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奉经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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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徽知道,谢瑄这是被她话语中的试探所激怒。
他以为自己道听途说了些什么风声,便来质问他,自然对此感到不适。
“正因为我不知真相,所以才来问你呀。我不信别人,只信你。”灵徽一反方才情状,拉着他宽大的衣袖,娇滴滴地同他撒娇。
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看你吃不吃这招。
谢瑄一手曲放在凭几之上,身子慵懒斜靠,听灵徽如此说,他身上冷漠的气息消减许多,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
“又是盛荃同你说的?”他散散问道。
谁知灵徽摇摇头,道:“难得你也有猜错的时候。”
闻言,谢瑄低眸沉默片刻,开口时恢复了平静:“他就是不死在秋围猎场上,也早晚会被孤杀了。”
他的语气不像在说杀人灭口之事,随意得像在说一件家长里短的琐碎事般。
灵徽信他绝不是虚言。
她放轻了声音:“他仗势欺侮你,这种人,是该受到惩罚。”
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灵徽不会善心大发去谴责谢瑄的凶狠,她不敢想象,他孤身一人进宫后的岁月,是如何度过的。
不过,谢瑄话中透露出的含义,灵徽听懂了。
谢琛,不是他所杀。
虽然明知他即便报复谢琛也不算错,但她还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你就不怕是孤骗你的么?”谢瑄转着扳指,问道。
“你不会骗我的。”灵徽对他回以如此答案,亦是谢瑄始料未及。
待送了灵徽回宸羽宫后,谢瑄再度回到水阁之中。
他拉开槅门,坐在水边榻上,任由晚风伴着潮湿水汽扑面而来。
月华清辉普照在水面之上,泛起银白色粼粼波光,如素练如银蛇。
谢瑄昂首仰望空中一轮圆月,沉默不语。
今夜他情绪起伏多变,细究其中缘故,全因他心中暗有隐秘,见不得光,尤其不愿为灵徽所知。
故而她稍有发现端倪之处,他便格外反应敏锐。
谢瑄伸出一手,翻覆于眼前打量。
在莹白的月光下,更显肤色白皙而青筋凸起,指骨长且骨节分明,干净、清爽,兼具力量感。
只有谢瑄知道,这亦是一双染满了鲜血和握过杀戮刀剑的手。
灵徽错了。他不仅会骗她,还利用过她。
贤妃曾经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坏了心肝的黑心种子,像你这样心狠手辣没人性的东西,凭什么还能活得好好的?!”
像他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就该祸害遗千年。
不像谢琛那个没用的废物,连设计别人都能落得个作茧自缚的下场。
谢瑄看向暗黑一片的夜空,无声勾唇一笑。
这么多年,只怕谢琛投胎都不知投了多少次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却从未有一天属于过他。
今夜,若不是灵徽提及这个早就化成灰的人,谢瑄早已将他抛之脑后了。
昔日秋猎围场上叫嚣着,要他下跪认输的蠢货,连同赵家,一起烟消云散,湮灭在记忆之中。
烈烈北风咆哮而至,来势汹汹将水泽激起波澜,拍打在水阁之上,甚至打湿了谢瑄的衣袍。
谢琛虽非他所杀,但谢瑄甚至颇为遗憾不能亲手将他杀死。不过,能杀了贤妃,也算是对他娘的一个告慰。
如今,只剩皇帝和付家。
他可对灵徽坦诚一切,甚至这些充满血腥的阴司鬼蜮之事,他从不屑于掩饰。
然而,灵徽一定无法接受,甚至会厌弃他。
她就如天上那轮明月,皎皎生辉,光华流转,分外干净与纯洁。
月华虽然铺洒人间,可总有藏在暗处的角落,是这美丽的月光无法照耀的。
谢瑄想,何必让这龌龊不堪的人心,玷污了那抹月光。
虽然是贵妃出行,然则妙徵性喜低调朴素,不欲铺张。是以除了她自己的马车外,只不过随行了两辆宫人乘坐的马车,并若干护送她出行的龙禁卫。
灵徽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实在忍不住瞌睡,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昨夜谢瑄送她回来后,她苦恼于该如何说服妙徵,加之左思右想谢瑄所说的“意外”该如何安排,一时走了困。
今早便成了这副模样。
妙徵无奈地摇摇头,悄声吩咐莲动:“再给她披一件大氅,免得又受寒。”
谁知灵徽忽然惊醒,她犹带着困意,四顾茫然。
“晚上干什么去了?困成这副模样,早知就不一大早喊你来了。”妙徵替她拉了拉有些缩起的衣袖,柔声道。
灵徽蹭着她撒娇:“不嘛,跟姐姐出门,我多早都愿意的。”
“嘴甜。”话虽如此,妙徵却还是被她哄得十分开心。
如此一路欢声笑语,一个时辰不到便至照圣寺。
照圣寺高踞于兰山山腰,寺门前一百二十级石阶,是每个来人都必须踏过的地方。
下了马车,妙徵执意不要人搀扶,颇为费劲地爬完了这一段石阶,至寺门时,已经气喘吁吁。
她自嘲道:“愈发不行了,小时候来,别说一百二十级,便是二百四十级,想来也是毫不费劲。”
照圣寺住持玄渺大师静立在旁,见妙徵已至,便几步走上前来,双手合十,微躬身躯,唱了一句佛号。
他双眉都已染上霜白,面目慈悲平和,自有一股出家人与世无争的清净之意。
虽已是高龄,但看起来,玄渺大师精神矍铄更胜于妙徵许多。
妙徵亦是十分恭敬地向他叩礼道:“信女见过玄渺大师。”
灵徽忙随着姐姐一道行礼。
见妙徵行此大礼,他侧身避过,回礼道:“娘娘与照圣寺之缘分,由来已久。还请娘娘与府上小姐随老衲前来。”
灵徽见往日熙熙攘攘,香火鼎盛的照圣寺,今日空无一人,便知定然是陛下下了旨意闭庙,不可使人惊扰贵妃。
照圣寺内依然是往日风景。
红墙黛瓦,飞檐翘角的古朴禅寺,或因岁月剥蚀,终究无可避免地露出了一点衰旧的痕迹。
大雄宝殿内气氛肃穆,佛香烟气缥缈。
释迦牟尼佛像端坐正中,其左一尊为药师琉璃光佛,其右一尊为阿弥陀佛。宝相庄严而面貌慈悲,端坐于须弥座上,俯瞰芸芸众生。
妙徵敬上佛香后,恭恭敬敬行过三拜之礼。
她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抵住额头,双目紧闭而嘴唇翕动。
心中所念者,不过求妹妹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无病无痛。
灵徽并未入内,她立在殿外,看见妙徵孤单瘦削的背影,心中忽而一酸。她知道姐姐心中唯一挂念的,便只有一个她。
待妙徵将所抄《楞严经》共十卷供奉在释迦牟尼佛前,才由玄渺大师陪着走了出来。
“我要去听玄渺大师讲经,你今日困倦,先去后院歇息,不必陪我了。”妙徵知妹妹疲惫,体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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