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没。”炮火吞吐的声响，王小海脚边蓦然多了一个坑，占宸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灰，冲着演练场另一头喊了一声“这有人你们看着点”，无视了对方的道歉转头对着抱头趴在地上的王小海皮笑肉不笑：“你占哥母胎单身。”

        “卧槽吓死爹了，他们演习能不能瞄准一点，我们离靶子起码二——十米远。”王小海重点强调了二十米，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占哥你说啥，母胎单身？不可能！除非你那个世界以丑为美，就占哥你这颜值，放在恋爱游戏里就是被小女生疯狂氪金的男主一号。”

        占宸“嗯”了一声，丝毫不要脸道：“我知道我长的好看，但我单身不是颜值问题。”

        “除了脸，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什么时候人类世界是个不看脸的世界了。”王小海完全不能理解。

        “是我眼瞎、对方恰好也眼瞎的问题。”占宸嘴角弯得杀气腾腾：“两个瞎子能有什么结果。我长的好看，但是偏偏看上了一个不喜欢我的。我追了他十年，石头也该动摇了，结果他眼瞎心盲只想把我赶走，然后跟一群人到中年秃顶油腻的啤酒肚董事们去开会。”

        “……他有特殊癖好？”王小海惊呆：“占哥你不比大叔养眼多了。”

        “他好像没有那个能力。”

        “哦那难怪。”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他没有爱人的能力。”

        “没问题啊，没有‘爱’人的能力。”

        “我说的爱是个动词。”

        “我说的爱也是个动词。”王小海嘿嘿嘿笑得无比猥琐。

        占宸无语，抓了把土扔了王小海一脸。

        王小海也不在意，本来在战场上大家都是真·土包子，谁也不比谁干净，就连一向在意外貌的占宸这会儿也是脸上一道道的，溅起的沙土随手一抹，连用水洗一下都懒。

        王小海站起来抖一抖，就算清理干净了。

        “我说占哥，你跟我想象的真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吧，我就觉得你肯定跟我等屁民有所不同，身上自带大佬气场，应该是恃才傲物游戏人间，身边的人一茬换一茬，而你永远在追逐和征服新事物。结果你特么居然是个恋爱脑，占哥你身上穿的那个牌子我认识啊，大部分人努力一辈子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你说说你，有钱有颜要什么人没有，程序无响应那就结束进程呗，你还就跟那一个错误程序死磕，一磕就是十年。”

        “……其实我来这里之前已经跟他断了来着……”占宸难得心虚，弱弱地试图解释。

        “哦，十年，从校服到西装，你终于舍得把他放下了，还真是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啊。”王小海送给占宸一个“呵呵”附带毫无感情的鼓掌。

        鼓掌的声音更像是啪啪打脸，占宸恼羞成怒：“住嘴！”

        王小海这次有了经验，一下子避开了占宸扬起的沙土，嘻嘻嘻犯贱：“占哥你不会还是个处吧！”

        “……你不也是？”

        “我一个刚毕业的高三生是就是了又不丢人，占哥你不显老但明显是社会人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小海躲沙土扭得像只得意忘形的蛆，猖狂的笑声逼得占宸手一撑站了起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你不能！部队严禁斗殴，战斗系对防御系动手更是大忌，我顶多被关禁闭，占哥你可是会被拉去加练的，三思啊！”王小海仗着部队规定有恃无恐。

        占宸低骂了一句，这会儿他还真不能拿王小海怎么样。在这个防御系与战斗系相互依存的世界，防御系本身就是战斗系的半条命，部队和那个占宸并没有去过的军校，对于两者配合和保持友好关系这一点都是极为重视的。又因为防御系真的毫无作战能力，战斗系被严令禁止与防御系斗殴，一经发现，哪怕防御系没受伤战斗系也要禁闭加练，造成严重后果的，直接上军事法庭。

        于是最终，在天色渐晚的朦胧中，占宸收手，在教官催促的哨声里转身回到队伍，王小海因为现在成了他的防御系战友，也乐颠颠地跟了过去。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你真的很吵。”占宸对于眼前炮火纷飞的场景见怪不怪，，一回生二回熟，他这会儿可谓相当淡定地在跟敌方对轰。

        虽然敌方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变异重型堡垒威力极大，蓄能间隔也短，但出其不意的法子只能用一次，占宸一方自从上回接到报告就启动了一级响应，调动了大量重型堡垒拱卫在了前线。占宸这一方几乎是以两倍的数量在跟敌方对打，变异重型堡垒实在带不动这么多队友，就算单体作战能力强也只能节节败退。

        这一次战役的危险性跟上一次完全没法比。

        但占宸的痛苦却是上一次的两倍。

        每当炮火落在占宸附近的位置，王小海就会大呼小叫起来，明明都没打到他，还要一惊一乍地荼毒占宸的神经。

        “你别再叫了！”占宸忍无可忍，王小海再喊下去他就要开始想念那块小石头了。虽然那该死的石头玩死遁还搞跟踪，但它至少很安静！

        “占哥你是攻击没落在你身上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那么大一个炮弹打我身上，我痛了没法躲还不让叫了，你法西斯啊占哥。”王小海委屈：“不是我娇气，别的防御系在受到攻击的时候也会发出痛哼或喊叫的啊，我是人，又不是真的冷冰冰的铁块！”

        “……那没打到你身上的时候呢？”占宸试图跟他讲道理：“痛的时候你想喊就喊吧，攻击落在脚边上的时候你在狗叫什么？”

        “我那不是害怕它落在我身上吗。”王小海的声音小下来：“它离我那么近，我就是想让你躲一下别真被打中了。”

        占宸给他气笑了：“我变换形态以后有多大你是没点十三数是吧，你指望我躲开？我要是身形轻便灵敏，我就不叫重型堡垒。”

        凡事皆有代价，重型堡垒在获取极大输出值的同时，放弃了迅捷的移速和正常的体型，成为了战场上庞大的活靶子。

        身形笨重移速缓慢，乱动只会让落在身上的攻击更多。再说了，占宸要是动来动去，怎么保证炮管的稳定性和攻击的准确性？一个不留神还会把战友踩成薄薄的一小片，没死在敌人手上却死在不长眼的战友脚下，占宸光是想想就替他们觉得冤。

        “可是占哥，我是真的控制不住啊。有时候其实我也不想叫的，但一个东西突然飞过来在你眼前炸开，下意识我就……”王小海也知道自己干扰到了占宸，很是愧疚却无法压抑自己的本能。

        他就是一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成年还不到两个月，心理素质只在面对试卷的时候异常强大。

        “还是练得太少了啊。”占宸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王小海身上，突然声音放柔，态度大转地安抚他：“没事，这次你想叫就叫吧。”

        叫个够本，以后你没机会了。

        王小海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还以为是占宸换位思考突然理解自己了，还在感激涕零：“谢谢占哥体谅。”

        占宸温温柔柔地“嗯”了一声。

        后来王小海被拉去当了模拟演练场的活靶子，时时刻刻都有攻击落在他身上脚边的时候，他才明白占宸那天突然跑去找教官说了什么，还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自己当时什么反应来着？哦，他傻愣愣地还在对着占宸和教官打招呼，龇着个大牙笑的没心没肺。

        自那以后，王小海果然不大喊大叫了，一个是因为神经在这几天被彻底练粗了，一个是因为他实在也叫不动了。

        没错，王小海喊得太厉害伤到了声带，嗓子哑了。别说大喊大叫了，就连咳嗽都嫌疼，那是能闭嘴就闭嘴，能少说一个字少说一个字。

        占宸的耳朵一直清静到了规则宣布通关的时候。

        “时间已到，存活玩家数量，一百——九十——三名，经检测无违规行为，判定通关，缓冲期开始。”规则在数字上有意拖长了声音。

        更少了，之前那场游戏还有两百名以上的玩家通关。第一个世界的模式更类似于闯关，只要到达目的地游戏就会宣告结束，这个世界则是生存类，只要能活到某个时间就会被判定通关。

        也是，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将继续持续下去，不可能因为玩家的到来就发生什么大的改变。

        玩家只是这场战争的过客罢了。真正的胜利或和解，只能由这个世界真正的居民自己迎来。

        占宸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埋在废墟里的，周围还有一堆死尸和武器的碎片，跟自己一样埋在建筑物倒塌的垃圾堆里。

        占宸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倒把路过的无辜民众吓了一大跳。

        “你没死啊！”

        占宸回头看了一眼跟自己躺在一起的死尸们，“嗯”了一声。

        “那你真是福大命大，好些人没被敌军炸死也给砸死了。”路过的人，或者说是难民，眼含热泪地凝望着道路两旁无一幸免的倒塌的房屋：“全没了，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蓄，我的房子，我养了好久的花，我太太肚子里怀的孩子，全没了。”

        占宸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原本待在部队里，规则宣布通关后他就失去了原先的设定，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出现在了被战争荼毒过的某个小镇里，将要在这里度过他五到七天的缓冲期。

        要命的是占宸发现这个小镇似乎并不隶属于他原本所在部队的那一方，而是敌军管辖范围内的某个普通镇子，似乎还比较靠近前线，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破坏。

        换而言之，这个镇子变成这样，也有占宸的一份锅。就在今天早上，他还在跟这个国家的军队对轰，下午就成了这个国家的某个普通平民，亲身感受着自己造成的破坏和给民众带来的伤痛。

        但占宸拒绝愧疚。

        他是玩家，参与游戏的时候他是士兵，早上他隶属于他的部队，自然要服从长官的命令，如果他不这样做，规则就会判定他违规，占宸很可能直接被规则所抹杀。这个世界的平民要活，占宸也要活。

        并且用膝盖想也知道，占宸原本隶属那一方的状况也是一样的。不止是这个小镇的人在痛，是整个国家，乃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都在发出哀嚎，在战争的阴影下战栗。

        两个国家对立至今，无数的士兵埋葬在了战场上，无数靠近前线的平民失去家园，失去生命，失去孩子，几十年的努力顷刻间化为泡影。

        “趁现在敌军被击退了，你也赶紧在房子的废墟里找找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吧，能挽回一点损失是一点，收拾收拾带到地下防空洞躲起来。”路过的难民好心劝说，显然，这也就是他冒险跑出来的原因。

        占宸点点头，转身就在废墟里翻找起来，随手扔开断裂的建筑材料，一个一个地把死尸翻过面来，一边翻一边喊：“王小海，王小海你还活着吗——醒了就吱一声，你不起来我可走了啊。”

        他还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一段时间，必须搜罗有用的物资并在下一轮攻击到来前躲进地下防空洞，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耗在找人上。

        并且占宸隐隐有一种预感，王小海可能并不在这里。游戏通关后玩家出现在哪里也许是完全随机的，比如占宸就被扔到了敌方的小镇，天知道王小海被分配到了哪一方。

        不过找了一通占宸还真有点收获，刨出来的第一个生命体占宸看着眼熟，应该也是个玩家。不过占宸不认识它，就看着那个玩家跳走了。刨出来的第二个生命体是一坨萎靡的大鼻——好吧，是果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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