伸手一摸全是泪，忙借着兜帽的遮掩擦去了。

        夏芒来到两人身站定，深吸一口气摘下了兜帽，对夜戎笑了笑。

        夜戎看到他的脸后猛然往前迈了一步，脚底立刻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

        他激动得有些口不择言：“你，你是……谁？”

        夏芒忙掺住了他，不忍心看到他失望的神色，于是轻声道：“我是句芒，但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也失去了神躯，所以以前的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夜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了几声，像以前一般亲昵得捏了捏他的肩膀，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夜戎突然间哽咽得不能自已，扶着夏芒的肩膀低头抹去了泪，可眼泪仍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北宸见夜戎这副模样心里一沉，还没有问出口的话已然有了答案——若白很可能出事了。

        夜戎很快平复了下来，歉意地对着夏芒拜了拜，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本君一时没忍住，抱歉。对了，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夏芒。”

        夜戎笑道：“那我可以叫你‘阿芒’吗？”

        夏芒点了点头。

        北宸过去架住了夜戎的另一条胳膊，道：“你的脚可有办法医治？”

        夜戎摇了摇头，无所谓道：“魔气已经将这副神躯从内到外腐蚀透了，没得救。”

        北宸立刻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说什么屁话呢？”

        夜戎愣了愣，随后笑得不能自已，叹道：“没想到当年惜字如金的北宸都学会骂人了，果真过去好久了啊。”

        北宸神色稍霁：“往哪里走？”

        既然夜戎的神力已经被污染，北宸明白澄玉宫为何会一副衰败的样子了——他的神力有了杂质，别说以神力供养澄玉宫，他分明连自己的宫殿也进不去了。

        果真，夜戎指向了与澄玉宫相反的方向。

        北宸打算背着夜戎，好歹能让他少受点罪，这时突然从旁边窜过来一道白色的身影，熟练地在夜戎面前扎起了马步。

        北宸与夏芒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听夜戎有些头疼道：“你怎么又来了？本君同你说过不需要帮助，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来人一身纯白战袍干净利落，是个陌生面孔。

        小将扭头往后看去，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本君顺路。”

        然而当他注意到夏芒也在看自己时，小将瞬间把头转了回去，颇为不自在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要让北宸神君和这位……小童等急了。”

        北宸默不作声地打量了这小神一眼——五官深邃，下颌锋利，剑眉斜飞入鬓，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可惜眼神不好，看不出夏芒已经心有所属了。

        小神都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了，再推辞下去反倒显得夜戎矫情了，夜戎无奈道了谢，很没面子地趴在了一个后辈身上让他背着自己。

        他脚下的血色荆棘实在是触目惊心，夏芒的目光一直放在夜戎身上，自然忽略了那小神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小神第三次回头看夏芒的时候，北宸终于忍不住当着那小神的面牵住了夏芒的手宣示主权，侧身亲了下夏芒的面颊，而后威胁性地冲那小神眯了眯眼睛。

        夏芒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与此同时小神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慌忙看向前方，脚下乱了，险些摔了一跤。

        夏芒立刻扶住夜戎，蹙眉对北宸轻声道：“他可以么？不然还是你来背夜戎吧？”

        小神被说得脸色爆红，支支吾吾道：“本君都听见了……你放心，本，我不会摔了夜戎战神的。”说罢果真脚步稳当了许多，也不再频繁往后看了。

        夜戎闻言表情淡淡，道：“启明，本君已经不是战神了，还是叫‘月老’本君更自在些。”

        原来自己当年所看神族异谱志中记载的姻缘神月老，竟然就是夜戎！

        夏芒下意识握紧了北宸的手，看着夜戎如今清瘦的脊背，胸口说不出的压抑。

        夜戎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赤衣玉冠的不败战神了，他一身棱角都被磨去，阳炎战枪被他封入了脊骨，再也不会出鞘。

        现在的夜戎只是天宫众多神君中的一个，甚至连踏出姻缘宫都非常困难，需要依靠一个小辈才能出行。

        更为可悲的是，对于夜戎来说，这可能是他最不会感到难堪的方式了——他之所以会在洗尘宴姗姗来迟，是因为从他踏出姻缘宫后，双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不过区区几步便已经冷汗淋漓，不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实在难以为继。

        北宸蓦地按住了启明的肩膀，沉声问夜戎：“到底怎么回事？”

        夜戎只道：“回去再说。”

        剩下的一段路程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他们一直走到了快到天宫边缘，才终于看到了“姻缘宫”三个大字。

        北宸与夏芒看着那简单的石板匾额五味杂陈，一时无语凝噎。

        夜戎在他们身后，眼神恢复了死水一潭，方才再见句芒的喜悦也只像是投入石块带起的涟漪，翻腾了两下后已然沉底，很快惊不起波澜了。

        夜戎想下来，启明战神坚决不同意，一直等到踏入院门后才将夜戎放了下来。

        北宸与夏芒看到，进入姻缘宫后他脚下的荆棘不见了，当然也没有再出现合欢花，有的只是一双血迹斑驳的脚。

        夜戎挥袖拂去了血迹，仍然不着蹑履，脚上满是狰狞的疤痕。

        启明这个没眼力见的把人送到后还不想走，扭扭捏捏站在一边目光躲闪，眼珠子恨不能拿出来粘在夏芒身上。

        四人在一棵姻缘树下的石桌旁相对而坐，不尴不尬地饮清酒。

        几次三番碰到启明战神的目光后，就连夏芒这个一向迟钝的人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这神君的眼神未免也太炽热了些……

        而此时北宸的脸已经黑到了极点，一把扯过夏芒往怀里一带结结实实地搂住，语气不善道：“你封号启明？”

        启明闻言眼睛一亮，忙正襟危坐，点头如捣蒜：“对！小神封号启明，名为赤霄，不过本名很少被人提及了，神君叫我启明便可。”

        一般来说战神都狂得不可一世，这小白脸战神到是独树一帜。

        北宸冷哼一声下了逐客令：“你该走了。”

        正等着北宸继续问话的启明一下呆住了：“啊？”

        夏芒虽然觉得赶客很是不妥，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实在是他怕启明神君再看自己几眼，北宸怕是要把勾陈弓都拿出来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夜戎揉了揉鬓角，起身疲惫道：“北宸，本君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问启明，他基本都知道。等以后，再叙。”

        三千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曾经亲密无间的老友现在却相对无言。夜戎知道不是他们变了，而是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北宸与夏芒同时站了起来，然而对着夜戎灰败的脸色，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夜戎也看着他们，末了拍了拍北宸的肩膀，转身进了内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荆棘的原因，他的脚有些跛，就连脊背都更加佝偻了。

        姻缘树上的姻缘红绳密密麻麻，交错纵横，上面还挂着许多指尖大的金色铃铛，微风一过，清脆的声响立刻在头顶连片响起。

        留在院中的三人皆下意识看向了姻缘树，眼中深意各不相同。

        启明笑道：“是不是很神奇？据说天下所有人族的姻缘绳都在这里了。一根小小红绳居然能牵动这么多的姻缘，帮助许多有缘人琴瑟和鸣共谱佳曲，甚至还能转世续缘。”

        他说着再次看向了夏芒，眼睛亮晶晶的，道：“这是夜戎神君创造出来的。不管是战神还是姻缘神，夜戎神君都将它们做到了极致。他是一个真正的神明。”

        夏芒被这道目光看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总觉得这位启明神君虽然看起来非常无礼且不怕被北宸射成骰子，但好像在哪里见过。

        夏芒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认识句芒神尊？”

        启明瞳孔一缩，蓦地起身来到他身前激动道：“神尊想起我了？”

        果真如此！

        启明神君并不是喜欢自己，而是句芒神尊的旧识。

        句芒向北宸投去了个“你看我是清白的”眼神，丝毫没注意道北宸得知启明与句芒认识后，更加幽深晦暗的神色。

        好啊，原来还是上辈子留下来的情敌。自己居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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