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生命常在

随后，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黑发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人的出现，让人群产生了一阵骚动，因为即使他已经落魄地逃亡了这么多天，又被关在无人知晓的地下室里捱过了一段充满了精神痛苦的日子，头顶上原先定型得整整齐齐的螺蛳头，已经垮成了一滩废墟。

        胡子拉碴、神情颓废，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外貌修整仪，还穿着乞丐的破烂衣服，他仍然是整个太平洋区域四月以来最引人瞩目的玩家。

        同时，也是一个尚未被捉拿归案的通缉犯。

        教徒们只允许自己放肆了三千分之一个地球时，就很快收回心绪，重新安静下来。

        相较于这个被隔壁β区通缉的所谓暴徒，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同胞、智者，唐鹤扬的下落。

        然而，第二个走出来的人又令他们失控了，这人竟是今天上午刚刚被宣判无罪的喻漓。

        一个胖乎乎的教徒揉了揉眼睛，踢了旁边的瘸腿一脚，问他：“这是我们的新投影技术吗？”

        他说起话来拖腔拖调的，弄得瘸腿很不高兴，后者抬起他那条瘸了的腿又一脚踢回去：“这是真的！没看到智者大人都亲自上去迎接了吗？”

        “可是，智者大人，也可能是投影的。”

        “那我们大半夜地跑过来干什么？”瘸子不耐烦地说，“钟声总不能是投影的吧？我看你晚上吃多了仿生牛肉，脑袋坏掉了！”

        “你辱骂我的智商，晚上给我等着，我一定会……”

        “已经很晚了，”瘸子凉凉地打断他，“再等就要到白天了。”

        拌嘴这件事情就跟麻线绕团差不多，一旦开始，就会越来越纠缠，没有人能在拌嘴的时候找到逻辑，两位教徒也未能幸免，眼看着他们有即将大打出手的趋势，站在前排的一位助理智者敏锐地回过头，制止道：

        “万物皆有其因，尤其果。拓宽认知是人类的本能。我们曾遨游星空，也可以俯瞰大地。”

        他的这番精彩发言没能完整地呈现在两位拌嘴的教徒跟前，因为紧随着喻漓走出来的，正是他们寻找已久的智者唐鹤扬。在外派到β区成为检察智者之前，唐鹤扬也是宇宙教总部的十一位大智者之一。

        他在这里风评极好，又因为早早地受任外派，当教徒们私下里抨击当权的大智者们时，总要将他拉出来赞美一番，故而在此刻，他甫一出现，就受到了盛况空前的欢迎。

        “生命常在！”

        瘸子率先高喊道。

        胖子不甘示弱：“生命常在！”

        人群七零八落地跟着喊了起来，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有气势可言。唐鹤扬远远地站在飞行器的舷梯上接收欢迎，面对这样荒唐的场面，他一时竟流露出几分感动的神态。

        最先上前的那位女智者朝他伸出一只手，目光平和而安详，像是等候游子多时的亲人：“欢迎回家。”

        唐鹤扬轻轻避开了她，目光仍然停留在人群里，漫不经心地答道：“但凡有人类生存的地方，都是我的家。”

        女智者皮笑肉不笑地把手收了回去。

        “您说得对。”

        秦戈原本站在前面，听了这几句对话，不露声色地将目光瞥过来一眼。

        紧随着唐鹤扬之后，最后一位旅客也踏下了舷梯。这位年轻人戴着一副盲人墨镜，若是观察敏锐的人就能发现，他的一切行动都比旁人慢了一点，大概是图像传导延迟的结果。

        赫尔佐格公司最近在眼镜产品研发上做了巨大的投入，但却没有分多少给盲人眼镜，导致它的发展远远滞后于其他产品线的水平。

        戴着墨镜的沈文侃踏上地面，飞行器自动收起了舷梯。他朝女智者轻轻一笑，朗声回应道：“生命永存。”

        “谢谢您，亲爱的客人。”女智者的眼底染上了几分温度，她领着这一群风尘仆仆的旅客走向人群，同时向陌生的客人介绍着自己，“我是今天的值班大智者简兰，今日一切教派内部事务都由我统理。欢迎来到我们的总部，轨迹镇，这个镇子里的绝大多数公民都是宇宙教派的信徒，也有少部分不信教的成员，但我们同样欢迎他们。不必过分担心，只要是唐兄弟带来的客人，就是我们的同胞。”

        前来迎接的教徒们自发地散开一条路，井然有序地伫立在两侧，在他们经过时，这些颔首的人纷纷轻声念着：“生命常在。”

        唐鹤扬和简兰一路应答：“生命永存。”

        走到人群的正当中，简兰突然停下了。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钟楼，却伸手精准地指向了方才拌嘴的两个教徒：“钱欢、方乘，请你们两位出来。”

        教徒们纷纷后退，自动地将两人抛在了智者面前。

        “我请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在宇宙星尘之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瘸子踢了胖子一脚，胖子反手给了瘸子一个胳膊肘。简兰一眼看过来，两人顿时立得笔直，胖子答道：“是智慧。”

        简兰看向瘸子：“你的答案呢？”

        这位名叫方乘的瘸子犹豫了一会，答道：“是兄弟姐妹。”

        简兰平静地注视着他，直到他也将脑袋低垂下去。

        “我以为这样基本的功课，每个人在初学期就应该做好。”她淡淡地说着，“最重要的东西，是爱。”

        瘸子和胖子一同应了一声。

        “你们并没有将这一点时刻谨记于心，令我感到非常遗憾。”

        简兰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迈步继续走了下去，只抛下一句：“带他们去关禁闭。”

        这两位可怜的教徒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四周的兄弟姐妹们抬了起来，大家沉默地让出另一条路，目送着他们去往另一个方向。

        唐鹤扬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嘴角。简兰立刻就注意到了，用很平和的语调问他：“唐兄弟对我的处决方案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唐鹤扬答道，“他们是该吃点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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