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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红楼1


疲惫!

        从灵魂深处蔓延上来的疲惫,叫她只想放任自流,自生自灭。

        睡过去,睡着之后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可以彻底休息了。

        桑语这么告诉自己,她需要沉眠,为什么?不知道,只是觉得就这么消失了也不错。

        可外界的声音实在恼人得紧,一声声催促,犹如催命符一般,叫她片刻不得清净。

        “语儿,你记牢了吗?再背一遍。”

        “再来一遍,你得记住,牢牢地记住。”

        “父亲,我记住了,真的记住了。父亲,求您了。我好累啊,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少女细嫩疲惫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哭泣。

        “不行!”男子严厉的道,“再背一遍,你要给我记到骨子里,然后一个字也不能忘!背!”

        随之而来的,是少女疲惫微弱的背诵声,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桑语很烦躁,从胸口蔓延而来的躁意,让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那两人弄晕。

        可这背诵的声音,即便再小,可却犹如重雷般,一次又一次响彻她的耳畔,听进她的心里。

        无法入眠,又无法清醒,内心深处像缠着一只猛兽,恨不得破体而出,仰天咆哮。

        就在这样的无尽折磨下,桑语猛地睁开双眼。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什么背诵声,也没有男人和少女。

        一片昏暗,深夜,万籁俱寂。

        脑海里还盘旋着那些背诵的内容,久久不去,她屏气呼吸,借着透过窗纸的月光,打量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一座监狱!

        石块堆砌的墙面,周围黑漆漆的,只顶上三个碗口大小的方块窗,透进来的月光,能叫人看清目前的情形。

        不知道什么原因,桑语的眼睛非常好使,仅仅这么一点光,就叫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个监牢只有她一人,不过周围三三两两关了不少女人,都穿着囚服。

        此时她们已经睡着,夏季,躺在稻草上并不冷,但偶尔窸窸窣窣的老鼠声,也叫人睡得并不安稳。

        桑语没有出声,冷静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发现还算安全后,她开始琢磨当下的处境。

        首先,她很确定自己穿越了,而且穿到了牢里,而原主,即将被发卖为官奴,或者是官妓。

        原主是扬州同知之女,父亲桑疾掌管地方盐税,可扬州本就有巡盐御史,所以桑疾的官位做得尤为艰难。

        同知隶属的扬州知府管辖,是其下属官员,这一任的扬州知府是京中权贵出身,背后靠着太子母族。

        新上任的巡盐御史,是朝廷新贵,皇帝钦点的林如海林大人。

        这也就是算了,江南还盘踞了一个甄家。

        甄家老太太是当今圣上的乳母,被圣上敕封奉圣夫人,甄老爷是圣上的奶兄,信赖倚重。

        宫里还有一位甄贵妃备受宠爱,育有皇七子。

        皇帝对于这位儿子的宠爱,不下于太子,更是几乎默许了,甄家在江南为皇七子敛财的行为。

        有着这样的权势地位,甄家在江南几乎是土皇帝一般,之前甄老爷就任江南织造,那是一个顶顶出名的肥差,甄家敛财无数。

        但仅是这样,原也不管桑疾的事。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皇帝喜欢上了下江南,十年内就下了四次江南,为了不叫人说他劳民伤财,这下江南的钱就不能从户部出。

        于是甄家就跳了出来,承担了皇帝出巡的一切花销,包括路上的花费,建桥造船的花销,以及江南行宫的督造。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动不动就需要花去好几百万两。

        甄家能有这么银子?

        显然没有,江南织造再赚钱,也筹不到这许多来。

        于是甄家就打上了盐的主意,扬州就是江南一带总领盐运的地界。

        在老皇帝的默许下,扬州一半的官员换上了甄家的人,借着这份便利,他们从中获利百万之举。

        可随着时间推移,原本的亏空已经完全补上,但甄家对于这么赚钱的买卖并不愿意放手。

        老皇帝看在甄贵妃和七皇子的面上,也顾及到了奉圣夫人,只暗示了几句,见甄家不听,于是派了林如海过来。

        他思量着,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而贾家和甄家一向交好,那么派林如海过来,就是表示,愿意放甄家一码,让他们老老实实地放开盐税。

        有林如海在,别人不会为难他,大面上过去就行了。

        甄家明白这个意思,本也有服软的意思,然而他们千算万算,忽略了扬州知府崔景明。

        崔家出身勋贵,崔景明的母亲和先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子的亲生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借着这个关系,崔家早早投靠了太子。

        当然了,因为之前老皇帝的操作,四王八公隐隐都靠向太子一脉,同是勋贵,崔家也不能免俗,不过有了母系亲缘的关系,这投靠会更紧密一点。

        只不过崔家隐隐落寞了,再加上近几年,老皇帝一直打压太子,导致崔家格外地低调,崔景明做了好几任的知府不曾挪窝。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建树的知府,但他也没出什么大错,又有太子当靠山,因此扬州知府坐得稳稳的,就是不怎么出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抓住了机会,直接打破了老皇帝,甄家和林如海之间的默契。

        他当然不干参合盐税上的事,可他想出了一个奇怪的点子,那就是陷害桑疾。

        桑疾是扬州盐税的同知,管理扬州盐税税收相关,既要对知府负责,又要向巡盐御史林如海汇报。

        桑疾出事了,扬州的盐税就收不上来,林如海就完不成任务。

        太子再想办法换一个同知过来,一直给拖着,那林如海的职责就迟迟达成不了。

        与此同时,甄家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听话,让上交盐运的权利就上交。

        你林如海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凭什么把权利给你?

        真以为甄家是好说话的人?一旦看到林如海的弱点,他们会毫不犹豫反咬林如海一口,然后皇上那边,不会责怪自己心爱女人的娘家甄家,只会觉得林如海办事不利。

        可想而知,没多久林如海就会被撤职,甚至受到牵连,下大狱都有可能。

        桑疾能在知府,甄家和上一任巡盐御史的手下当盐官这么久,本身是很有能力的,也从没出错过,更没贪墨一丝一毫。

        该拿的他也会拿,太不合群是当不了官的,但多余的,他是一点没伸手。

        不能说他就全无错处,但要以此为理由,把桑家抄家,那是万万不可的。

        然崔知府是个混不吝的,他直接栽赃陷害。

        三日前,有人跑到知府衙门告状,说桑同知为抢夺良田,打死百姓,求青天大老爷给一个公道。

        状纸一递,鸣冤鼓一敲,整个扬州都知道了。

        崔知府雷厉风行,立刻派衙役抄了桑家,前后不过半天时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妥妥有问题,但崔知府不管,打着为百姓做主的旗帜,直接把桑家所有人下了大狱。

        原主就这样,被人直接关入了大牢,三天内,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妇被一个个拉走审问,就再也没回来过,到了今晚就只剩下原主了。

        桑语仔细回忆原主的记忆,可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从小因为身体不好养在深闺,除了之前每天深夜,父亲桑疾都会悄悄过来,让她背了一堆账册,其他简直一无所知。

        被关入监狱后,也没人和她说过什么。

        因此原主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冤枉的,他并没有干强抢良田的事,也没有逼死过人。

        可这话,谁信呢?

        桑语深吸口气,只觉得呼出的气息带着灼热,全身烫得厉害,又没有一丝力气。

        没错,她发烧了。

        这正常,原主本身就体虚,之前一个月又夜夜不得安眠,被父亲深夜叫起,逼着背了一整箱子的账本。

        本就到了身心俱疲的地步,又遭此大难,在监狱里浑浑噩噩待了三天,只喝了一点带馊味的米汤,早就坚持不住了。

        桑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来的,但很明显,在原主尚有意识的时候,她无法鸠占鹊巢。

        是原主死了,她才突破禁锢,在这具身体上恢复意识。

        桑语扯扯嘴角,想笑一下,最终也没笑出来。

        能重活一回,本来应该高兴的,可她现在只想死。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活着,觉得好累好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几乎要把她压垮。

        难道是因为死过一次的原因,叫她失去了对活的希望?

        桑语不明白,她明明记得,在屋顶倒下来的一瞬间,她还是强烈渴望活着的。

        可醒过来之后,却更想死。

        这让她觉得对不起父亲,愧疚在心底蔓延。

        桑语是单亲家庭长大,从小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养到她大学毕业,又遇上了地震。

        父亲冲过来,压在她身上,顶住了那倾斜而下钢筋混凝土,弥留之际,父亲一遍遍叮嘱,要她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然而事实上,她眼睁睁看着屋顶的石块向她的头砸来。

        失去意识之前,她强烈地希望活着!

        可现在……桑语躺在稻草堆上,只觉得荒谬,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她却只想放弃。

        这如何可以?难道父亲白牺牲了吗?

        想到父亲,桑语的脑海中就浮现了血肉模糊的脸,那是她最后也最深刻的记忆,血水和泥土糊满了父亲的脸,看不清神情,唯独那眼中希冀的目光,灼烧得她整个灵魂都在发颤。

        父亲!父亲!

        桑语挣扎着坐起来,她要想办法活着,即便再累,她也得活着,那是父亲的希望!

        然而想是这样想,桑语手臂一软,整个人跌回稻草上,高热让她全身无力,连动一下都困难,更别说现在艰难的处境。

        她到底要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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