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山雨欲来

“那儿不是我的辖区，明白吗？宇宙教的事情比你想象得复杂得多，小朋友。带我去你们的目的地吧。

        一到那里，我们就可以分开。如果你们不希望我继续跟在身边，那我也可以做一点别的事。可能你们不会信我，但是我今天确实不会出卖你们。”唐鹤扬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一个游走过去，面上表情毫无变化，声音却陡然苍老了很多，“你们是比我更有价值的人，应当活下去。”

        “我们有什么价值？”秦戈发自内心地提出疑问。

        “你们还年轻，这本身就是无限的价值。”唐鹤扬笃定地说，“没有比时间更贵重的东西。”

        沈文侃将救护机的速度调到了最高，他们没办法预估通缉令覆盖空中航线的时间，只能豪赌一次，或者用沈文侃的话来说，浪漫一场。从进入游戏至今，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篇属于自己的故事，有人在写英雄的篇章，也有人在唱末路的挽歌。

        就像此刻，他们坐在一架生死未卜的直升机上，心知肚明自己随时都可能提前出局，或者是直接在现实人生中被宣判有罪、背负骂名。可云层之间的风还是无知无觉地拂过每个人的脸颊，阳光依然不痛不痒地铺洒在土地上。

        所谓命运，在万物面前，是多微不足道。

        “生命常在。”唐鹤扬轻声说着，不知道在指望空气中能有什么样的回应。

        谢崇山和章久心面对面地坐在虚拟会议室里，他们保持这样的姿态已经有大半天的时间，长度甚至超过了不久之前的新和派临时会。

        原因无他，就是在即将开启的太平洋β区区域代理人选举中，谢崇山是新和派最有力的竞争者。

        照理来说，克尔才是β区的首府，克尔的代理人郑僵也是新和派的得力干将。若是放在一个月前，谢崇山根本不可能被纳入考虑人选。

        但是，随着近几日关于图灵游戏的舆论发酵，谢崇山非但在沃格市内获得了极高的呼声，这种势头甚至蔓延到了β区的其他城市里。

        昨天在因弗论坛的一个民意调查贴上，谢崇山以327的支持率脱颖而出，狠狠压过了其他所有候选人。

        各个派系里，对此感到意外的人有很多，但是其中并不包括章久心。面对这位出尽了风头的同事，他的表情算得上和蔼、安详。

        “这几天处理得很好，接下来要更加谨慎一点。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们不能阻止他们，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我应该都能预料。”

        谢崇山点头：“我明白。”

        章久心定定地看着他，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身影，与多年前初见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叫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一晃这么久了……”他难得放下那副坚不可摧的姿态，轻轻摩挲着指尖，就像每一个平凡的中年人一样，露出疲惫的神情。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尽头的。”谢崇山说。

        “谁能看到那个尽头呢？”章久心轻轻地问。他没指望听见回答，因此谢崇山也没有说话。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因此不再轻易地预言结果，他只相信行动。

        山雨欲来。

        救护直升机刚刚飞离沃格市的边界，就发出了航线重叠的警报。

        沈文侃立即对周围的飞行区域进行了一番检索，却没有发现任何警用机靠近的提示声。这不合道理，根据相关法，警方如果要实行空中逮捕，是必须要遵循安全飞行条例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预警。他在四人的频道里将情况如此这般一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会不会是偏离航线的民用机？”秦戈问。

        沈文侃盯着那条泛红的航线，轻轻摇头：“它的速度太快了。按照这样的进度下去，很快就能进入我们的视野。”

        “很快是多快？”秦戈此刻已经站了起来。

        “十秒。”沈文侃冷静地答道，“九，八，七，六，五——”

        喻漓用看空了一切的眼神凝视着窗外。

        “四，三，二——”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唐鹤扬困惑地问。

        沈文侃没理他，死死盯着窗外，在频道里继续倒数着：“……”

        轰！

        一道火光直冲他们而来，在那个瞬间，秦戈差点以为是太阳爆炸了，等火光散去，太阳仍然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光球，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作为一个记忆生命只有六个月的人，天空于他而言是完全未知的领域。他不知道如何与稀薄的空气相处，不知道如何欣赏云层上的风光，同样的，他在地面上横行无忌的一身本领，在这里也无处舒展。

        因此他只拍了一下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飞行控制上的沈文侃，在通讯频道里跟对方说：“交给你了。”

        “我尽力。”沈文侃简洁地回复道。

        在他们短短两句话的交谈之间，又一枚炮弹从不远处径直飞来。沈文侃直接开口咒骂了一声，在爆炸轰鸣中根本听不清是什么，等躲过之后他又骂了一遍，众人这才听见。

        这位半吊子驾驶员已经怒不可竭：“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直升直降不能打弧线的飞机！”

        章久心和谢崇山的密谈被一道紧急信息打断了。

        喻漓的通缉令发出去还没多久，沃格市警厅也才刚刚出动，因弗网上的讨论却已经沸反盈天。在大片大片屠版的信息中，有关喻漓和秦戈之间联系的讨论占了绝大多数，不出半个地球时，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乌特金门口的照片已经被挂在了顶端，同样被牵连出来的还有他们共同的那位家人。

        得知黄妈去世的消息后，有一部分声音对喻漓的犯罪嫌疑提出了质疑，认为他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谋杀亲人；但是大部分人却愈发恐惧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惜杀害，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发布消息的人有意地选取了喻漓眼神锋利、满身是血的照片，跟文字内容放在一起，更是证实了恐惧者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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