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下的过去

像是掉进了巨大的回忆旋涡，和阿月浑子一起爬树偷枣，跟随师父背草药学诊脉，一直到逃出夕照……

        顾岑好像又回到了那黄沙漫天的大漠，一身是血的慕尘一头栽进自己家门的那天。

        顾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伤的那么重还能活下来，他学救人也学用毒。

        顾岑在查看完慕尘身上的伤口之后，对他说：“你有两个选择，我救你，或者我用一瓶没有痛苦的毒送你上路。”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玩世不恭笑道：“我建议你选后者。你现在的伤不蜕层皮实在难好。”

        顾岑没和他说笑，他一身皮开肉绽，又被盐水和辣椒水浸入肌理，拖着一直没有治疗，一身的腐肉，散发着恶臭。

        顾岑只能将他身上所有坏死的肉全部剔掉，环境恶劣又没有地方给他找麻沸散，所有的痛苦只能靠强大的意志力撑过去。

        这种折磨还不如死来的痛快。

        顾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将厉害分析给面前人之后，浅笑：“你认真考虑一下，想好再叫我。”

        “救……救我……”床上枯骨般的人开口，声音沙哑如刀，刺耳的重复着两个字：“救……活……”

        鲜血淋漓的手颤抖的微微扬起，却死死拽住顾岑衣角就不愿放开。

        顾岑回眸，对上那双唯一没有被荼毒的眼睛，清澈坚韧。

        慕尘定定看了顾岑片刻。

        顾岑忽然走出门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碗：“我会用参汤吊着你的命，但这过程奇痛无比，你给我撑住了别晕过去，不然浪费了我这半根千年人参，我和你没完！”

        他喂慕尘把参汤喝下，而后便开始替他剜肉治伤。

        顾岑几次抬头，看到的慕尘都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自己，他记着他说的话，说他如果晕倒了，自己就不治了，于是，他便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顾岑难忍心头一软，“要实在痛，你就叫出来吧。”

        大颗的汗珠已经布满了额头，慕尘却抿紧了嘴唇，半个音节也不曾发出。

        一直到顾岑处理完所有的伤口，慕尘眸光有些涣散，却还是盯着他！这需要多大的定力，顾岑不知道，但他似乎感觉到这个人的坚持，强硬到不撞南墙不回头。

        顾岑悉心照料慕尘整整半个月，他才算是勉强可以落地。

        却不曾想这人骨子里竟是色坯子！

        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偷看了顾岑洗澡。

        而后，顾岑还没反应过来，水花四溅，慕尘也跳下澡盆，眸子愣愣瞧着顾岑，“我也想洗澡。”

        顾岑：……

        两个大男人赤身裸体浸在一个浴桶内，饶是顾岑这脸皮厚的一个巴掌下去都拍不出红印的，这时候也羞涩的说不出话来。

        最后，顾岑认命的先把这家伙洗干净，裹了毛巾扔出浴桶，自己又换了一桶水，才终于享受的泡了个澡。

        慕尘在和顾岑同床共枕的第三十二天，忽然抱住他，对着窗外一轮圆月，开口道：“我没有家了。”

        这是他除了浴盆中说的那句：我想洗澡，之后说过的第二句完整的话。

        顾岑心口一噎，满上无数的苦涩最后被他压在喉头，他说：“我早就没有家了。”

        那夜的疯狂像是无厘头的乡里小调，只有一句词，唱着：杨柳叶弯弯，我喜欢的人儿啊，他坐在月亮上。

        说不上起因，也不考虑终局，就此刻，疯狂了……

        翌日，躺在床上翻不过身来龇牙咧嘴的是顾岑。

        他第一次细致看身边人的长相，这段时间的治疗，他脸上的伤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养出了点肉的脸蛋看上去赏心悦目。

        顾岑渐渐看呆了，心头却很是不甘，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亲手救回来、养胖的小狼崽子拆分入骨。

        又休息了两日，慕尘身上的伤终于好的连一道疤痕都看不出来了。

        他要走了，临别慕尘问：“你要与我一起走吗？”

        “去哪？”顾岑一如往常大咧咧的靠着桌子瞧着二郎腿坐在阳光下面。

        “长安城，我要将我失去的都夺回来。”

        “夺得回来吗？”顾岑问。

        慕尘垂下的眸子缓缓抬起，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顾岑。

        片刻，慕尘想顾岑伸出手：“和我一起回去吧。”

        顾岑喜欢慕尘这双眼睛，如水般温润，却极度坚韧。

        “我与你同去。”顾岑站起身来。

        并排站在慕尘身边，“三年，给我三年时间，我在长安城玄武门下迎你君临天下。”

        ——三年后，我必迎你君临天下。

        这个承诺，他顾岑终究是做到了。

        只是，慕尘君临天下那日他不在玄武门下，他如金丝雀被他锁在了深宫大院。

        梦魇醒来，顾岑双颊一片冰凉。

        他平躺在床上，双目渐显空洞。

        从遇见慕景从开始，他就一直在救他，初见便是救了他，重活一世，还是在救他。

        对于他心中还有慕景从，他见不得慕景从出事，这样的想法层出不穷的从脑海中冒出来，顾岑是抗拒的！

        他甚至有点埋怨自己那天那么积极跑在最前面，还去给慕景从诊了脉。

        他应该记住教训的，靠近慕景从只会伤人害己，他应该躲开的，躲得慕景从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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