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夜逐渐深了。

        李洙赫坐在咖啡店最角落的位置，正好对着医院，能够清楚地看到进出医院的人员，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因为太久没喝，表面的拉花已经塌掉了。

        这儿本就比较偏僻，夜里人更是少，半个多小时了，医院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只能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灯火通明，还在营业。

        这家私立医院价格昂贵，来看病的都是非富即贵还有些难言之隐的人。

        李洙赫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故意差不多到点了，便喊来服务员贴心的点了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美式冰咖啡，他觉得对方应该很需要这种苦涩冰冷的味道刺激大脑。

        男人走出医院的时候李洙赫一眼便认出来了，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竖起了衣领遮住脖子，低着头戴着口罩，发丝有些乱，看着便透露着颓废和疲惫的感觉，男人径直往前走，过了马路以后抬眸望过来，正好与李洙赫对上视线。

        李洙赫看着他疲惫的脸庞，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内心隐隐有些躁动，忍不住想，他看起来真狼狈，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有人和自己一样，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男人裹挟着风进来，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坐到李洙赫对面，看到桌上的咖啡，并没有喝，只是抬眸望着李洙赫，问道，“有什么事？”

        李洙赫不自觉的打量着他，视线从他夹杂着白发的头发往下，他额头有一道伤痕，是上次车祸留下的，这么久了应该可以用祛疤手术淡掉，但他却一直保留着，再往下，便是男人乌黑浓密的眉毛和那双充满疲惫感的眼眸，他早已没有一年前精神奕奕的模样，现在的他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植物，已经枯萎。

        他眼睛下的黑眼圈无比清晰，看着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看来业内传闻是真的。

        李洙赫扬起唇角笑了笑，“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分享。”

        河正宇嗤笑了声，然后靠着沙发，冷漠的看着李洙赫，“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可分享的。”

        原本他不知道李洙赫与真杏的关系，但娱乐圈就是这么小，突然传出了李洙赫跟权志龙断交的消息，因为真杏而过分关注权志龙的河正宇，自然很快就猜到了原因。

        那个女人招惹了多少男人他不知道，但让人为她反目成仇的本事一向不小。

        “真杏也不能分享吗？”

        河正宇的冷笑瞬间凝固，他不自觉调整了坐姿，微微直起背，哪怕内心情绪汹涌，但他依然克制住，冷静的问：“不要打哑谜，到底是什么事？”

        这一年他尝试过各种方式寻找真杏，但毫无结果，也是在真杏离开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真杏，不知道她的全名、证件号码、故乡在哪，私家侦探带来的结果只有一个个被抹去个人信息的档案，一点用都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真杏这个名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她的一个谎言。

        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他只知道真杏的飞机去往中国，然后调查陷入了僵局，一切戛然而止。

        “她回来了。”李洙赫打量着河正宇的表情，发现他居然一反常态的平静，一点也不像过去那个疯狂寻找真杏的男人，他略微往后靠着沙发，但这时才发现河正宇的手正紧紧攥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原来他也在忍啊，认识到这一点以后，李洙赫心底爽快多了。

        他把这段时间真杏的行踪交代了一下，着重说到了她和李俊昊正在恋爱这件事，隐瞒了一部分事情。

        “大概是今年年初回来的，但是并没有停留很长时间，后来认识了李俊昊，不知道怎么认识的，毕竟私家侦探也只能推测，他们可能是艺术展碰到，然后李俊昊追求她，和权志龙倒有些像。后来他们恋爱，真杏就定居在韩国了，住李俊昊家里，李俊昊不在家的时候帮他照顾猫。”说到这，李洙赫露出了一抹冷笑，有些不屑，“真没想到她一个这么怕麻烦的人，居然有耐心每天照顾那么多猫，看起来真像个恋爱脑，买花、看猫、等待李俊昊，真是平淡又乏味，一点也不像她。”

        “她并不是缺乏耐心，只是看对象值不值得。”河正宇道，他光听李洙赫的形容，都能想象真杏的每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好像李洙赫口中的真杏是一个全新的她，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或者说，她面对不同的人，本就是不同的她。

        直到今日河正宇都不明白她是如何跟李政宰在一起的，她说的故事里到底有几分真假，听说李栋旭得了抑郁症，孔刘也很久没有消息了，他们的故事是真的吗？还是真杏随口的谎话？

        河正宇不懂，只有一种最原始的好奇，那就是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在她的口中是什么人？在她心里是什么模样？

        她离开那天所带来的伤痕还留在额头，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河正宇都能看到，以此来提醒自己别忘记她，而每次时针转过一轮，他依然无法睡着，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他都只能望着黑色的夜想念真杏。

        原本以为是极度的恨，时间久了却还能回忆起一点爱意，这复杂的情感再伴随着求而不得的遗憾与无法解答的疑惑拼凑在一起，成了一幅纯黑色五彩斑斓的画，印在他的心底，日日夜夜都能看到。

        这一年他无法正常的工作，推掉了无数项目，又因为重度失眠，每天睁着眼睛到天明，在家人和经纪人的强烈要求下去医院看病，可安眠药吃多了也有了耐药性，到最后只能依赖别的药物。

        那个药让他成功睡着，甚至做了梦，梦里是和真杏分开的那天，她笑着望着自己，好像无比深爱自己一样，而自己正为此感到幸福的时候，她眼中的宝石破碎，碎片划破了整个假想世界，只剩下冰冷刻骨的恨意与诅咒，如同附骨之疽，疼得他很想醒来，却因为药物作用只能再度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让他害怕入睡，只能在极度疲惫的时候使用加量的药物入眠，什么都梦不到的那种。

        李洙赫看着河正宇陷入深思的模样微微挑眉，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以为你会很激动，没想到很冷静，看来你已经放下了。”

        河正宇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抬眸看向李洙赫，冷静地问：“如果我放下了，就不会答应来见你，比起我个人的问题，我更想知道你已经掌握了她的信息，却来找我分享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不想她这么爽快的开始新生活。”；李洙赫道，他似乎不甘极了，表情十分嫉妒，“为什么她可以轻轻松松的恋爱、生活？而我们却要这么痛苦？”

        “所以？”河正宇问。

        李洙赫沉默了，他发现河正宇居然有点难搞，原本他以为河正宇被骗，又因为真杏出了车祸导致事业停摆应该很憎恨真杏，知道真杏的消息以后应该愤怒无比，可他却如此平静，仿佛已经走出来了一样，这让李洙赫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怀疑自己联系他是否正确。

        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想借用河正宇的愤怒让他破坏真杏的新生活，而自己则可以等待灾后重建，但河正宇完全相反的反应，让他猝不及防，没有丝毫的后续方案。

        面对李洙赫的沉默，河正宇并没有追问，只是道，“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看得出来你很不甘心，既然如此，我们目标一致。真杏这段时间的资料麻烦你发给我，我稍后会把邮箱地址给你。”

        他起身准备离开，经过李洙赫身边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李洙赫被他一拍顿时有些微妙的感觉，总感觉自己好像为他做了嫁衣一样，明明看真杏把他玩的团团转，但是真正接触，被当做玩具的居然成了自己。他有些不忿，但事已至此，似乎只有帮助河正宇了。

        真的奇怪，明明想利用河正宇的是他，但现在却被河正宇利用的彻底，甚至还不知道河正宇到底想干什么。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真杏一年难得病几次，这次足足一个星期才恢复，这段时间为了猫咪，她回到自己家里去住了，拜托张祐荣照顾猫。

        其实远不用这么多天，但她真的没有耐心在生病的时候照顾那么多猫，她原本就不喜欢照顾动物，平时还能耐着心思照料，病了只剩下不耐，甚至把洗澡这些任何也交给了张祐荣，当然，给他宠物店的地址了，让他带去店里洗。

        当她病好了，李俊昊也正好放假。

        真杏照例买了鲜花回家，想着李俊昊应该到家了，因为手里提着东西不方便，便微微抬手按了门铃，等着李俊昊开门。

        但是当门开启后，她却看到了一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河正宇。

        一年不见，男人老了些，头上的黑发夹杂了几根白发，表情温和平静，就像面对一位陌生人一样平静，他看着真杏微笑，眼眸却根本没有弯起，凝视着真杏的脸庞，表情平静声音温柔，“您好，我是河正宇，今天刚好来做客，打扰了。”

        他身后的李俊昊正往门口走，似乎并不知道这两个人认识。

        真杏越过河正宇看向他身后的李俊昊，表情丝毫不变，唇角轻轻扬起，露出笑容，然后再度看向河正宇，轻声道，“久闻大名，非常欢迎您做客。”

        两个人的视线相触，瞬间读懂了彼此的信号：都不希望李俊昊知道。

        河正宇背对着李俊昊，看着真杏毫不讶异表情管理满分的脸庞，心底不由得想到去年相识的时候还在想，世界上应当没有生活中演技那么好的人，但此时他明白了，真的有，也被自己遇到了。

        他嘴唇轻启，无声张合，“好，久，不，见。”

        真杏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径直走向了李俊昊，将手中的鲜花递给了男友，声音略有些埋怨，“家里有客人怎么不告诉我，我就早点来了。”

        “我们是在小区门口偶遇了，我才知道前辈也住这里，然后他说最近要开画展，送了票过来。”李俊昊小声解释，他眼疾手快的接过真杏手中的东西，把东西放好以后再拉过真杏的手帮她揉了揉，“抱歉。”

        两个人若无旁人的甜蜜互动，河正宇轻轻关上门，略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们，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有一个想法。

        这次一定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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