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仁主归天，天下缟素，京城一连下了三天的大雪。

        按原本的习俗，帝王西去一年之内天下不可嫁娶，可是先皇有令，要求废除之前的厚葬习俗，一切丧葬仪式从简，只可扰民七日，七日过后一切恢复正常，该嫁娶嫁娶，该探亲访友就探亲访友。

        钟离清随了他的愿望。

        在入土前一天一天，钟离清按规矩守了一夜灵堂，顾岚之就陪了一夜。

        第二日，送先帝入葬。

        “小时候在我印象里，父皇好像一直不是很喜欢母后。可是有段时间，他突然对母后很好，嬷嬷说是皇上终于发现母后的好了，母后熬出头了。”

        “那段时间他经常往母后这边送糕点，母后我小时候很馋，我要吃，我母后却不肯给我吃，我还生气了很久。”

        “有次我偷偷摸摸去拿糕点，被母后发现了，母后很生气，第一次动手打我，我觉得很委屈。”

        “可是不知为何母后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只能卧病在床。”

        “到最后，就走了。母后走后，我外祖担心我的安危将我带走，等我外祖走后，我就接手了我外祖的势力。”

        “我开始调查母后的死因，发现和那盒糕点逃不出干系。而我母后，她什么都知道。”

        “我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何她明知道糕点有问题还要吃，直到我遇见你。”

        “如果你给我毒酒，我会喝。”

        顾岚之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我真的变心的话，别喝，杀了我。”

        他扳过钟离清的肩膀，和钟离清对视：“答应我，不要因为别人伤害自己。你不应该被这些迷了眼睛，你应该成为千古一帝，成为未来帝王都要崇拜的对象。”

        “你注定要翱翔苍穹。”

        我就不一样了，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我的心其实很小，只有吃喝玩乐和你。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我的一切，但是你不可以。

        如果国和家只能选择一个，我希望你选择国。

        因为，我永远会在这，给你守住这个家。

        等一切准备完毕，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她的登基大典和成亲仪式同时举行。

        那天早上，顾岚之很早就起床准备，再次穿上和前世一样厚重的礼服，心情却全然不同，虽然层层叠叠的衣服十分重，但是顾岚之的心情却十分轻快。

        仪式和上辈子差不多，祭天，祭祖。

        他们两个在万民眼中手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向青云台之上。

        白玉台阶层层叠叠，刺绣精致的衣袍顺着台阶垂落。

        风很大，在耳边呼啸。

        顾岚之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经历了那么多，走了那么多路，他们，就要再次成亲啦！

        踏过层层白玉台阶，就是青云台。

        大英朝历代皇帝都在青云台登基，据说那里更接近天空，更聆听天意，方便天道的任命，毕竟，第一任女帝就自称天道之女，起义是为了顺从天意，拯救苍生。

        在登太祭天时，突然远方传来优美嘹亮的叫声。

        “快看！是仙鹤！”

        下边突然传来惊呼声。

        顾岚之抬眸去看，只见远方一只只洁白的仙鹤扇着翅膀飞来，然后它们绕着青云台不断蹁跹起舞，叫声此起彼伏。

        原本密布的乌云突然散开，一束璀璨的阳光照射在青云台上，落在两人身上，他们身上暗黑绣金礼服折射这金属的光芒，落在仙鹤洁白的羽毛上，给仙鹤柔软白皙的羽毛渡上一层神圣的金光。

        这震撼直击心灵，众人看了不等司仪下令就自发跪地俯首。

        要知道，上一次出现这一幕，是在开过女帝登基之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君千岁千千岁——”

        声音一层一层又一层，雄浑嘹亮，在天际回荡。

        众多文人无不被这一幕震撼，各色文章层出不穷，虽然大部分都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可还是有两篇侥幸留存。

        后人对此十分怀疑，猜是特殊的收买人心的手段，根本是假的。

        这一幕，也被著名丹青手李佳画下画下，命名为青云仙鹤图，成为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惜后来流落海外，幸被一爱国收藏家买回。

        李佳是著名的画家，他最大的特点是以画记事，而且为人固执刚正不阿，记得都是事实。

        这幅画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这些都是后事，就此不提了。

        顾岚之和钟离清双手紧握，看着下面的人都俯首称臣，这种感觉不亲身经历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争夺这个位子。

        不过，这个位子只能是他家阿清的。

        顾岚之忍不住眉眼带笑。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正式成为夫妻啦！

        无论事实如何变幻，无论时间的泯灭，都无法分离他们俩。

        因为，他们将会正式记载入史书，就算他们入土，化作枯骨，后人们也记得，和钟离清在一起的是他。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这个世界灭亡，他们将跨越时间，跨越整个人类文明的兴衰。

        春宵苦短，红烛暖帐。

        等一切仪式完毕回到大殿后，顾岚之和钟离清就换了厚重的礼服，坐在一起用膳。

        登基典礼冗长复杂，两人这一天都没吃什么怕不方便，这个时候真的已经饿得够呛。

        一众侍从已经被赶出去了，殿内就剩下他们两人。

        等顾岚之快吃饱时，他突然回过神来。

        今天就他和阿清的成婚之夜诶！

        吃着吃着，他耳朵就不知不觉地变红了。

        钟离清看他吃的速度突然减慢，耳朵变红，整个人扭捏起来，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顾岚之这个样子，她突然想逗逗他。

        钟离清突然起身，走近他，俯身，慢慢逼近顾岚之。

        顾岚之眨巴着桃花眼，脸一下变红了。

        钟离清突然对顾岚之的耳朵吹了口气，那气息轻轻缓缓，温热撩人。

        顾岚之整个人僵在那里，脖子都红掉了。

        就在他准备反击时，却被钟离清按住。

        “阿岚，我去沐浴了。”

        说完转身就走。

        发现自己被戏弄了的顾岚之咬咬牙，跟了上去。

        在一翻嬉闹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顾岚之又拿来一叠钟离清喜欢的糕点一起吃。

        桂花糖糕白糯糯的，入口清甜，很得钟离清的喜爱。

        雍州林何县梅家村。

        李婆子给人浆洗了一天的衣裳，她的手已经开裂长满冻疮，她哈口气搓搓自己的手，将今天挣来的铜板放进地板下的罐子里。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切地拍门声。

        “奶奶！奶奶！”

        李婆子连忙将地板盖上，然后跑去开门。

        见自己的孙女贺菲菲满脸泪水，脸高高地肿着，眼窝都青了。

        李婆子看了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怎么啦菲菲。”

        菲菲立刻抱着李婆子哭起来。

        “奶奶，我想和离！”

        “瞎说什么！和离了，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可是梅石头他打我，因为我不小心把菜烧糊了。”

        李婆子颤抖地摸着贺菲菲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那时我还以为他是个安分的，如果、如果你兄长在，定要他好看！”

        母女两人抱头哭泣。

        李婆子刚出生时她娘花了两个几个铜板，给她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她是一品诰命夫人的命。后来她长大了，虽然她很穷，但是长的十分出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得幸嫁给了个秀才。

        秀才怎么考都考不中举人，但是她生了个儿子，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就连中三元，最后还娶了豪门世家的女儿，别人都说她福气好，等儿子青云直上，她真的可能成为诰命夫人。

        可是她儿子突然变成要砍头的罪人，他们全家被流放。流放路途坎坷，她的丈夫和小女儿死在路中。

        半路上劫匪袭击，她被抢到山上做了个烧火婆子，再后来，官府攻打劫匪，她趁机逃出来，隐名埋姓躲到这。

        而贺菲菲是她捡来的，她将贺菲菲记在自己儿子名下，也当做自己儿子也有后了。

        她就这样把贺菲菲拉扯长大，然后像所有人一样，寻了个老实人把菲菲嫁出去，却没想到那个梅石头刚刚开始还挺好的，后来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从此一天天好吃懒做，动不动对贺菲菲拳打脚踢。

        两人抱头痛哭一会后，李婆子去做饭，因为李菲菲饿了。她把过年剩下的拿出来肉，切了一小块炒进白菜里，点燃那盏蜡烛。

        她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哭了。

        突然，外面传来踹门声。

        “臭婆娘！给老子出来！老子打女人，天经地义！看我不打死你！”

        李菲菲是吓得筷子掉在地上，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李婆子恨恨得看着那颤抖的木门，眼里却又无法抹去的惧意。

        终于，老旧的门锁不堪重负，门被一脚踹开。

        看着烛光下的两人，梅石头看着孱弱的祖孙，一把将桌子掀了。

        原就破口的碗叮当一声摔的稀碎。

        “啪！”他给贺菲菲一个狠狠地巴掌，“臭婆娘！家里把菜烧糊，自己在这里吃肉！”

        贺菲菲被打的眼冒金星。

        这时，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李婆子家门口停下，他们拿着锋利的枪，站的如同钢铁。

        原本蛮横地不行的梅石头看见这些整整齐齐的士兵推动要软了。

        “老婆子！快！你去问问发生什么了！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李婆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颤抖着腿走到门口，见一公子御马而来。

        顾岚之跳下马，见到一个孱弱的老婆子站在门口。

        周围的士兵纷纷行礼。

        李婆子看着眼前之人气宇轩昂，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顾岚之看了眼李婆子，对着李婆子直直跪下。

        “不孝孙贺岚之，拜见祖母！”

        李婆子觉得自己耳朵坏掉了，听错了。

        “贵、贵人，你说什么啊？”

        “祖母，我是您孙子！您儿子贺州临的儿子！”

        听见这句话，李婆子忍不住蹲下来去看顾岚之，看着看着哭起来。

        顾岚之拍着李婆子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李婆子哭到一半，拉着顾岚之的手：“孩子！帮帮菲菲！她是你妹妹！”

        顾岚之将李婆子交给随之而来的侍女，这时他注意到已经损害的大门。

        里面一名女子鼻青脸肿，还有一名壮实的大汉。

        顾岚之无视那个大汉的块头，从容地走到李菲菲的面前，给李菲菲一块手帕。

        “擦擦，不怕了。”

        梅石头看着眼前这个人明明比自己瘦弱，却感觉他身上有一股强烈的威压，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看什么看！男人打婆娘！天经地义！”

        顾岚之简直要气笑了。

        “是吗？你可知你打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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