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019年1月23日

我回家了，本应该高兴的不是吗，脱离了那群恶魔，我自由了，不用再任人差遣，不用再提心吊胆，我可以好好地过我自己的生活，我该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自从回了家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变得这样奇怪。

        也许从我回家的那天就该知道，舅舅舅妈在闹离婚，和当初我爸妈吵架时一样，也是在这寒冷的冬天。舅妈忍受不了穷乡僻壤和落后的思想，和外婆吵了一架后就回到城市再也没回来，过年的时候舅舅孤身一人回乡下探亲，言语之间都透露着对这份婚姻的疲倦与无奈。

        我在洗脸的时候听到他和外婆在院子里谈话，外婆还想让他维持一下这破败不堪的婚姻，而舅舅说不合适再怎么尝试也是不合适的，但哪怕他离婚了，不管孩子判给谁他都依旧会照顾孩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与我不相干的事情，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酸溜溜的。表妹毕竟与我不同，舅舅舅妈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吵架或是谈论这些，哪怕她的父母到最后还是无法妥协，她也依旧有一对爱她的爸爸妈妈。

        不像我……只是个累赘，活得如此狼狈。

        出去的时候我故意将脸盆放得叮叮当当，他们听到动静收了声，而我也一如既往地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离开。

        舅舅的感情不顺，我妈的事业也不顺。妈失业了，不再是原来那份轻松开心的工作，哪怕她表面上不说装着没事的开心样，但我知道，一切都要变了。就像她无意间透露出那与四年前一样的暴躁，开始不耐烦，开始抱怨，我不知道，她最后是否会变得如从前一样，为了钱和生活而疯狂。

        不只是她变了，胡涛也变了。当年他转学离开时，我连一部自己的手机都没有，所以也根本不会留他的电话或是□□，这几年接触了外界，接触了网络，几近周折我终于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才重新托人联系上他，可他却早已不再记得我是谁，只知道我是他朋友的朋友，一个陌生的网友。

        我知道胡涛在考级，逼着自己去过完全不想要的生活，我明白他的挣扎与苦楚，我都明白，可却在他朝我不耐烦地敷衍打发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受伤。我知道对一个陌生的网友来说不该在意这些，但我又该怎么告诉他，躲在这个账号后的，其实是个他不再记得的爱过他的女孩子。原本还幻想着也许未来见了面他能记起来，也许会惊喜，但现在看来，他早已忘得彻底，捅破了这层纸，剩下的应该只有被强加情感的厌恶了吧。

        又快过年了，冷冷清清的家里，被迫回答着家里人那些关于考驾照的问题，明明我也不知道，她们却一遍一遍地质问着我，这只会让我的内心更烦躁。

        出门陪我妈买年货，碰上村里一户人家的妈妈，她家的儿子从小就被我外公外婆我妈她们拿来和我对比，说人家多么多么的聪明，人家多么多么的懂事听话，哪怕人家的妈妈是□□，生活不能自理，可人家会帮大人做家务，人家成绩次次都名列前茅甚至轻松考进高校，这样的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真是苦了他，与他一比，我就是地沟里的烂泥。

        可这两年那孩子不知在学校犯了什么错，被学校退学了，于是村里人又统一变了口径，说他真不愧是□□的孩子，有其母必有其子，外婆外公在吃饭时甚至还说起那孩子说不定不知是哪个野种留在他妈肚子里的呢，说不定他爸当了冤大头还不知道呢。他们大肆地谈论着别人的家事，说着各种污蔑恶心的话语，就好像当年我家闹出离婚那事的时候，村里人对我们的态度一样。

        那孩子的妈妈是不是□□，那都是村里人猜测的，因为他妈妈爱打扮，很时髦，又可能以前真在什么夜总会或是酒吧工作过，但那都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要是真的能好好生活，哪个女孩子愿意背负这样的恶名去赚钱养活自己呢。既然他爸当年明媒正娶了他妈，至少那之后人家是金盆洗手了，可村里人又不放过她，天天戳着人家脊梁骨骂她□□□□，明明没去过她家，却像真的看到过一样说人家生活不能自理，都是靠自己儿子伺候着的，那她儿子从小又是谁养大的呢。人家孩子有出息的时候每天夸得跟朵花一样，一出事所有人又想到他□□的妈妈，恶意地猜测人家说不定是在学校搞大了其他女生的肚子，于是又擅自给人家贴上□□犯的标签，一传十，十传百，非得逼得人家灰溜溜的不敢出门才罢休。

        我们与她擦肩而过，我妈就在路过之后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一把年纪了还穿大红色，肯定是出来勾引男人的，这种女人就是骚，一天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诸如此类的恶毒的话语。

        可我看着他们一家现在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我们，不知道当年其他人是不是在家里也像议论他们那样的议论着我们，不知道我在别人口中又变成了一个什么角色，是可怜的拖油瓶，还是不要脸的白眼狼。

        我又对我妈感到悲哀，曾经别人那样地谈论我们家的八卦，一度让她害怕出门，如今新的八卦已经覆盖了旧的历史，可她作为当年的受害人却加入了如今的施暴者阵营，我向她提出异议，可她却说，人这一生，生来就是一个说别人又被人说的过程，她就好像要把当年受的委屈统统在其他人身上报复回来一样，她抱怨生活，抱怨一切，可她又害怕别人对她有一丁点的不满，于是只敢缩在家里耀武扬威。

        日复一日地过着这样的生活，有时候经常发呆，我甚至不知道，空下来的时间我究竟该做些什么。最美好的三年高中过去了，而我一直害怕的美梦也终于要破碎了。

        回不去的友谊，融不进的寝室，恍若从前一般被人当异类排斥，想想也知道是谁散播的消息，说我是个高冷又不好相处的怪人，于是便也接受了被众人排斥在外的感觉。

        小疯子不再来我家了，没有了人帮我一起承担风雨，唯一的发泄也在网络的那端渐渐冷漠下来。我以为转身能逃进家的怀抱，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温暖的家已经被掏空，温柔的假象下，一切还是四年前的那个模样，哪怕被阳光照着，也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还有，胡涛啊。我原以为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少年，却没想到美好的背后是他一个人多年来默默地隐忍。我也没想到，在我曾以为的那般喜欢后，原来还有一个人是那样用心地安抚了他那么多年，那些面具下不堪的一面，到如今，他也只给她一个人看过。相比之下，我那幼稚的喜欢显得多么可笑，是啊，像小疯子劝我时说的那样，我根本不了解他，也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他。当现在我彻底放下他后还会因他的搭话而傻笑，也会因他的打发而受伤，若是放在从前，还不知是何等可笑的模样。

        也只能说，便是这样了，就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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