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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35章 代人受过


夜里十点,梁予辰打车赶到第五人民医院。

        急诊室在西边,出租车停错了门,他一口气从北区跑到西区,冲进急诊室时人已喘息急促。这是无论多晚都人头攒动的地方,走廊里拿病历本的、戴口罩的、穿白大褂、哭天抹泪的比比皆是。

        一楼的帘布被他通通掀了个遍,最后才在包扎伤口的三室见到纪潼,连背影都透着手足无措,两只手紧紧绞在身前。

        “潼潼。”

        纪潼闻言转身,如蒙大赦地朝他跑过来,抬起一双眸子来蒙着雾:“哥!”

        梁予辰上下打量,见他右边运动裤的裤腿松松挽起,小腿上缠着一圈绷带,应该只是擦伤。

        他心下稍宽,沉声问:“被你撞伤的人呢?”

        “拍片去了。”纪潼左手扯着右手的袖子,回头看向走廊另一边,“哥,怎么办,医生说好像是骨折……”

        梁予辰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跟他们去骑车,大家玩儿双手脱把,”纪潼眼神逃避,吞吞吐吐,“不小心……不小心冲到了草坪上。”

        他眉峰直跳:“说了多少遍骑车一定要小心,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

        “我——”

        话还没说完,走廊那头一男一女搀着一位年轻人慢慢朝这边走过来。纪潼如惊弓之鸟,惶惶然躲到了他身后。

        梁予辰即刻明白,问:“那个学生和家长?”

        纪潼咬着唇点头,两手紧紧揪住他上衣后摆。

        孩子腿上没有开放性伤口,但显然疼得不轻,额上渗出的汗亮晶晶的,嘴里轻轻抽着气。医生将人弄到病床上坐好,叫来骨科大夫替他打石膏,两位家长紧皱眉头看守着,一步也不离。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人理他们两兄弟。

        这样的事,于良心上是不小的煎熬。

        梁予辰心知躲是躲不过的,沉吟片刻,主动进去自报家门:“叔叔,阿姨,我是纪潼的哥哥。”

        两位大人目光顷刻间斜过来。

        被纪潼的自行车撞伤的是个大三学生,叫杨弘亮。他妈妈看着也年轻,坐在房里的板凳上,膝上搁着名牌包,脸上妆容完好,爸爸也像有头有脸的人物,夜里还穿着西服。

        杨母冷冷扫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外面,显然是要兴师问罪。

        但无论她如何发难都是自己应受的,梁予辰挺拔而立,沉默着随她去了走廊。纪潼望着他们的背影如鲠在喉,犹豫半晌后终于也跟了出去。

        “是你弟弟在步行道上骑车,撞伤我儿子的,你知道么?”

        “我知道,实在抱歉。”他头一回代人愧疚,矮下头,“刚刚我已经跟我弟弟了解过情况,是他全责。”

        杨母心疼儿子,自然不会如此轻易买账。她又气又急,吊起眼角对他发难。

        “我倒想问问你,你们的父母是怎么教育的,学校是读书的地方还是玩车的地方!我儿子好端端在草地上站着,现在被你弟弟撞了个骨折,找谁说理去?!”

        两只手叠在一起清脆拍打,每拍一下,角落的纪潼身体就微抖一下。

        梁予辰只能反复道歉:“害您儿子受伤这事由头到尾都是我弟弟不对,他年轻不懂事,我以后一定加强管教。”停顿片刻又扶了一下纪潼的背,“跟阿姨说声对不起。”

        纪潼的背被一只手压着,咬着唇鞠了一躬:“阿姨,真的很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妇人目光如箭,怨愤滔滔不绝,“伤都伤了,疼得直冒汗,你去替他?”

        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更为可气的事,急得红了眼:“我们孩子下周有重要的等级考试,准备了大半年,现在腿成这样了还怎么去?”

        站在她的角度看这件事,无疑便是件飞来横祸。

        纪潼手扯着裤缝,心中内疚不已,声音微弱:“我们赔……”

        他以为所有损失都能用钱来衡量。

        “你以为我们是没钱?”对方声音蓦地拔高,蒙受羞辱般盯着他,“我把你腿打折了再赔你几万你愿意?!”

        纪潼吓得胆颤,身体向后一晃,腰再次被一只手抵住。扭过头,梁予辰眼神责备,目光严肃:“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说话。”

        他极少这样严厉,纪潼立即紧紧闭上嘴。

        “阿姨,”梁予辰缓和道,“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知道健康无价,但医药费您一定让我们来承担,否则我们良心不安。”

        又说:“按刚才医生的说法,打好石膏以后只要小心些,杨同学是可以活动的。我跟他同校,所以我想为了不耽误他上课考试,也不耽误您二位上班,从明天开始我负责接送他上下课,背他上下楼,给他送饭,不管他去哪儿考试我也一起跟着,直到他拆石膏为止。”

        用一个人的时间换另一个人的时间,眼下是最好的办法。

        “你?”

        杨母有疑。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说的话能当几分真?

        “嗯。”顶着她目光中显而易见的不信任,梁予辰说,“无论如何我负责到底。”

        纪潼喉间干涩,看也不敢再看他哥,只能垂眼盯着走廊的地漆。

        对方怒气稍敛,转身回去看儿子,高压的一段时间终于暂停。

        这一晚上既折腾又漫长。梁予辰楼上楼下的跑,交费、拿检查结果,凌晨一点叫了辆七座别克,将杨弘亮从急诊室一路背到车前,再三嘱咐司机路上小心,又承诺明天一早便去接他上早课,并且会跟学校沟通免去他这学期的课外时长。

        一身疲惫地送走杨家一家,他一个晚上没能喝上一口水,临走时去了趟卫生间,在洗漱台用冷水洗了个脸,双手撑在台前久久没有说话。

        纪潼就站在他身后,镜子印出一张无措的脸。

        “哥……”他知道自己闯下了不小的祸。

        从被喝令不要开口后他就一直安静,不敢再出声惹人烦。这回外人走了,他终于可以再度开口讲话。

        “哥,你累不累?”

        他试探着从后面抱住他哥的腰,要哥哥。

        梁予辰一言不发地推开,他怔了一下,又凑上来抱住,小声撒娇:“哥,跟我说说话嘛,我知道错了。”

        “你真的知道错了?”梁予辰声音疲惫,额前湿发滴着水。

        “真的真的,”他在后面不住点头,眼睛透过镜子与哥哥对视,“我再也不敢在学校骑车了。”

        至少未来一段时间他不敢再闯祸,的确知道怕了。

        梁予辰终于不再推开他,转过身来,腰抵在水台边缘,一双眼晦暗深沉。

        “不止这个。”他说,“不止这一件。”

        纪潼面对面搂着他,因为心虚而格外亲昵,不解地看向他。

        梁予辰说:“潼潼,你该长大了,哥哥不会永远随叫随到。”

        纪潼怔忡片刻,将他的话理解为责备。

        “为什么,你又不想理我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但并不觉得已经严重到值得哥哥再一次跟他冷战。

        梁予辰心硬又心软,对着他一双求饶的眼,再也说不出重话,伸手回抱:“我是你哥,不会不理你。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围着你转。”

        纪潼只肯听前半句,扑到他身上,脸颊贴着胸膛,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心中顿觉安定无比。

        “什么你的生活我的生活,我们是一家人,上学回家都一起,分得开吗你说?你现在是我哥,七老八十了也是我哥,也得管着我让着我,这都是你自己说过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一家人,这三个字是梁予辰的命门。

        他心血渐暖,下巴搁在纪潼头顶,手揉着柔软的发:“不会,哥哥说的都算话。”

        卫生间灯光淡然,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两人就这样搂在一起,许久没说话,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才一声不响地分开。

        医院附近不好打车,梁予辰也舍不得再叫专车,便带着纪潼先走出一条街。

        太晚了,月光都显得倦,他浑身上下透着乏。也许每个人的耐心都有极限值,但显然现在他还没到达那条红线。

        因为纪潼寸步不离跟着他。

        “哥。”纪潼问,“你说世界上还有像我们这样的兄弟么?”

        梁予辰心中有鬼,困意瞬间被风吹散,望着地上几枚被人随意丢弃的烟蒂:“没觉得我们有什么特别。”

        “不是特别。”纪潼觉得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轻摇袖口,“我是说我们的关系比一般亲兄弟还好。会不会其实是你投错胎了?也许本来就该我妈把你生出来。”

        这样的话也只有他会说。

        梁予辰心情好了些:“别瞎编排,我自己有妈。”

        纪潼笑笑:“那,这件事你别跟我妈他们说,行么哥。”

        他怕挨打。

        “我知道。”

        “医药费我改天还你。”

        “不是说关系比一般兄弟还好么,”梁予辰侧过来看着他,“何必还,这笔钱我还拿得出来。”

        纪潼吐了吐舌头。

        又走了一段,两人停下来等车。纪潼又问:“哥,你明天真要去背那个杨同学?”

        梁予辰两手抄在裤袋中,右手摩挲宿舍门钥匙:“答应了人家的事得做到,况且他一个人的确不方便。”

        纪潼说:“知道了,那我给你们买早点,我也想尽一份力。”

        表示自己的那份歉意。

        车来了,梁予辰将他塞进后排:“师傅,去我定位的小区。”

        纪潼扒拉车门:“你不回去?”

        “我去学校住,”他说,“明天要早起,早点就不用你送了,帮我多收拾几件衣服带回学校,未来一段时间我不回家了。”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门。

        夜间的出租车开得快,路上畅通无阻。纪潼在行驶的车里转过身去扒着后座看梁予辰的侧影,发现他哥一步也没挪动,像颗树一样长在那儿。

        后来渐渐远了,看不见了。他回身坐好,心中却异样,总觉得他哥跟来医院时相比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是那提蔷薇。或许落在走廊,或许落在病房,丢掉了,很难再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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