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在这场战争里顶在最前面的确实不是王小海这样的，他虽然倒霉被分到防御系，但好歹不是城墙类，能跟着战斗系一起躲在防御工事后面。只有当城墙倒塌或者附身的战斗系冲到了城墙前面的时候，才会轮到他直面敌方的攻击。

        所以占宸说他这会儿哭得太早了。

        “我一个大好青年，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祖国强大领土完整，生活平静安稳无忧，上一回见到战争都是我爷爷奶奶那辈儿的了。我倒是不想怕，但就这大场面，谁见了不发抖啊！占哥你这么淡定才是异类好吧，难道占哥你那里经常面对战争吗？”

        “没有。是我家庭背景的缘故。”占宸不想跟王小海提自己的原世界生活，转移话题：“看，双方短暂的对峙结束了。”

        敌方已经等不下去，在几声短促的哨声中对面的城墙开始发生形态变化，城墙上方站上了一排远程攻击武器，城墙表面则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里面放出一支冷箭来。

        占宸这一方也迅速做出了相应的应对方式，除了远程攻击武器和专用于偷袭的轻型武器准备就绪外，占宸接到命令不再与王小海小声闲聊，而是迅速抬起炮管，调整角度，在短促尖锐的哨声中同时发射。

        “轰——！”

        战争的序幕就此拉开，无休无止的炮火轰鸣和飞溅的泥土，震耳欲聋的声响和摔在脚下的碎片。占宸只能庆幸这个世界所有士兵都会转换形态，怎么说武器的残片也比断裂的肢体和横飞的血肉更容易让人接受。

        然而士兵的牺牲是实打实的。彼此拼合构建城墙的防御系首当其冲，开战不到十几分钟就在敌方重型堡垒的轰击下彻底粉碎，暴露出了身后的一众战友。然而那些防御系直到粉身碎骨的前一刹那，都没有想过后退和脱逃。整面城墙严丝合缝彼此支撑，但凡有一块“铁板”松脱，整座防御工事都会分崩离析。

        他们坚持到了最后一秒。

        失去第一层防护的占宸抬眼就能看见天空，那里没有他熟悉的日月星辰，没有清凉的风和丝丝缕缕的云，只有密密麻麻的黑点，组成死神的象征。

        黑点降落的刹那王小海惨叫出声，但这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因为伴随他的还有无数防御系承受伤害的闷哼。只有占宸的防御系伙伴是安静的，一如往常沉默而可靠地将占宸护得密不透风。

        占宸瞄准每一个时机开火，为了尽可能减少己方的伤害，他必须尽快干掉敌方的重型堡垒。

        巧了，敌方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短短几分钟里占宸所在的方向遭受了数不胜数的攻击。占宸虽然有队友承担伤害，但仍能感觉到被攻击时大地的震颤和反冲力的侵袭，知道队友正在不断地消耗能量、不断地被伤害却连一步也不能退。

        占宸吊着一颗心，最高强度的连续攻击意味着他无暇顾忌周围的情况，他不知道王小海是不是还活着，轰鸣声盖过了一切，占宸感觉自己快要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防御系队友这会儿情况怎么样，还剩余多少能量，是不是在下一刻就会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无声无息地从占宸身上脱落，摔进尘土里。

        它那么小，和普通的石子长得那么像，真摔进泥土里下一刻就会在密集的攻击中被掩埋，占宸都不知道自己找不找得到它的尸体。

        “嘿，小石头！你还活着吗！？”占宸看也不看，一边调整攻击距离和角度一边冲身上的队友吼。

        “没死。”小石头的声音依然平静地像一汪湖水：“你专心攻击，我走之前会跟你说一声的。”

        占宸默了两秒，笑道：“行，加油啊，队友。”

        “嗯。”小石头细声细气地回他，占宸不竖起耳朵都听不见它的声音，明明他们俩离得那么近。

        “嘟——”尖锐的哨声暂时吸引了全体士兵的注意力，教官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吼：“备用防御系准备上场，战斗系掩护！”

        在刚刚二十几分钟的攻击里战斗系没死多少，但防御系们是纷纷撑不住了，有的耗尽能量掉下去就没了声息，有的甚至没来得及恢复成原形态就直接以铁圈的模样跟战斗系一起被炸成了碎片。

        还有不少防御系虽然还搁战斗系身上挂着，却已经只剩一丝血皮儿了，再承受攻击，它们也要死了。

        于是就轮到备用防御系上场顶替它们。在长官的引导下，提前完成形态转换的第二批防御系鱼贯而入，战斗系们见状纷纷转变策略，刚刚它们的攻击以杀伤敌人为目的，现在的攻击主要是为了拦截和掩护。

        入场的备用防御系见缝插针，见到有失去防御系队友的战斗系就往它身上一跳，或者防御系队友还在但是能量已经不足百分之十的就双方交接换班。换下来的防御系则迅速脱离战场回到后方，抓紧一切时机恢复能量，接下来它们可能还要上场。

        占宸身为重型堡垒，在此刻依然有单独挑选防御系的权力。尽管他的队友还有百分之二十三的能量，仍然有十数个备用防御系在他身边停留，发出询问的信号——虽然同伴能量大于百分之十，但二十三这个数字跟刚刚上场的百分之百比起来还是有点太低了。

        基于倾斜资源重点保护重型堡垒的方针，显然更换队友才是对占宸更好更安全的选择。

        “小石头，你觉得你可不可以？”占宸没有做出选择，而是询问起了队友的意见。

        “我可以，我不下场。”小石头的剩余能量从百分之二十三跳到了百分之二十五。

        “待会儿敌人的攻势只会更加猛烈。”占宸提醒它。

        小石头“嗯”了一声，剩余能量从百分之二十五跳到百分之二十八。

        “你们走吧，去问问别人，我这里不需要你们。”于是占宸回绝了身旁围绕着的防御系。

        “占哥我可不行了，先走一步，你加油哈。”王小海惨兮兮的声音微弱地传来。

        他的能量就剩下百分之二，只差一点就要马上去见阎王的地步，还逞什么强，赶紧溜才是正经的。他可不同于那些npc，那些npc防御系的精力只会消耗在恢复能量上，最大程度地无视了身体上的疼痛。但王小海可不行，那些攻击打在身上，那是要了命的疼，他还连躲都没法躲，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根本是在受刑好不好？！

        他绝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忍受疼痛和压抑恐慌中，能量恢复得很慢。

        占宸轰出一炮才有精力分给王小海一个眼神：“去吧，南瓜壳。”

        “什么玩意儿？”王小海离开的脚步都一顿。

        “你不觉得你的属性跟一个童年小游戏里面某种一百二十五阳光的植物很像吗？哦，你比南瓜壳要强一点儿，毕竟南瓜壳不会恢复血量。”

        “占哥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那个意思，城墙类的防御系大概就相当于坚果墙高坚果之类的，我这种套在战斗系身上的是南瓜壳。那占哥你是什么，豌豆射手，忧郁菇，玉米加农炮？”

        “你问我啊。”占宸瞄准朝自己方向飞来的某个不断放大的黑点，精准对轰后在空中互相抵消了威力：“我怎么知道，还不快跑？！”

        王小海一想起自己的童年回忆就忘记了自己还在战场上，被掀起的泥土盖了一头一脸，在大地的震颤中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后方。

        而占宸一边不间断地试图突破敌方的防线，一边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对手太安静了。

        方才防御系们换班的时候敌方的攻势也随之减弱，很贴心地为占宸一方腾出了大量的时间。

        往简单了想，就是敌方方才正好也在进行防御系的更换，所以无暇进攻。但占宸一方如此明显的防守态势，他们真的不想抓住这个机会做点什么吗？

        还是说，已经做了，却没有人发觉。

        占宸在纷飞的炮火中盯了敌方的敌方阵地许久，怎么看都没有异常。在这场战役中占宸一方是占有优势的，虽然城墙类的防御系开场才十几分钟就轰然倒塌，但对面其实倒的更快，被压着打了很久，几乎失去了还手之力。

        但先前占宸就已经告诉过王小海，双方既然势均力敌了几十年都没能把对方搞死，不可能因为玩家的加入局势就出现一边倒的情况，所以对面现在的状况，其实是很不对劲的。

        他到底忽略了哪里？敌方的底气何在？

        占宸渐渐忘记了周遭的情况，忘记了落在身上的攻击，他决定信任他的战友，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它手上几分钟。这几分钟里，他要理清楚敌方的战略和依仗所在。

        “小石头，保护我。”

        “好。”细细小小的声音在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却神奇地抚平了占宸的焦躁，安宁了他的心绪。

        已知，这个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热武器，所有的武器其实都是士兵所化。防御系的特点就是守护，没有半点攻击性，敌方绝不可能用防御系来进攻。城墙类的防御系笨重且难以挪动，哪怕倒塌了想要靠自身重量压死敌人的可能性也是小之又小，除非敌人当时正好在城墙下，腿恰好断了并且运气极度不佳，才有可能被一个防御系砸死。

        因此敌人有恃无恐的根源一定在于战斗系的武器。中轻型武器就算了，它们的体型就从根本上限制了它们的力量。在一场战斗里中轻型武器是最多的，不可忽视。但除非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不然几个中轻型武器做不到扭转战局。

        那就是和自己一样的重型武器。这个世界的武器由士兵所化，种类就那么几个，并不像占宸原世界那么的花样繁多。占宸一方有的敌方一定也有，谁也占不了对方新式武器的便宜。

        所以说到底还是要从数量上下手。

        一场战斗，谁重型武器多，谁就占优势。

        开战伊始占宸就已经数过了，自己这一方面原先有的重型堡垒是六十二台，加上自己这个外来户六十三。敌方重型堡垒的数量是五十八，比占宸一方少五台。

        战斗进行到现在，敌方剩余的重型堡垒只有五十一，占宸一方五十九。除非敌方再变出八台重型堡垒，否则他们今日必输。

        这八台重型堡垒能从哪儿来？如果有，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上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敌方留有底牌，真能拿得出这八台重型堡垒，那堡垒们又该怎么上场，它们之所以独自一兵却被称为堡垒，就是因为它们的体型庞大到中轻型武器完全无法比拟。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旦出现就会被立刻发觉，那敌方隐藏它们的意义何在？那不就是藏了个寂寞。

        压轴出场完全达不到“打对手一个猝不及防”的作用，除非……除非！

        占宸一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除非，那些多出来的重型堡垒一开始就在场上，却让所有人忽视了它们的存在！

        能在哪里？

        占宸的目光扫视全场，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看不见却如影随形的危机令他汗毛倒竖。

        他疏忽了，这一次的大意可能要葬送他的性命。

        占宸首先把目光放在了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大地上，随后又立即否决了这个猜想。地道战在占宸的原世界很常见，但是重型堡垒的体积太大了，能容纳重型堡垒的地道那不叫地道，叫地下洞穴。占宸不信开战前己方没有对地形进行过勘探，真有地下洞穴肯定早就发觉警惕了。

        不可能在空中，也不在地下，战场上又没有，敌方的重型堡垒难道还会隐形？或者说，在他们眼里“隐形”了。

        占宸观察着己方阵地与敌方的区别，都是倒塌的城墙，遍地的碎片……等等，占宸的目光落在了敌方城墙倒塌后的废墟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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