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起回家

酒吧餐厅外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临江对岸，好让人能畅快领略江景。

        僻静角落布置着一株大型油绿色阔叶盆植，铁艺沙发凳和纯白色的圆桌小几。室外空气通畅许多，晚风舒惬，龟背竹掩映的圆几处似乎无人，夏谧往角落去。

        还没走近，她嗅到清淡的烟草味，有人在抽烟。

        夏谧脚步一顿，这儿有人吗？那还是算了。

        转身，正欲重新找个地方透口气，对岸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忽闪，不知是什么品牌的巨幅广告字幕放送，渐变的英文字符明明暗暗，斑斓点亮黑夜，美轮美奂。

        夏谧不由往前去，想拿手机拍一张照。

        刚往栏杆凑近了些，淡淡烟雾缭绕间，背身撑在栏杆外的男人身影清颀，指间一抹猩红隐隐。他忽而抬起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半空随意描画，描绘了那一瞬骤亮的三个字符。

        eva。

        夏谧捕捉到楼宇间跳跃字符的一刹，她不由自主想起一部老番。

        不是伊甸园里偷吃禁果的夏娃，不是作为普通女孩人名的eva，就是那一部1995年横空出世，评价褒贬不一，充满宗教色彩的科幻动漫eva——新世纪福音战士。

        孟今延放下手，百无聊赖笑了声，暗嘲自己有够无聊。

        身后却响起一声轻喃，“人类补完计划。”

        “嗯？”孟今延猛地转头。

        哂笑和轻喃在夜风里交裹，两个人同时转头，微愕的视线交汇。

        “夏谧？”孟今延看清来人。

        “欸？”夏谧诧然不已，“孟今延？”

        “你怎么在这儿？”接着脱口而出问了同一句话。

        须臾，两个人相视一笑。

        孟今延敛眼掐灭指缝间的香烟，摁进圆几上的烟灰缸。

        “抱歉，一个人偶尔会抽下。”他和夏谧淡声解释。

        夏谧微愣，“没事，没人的室外场合啦。”

        她悄悄打量他，他时常给人一种清爽少年气，今晚却窥见他成熟男人的一面。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模糊又矛盾的气质，和他身上若有如无的烟草气息一般性感，令人着迷。

        “你也看过eva？”孟今延问。

        “夏娃？”夏谧眨了眨眼，故意不懂装懂，“你说什么？”

        “一部老番，神番，全名新世纪福音战士，核心世界观基本围绕一个叫‘人类补完计划’的人类灭绝——或者说融合计划展开。”孟今延一字一顿介绍设定，敛眼笑睨她。

        “嗯，小时候就看过，长大重温了几周目才慢慢看懂。”

        夏谧将颊畔的碎发拨到耳后，悄无声息挪开视线，靠上栏杆远眺对岸的江景和轮渡，出声掩饰不寻常的心跳。

        “巧了，我也是。”孟今延笑，“这番又是机甲、又是科幻设定，却充斥着满满的宗教意味。”

        “人类本为一体，只有打破心之壁灵魂融合，才算补完和成神，的确很浓的宗教色彩。”夏谧回，“小时候完全看不懂，只觉得真嗣是个自闭又可怜的小孩儿，父亲冷血，只知道否定打压他，nerv组织也没人关心和理解一下他的内心，被所有人逼着驾驶eva初号机去拯救世界。”

        孟今延：“拯救世界这么宏达的命题，让小孩子承担，那些大人却从不想想去拯救一把这个意志逐渐崩溃的小孩儿。”

        男人顺着她的话往下说，eva打开话匣子，似乎怎么都聊不完——

        当然，如果孟今延上司不来的话。

        “小孟。”半开的露台玻璃门拉到底，走出来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孟今延颔首打招呼，“许总。”

        “大家都在里面玩，怎么就你一个人躲这里啊？”

        许总拍着他的肩调笑，视线落在夏谧身上一瞬，恍然大悟，“陪女朋友呢？”

        不是公司里的陌生姑娘，自然会联想到他亲自带来参加派对的对象。

        “不、不是。”夏谧脸一热，旋即摆手，“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夏谧，你逊毙了。

        孟今延掀了掀唇，目光紧随夏谧而去。

        直到瞧清她走进室内，似乎在美术组的卡座沙发落座，确认她没有离开酒吧，他才收回视线。

        许总半开玩笑说：“看来我打搅你们花前月下了。”

        “许总找我有什么事吗？”孟今延不置可否，礼貌笑问。

        -

        “谧啊，刚刚和咱们公司的‘最优异单身男青年’聊什么呢？”

        夏谧一进酒吧，李莉就凑过来，兴味十足地揶揄问她。

        “谁？”夏谧懵了懵。

        “你说是谁？”李莉笑着反问她。

        夏谧反应过来，“孟今延？”

        难道他也在《暗月》这个项目？夏谧又惊又喜。

        虽然早就知道他工作的公司，但该游戏大厂业务涉及甚广，各个项目组、工作室和游戏研发团队数不胜数。

        李莉随手递给她一杯威士忌，“原来你早就认识小孟啊，我还想着说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呢。这臭小子藏得够深啊。”

        玻璃杯里，冰块和威士忌相撞。

        夏谧捧杯轻啜一口，爽滑醇香的酒液入喉，拿余光轻瞥露台。

        孟今延和他的上司聊工作，交流专注而认真，神态自信又从容。

        夏谧舔了舔唇，故作不经意地问：“认识，是我隔壁邻居，原来他是单身啊？”

        “当然了。”李莉笑。

        夏谧垂眼，玻璃杯里倒映出她唇角微翘的弧度，“这样啊。”

        舞台上民谣歌手换了摇滚乐队，密集鼓点乍起，一如她过速的心跳。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夏谧在此刻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要不要主动去和他要个微信？

        思绪胡乱拉扯间，夏谧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回神，摸出手机接通来电。

        手机那端的宁斐假模假样大喊：“喂？小夏你咋还没回家，我忘了带钥匙，快回来啊！”

        夏谧长长“啊——”了声，她差点忘了这茬，宁斐会打电话来救场，让她开溜。

        她连忙拿着包起身，“嗯嗯，我马上就回来了。不过我……”

        夏谧脚步一滞，望向露台的方向，有些迟疑。

        可是，她现在有点不想回去了怎么办？

        沙发里的李莉仰头问她：“谁啊？”

        “和我同住的朋友。”夏谧拿远手机小声回，“忘了带钥匙。”

        “你等等，夏谧。”嘈杂鼓点乐声里，背后倏然传来熟悉的清越嗓音。

        孟今延大步迈来，匆匆交待一句，“等等我，等下一起回家。”

        他三下五除二脱了身上的棒球外套，不分由说塞到夏谧怀里，让她坐下待会儿。

        “帮我拿一下。”

        似乎只为交待这一句，又匆匆折回了露台，和他领导继续交谈。

        外套尚有余温，裹着若有若无的烟草气味，夏谧抱着它重新坐回沙发，头昏脑热，神游天外，一动不动。

        孟今延频频侧目，偷偷观察卡座那边的情形，看到夏谧接起电话起身时，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脱掉外套，找个蹩脚理由拖住她。

        回到露台还是不放心，怕她觉得他唐突和莫名其妙，放了外套在沙发，人就走了。

        许总瞧孟今延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失笑，“行了，就到这儿吧，我了解你的意思了。反外挂的数据模型优化我给两周时间。”许总下达最后的ddl。

        “去吧。”许总下巴一努，朝着夏谧的方向。

        孟今延点了点头，“好，明白了。我走了，许总。”

        转身，大步迈回酒吧，走到夏谧身旁，他倾身抽走她怀里的外套，搭在手臂间，“走吧。”

        “哦、哦，好。”夏谧大脑宕机，从沙发起身，紧随他而去。

        -

        在夜风的吹拂下，夏谧的大脑慢慢运转，意识到从出门到现在，似乎完全在被眼前的男人牵着鼻子走。

        “吃煎饼果子吗？”

        穿过高楼从立的钢铁森林，拐进某个中学后门，孟今延领着夏谧漫步在居民街巷，指着一家小摊问。

        夏谧微讶，“你没吃饱吗？”

        “没，酒吧里的东西我不爱吃。”孟今延随口笑问，“你吃不吃？”

        被他这么一问，夏谧发现自己也有点饿，“嗯。”

        早上吃了一顿，下午到晚饭都没怎么吃过了。

        “两个煎饼果子。”孟今延对摊主说，转头又问夏谧，“要夹什么？”

        夏谧：“就，火腿吧。”

        孟今延头一点，“我要鸡柳加培根。”

        摊主师傅应道：“好嘞。”

        又问是否要葱花、辣酱和香菜，然后就手脚麻利地将绿豆面糊摊上圆圆的锅底，竹蜻蜓一般的刮铲沿锅沿转一圈，薄饼迅速成型，旋即打入鸡蛋，涂匀饼面，撒上脆嫩的葱花，便将煎饼翻面，抹甜面酱、辣酱，放上薄脆、煎得油滋滋的火腿，最后卷上定型，刮铲切成两半，用包装纸袋装好，递给了夏谧。

        夏谧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傅行云流水的动作，蛋香酱香面饼香，刮铲比哆啦a梦的竹蜻蜓更神奇，不能飞行，但能创造食物香气。

        她脑洞大开着，孟今延喊了两声也没听到。

        “小夏同学，发什么呆呢？”

        孟今延把装好的煎饼果子放在她眼前晃了晃。

        夏谧回神，面色微窘地接过，“没什么。”

        掀开包装袋子，闷头咬了一口。

        没多时，孟今延的煎饼果子也做好了。

        两个人捧着满手的烟火气，低头啃着，慢吞吞往街巷外走。

        孟今延问：“你说，做煎饼果子的那玩意和竹蜻蜓哪个先出现的？”

        “你是指哪个竹蜻蜓？哆啦a梦的飞行器，还是中国古代就有的民间小玩具？”小夏同学很严谨。

        “我是说，小玩具。”孟今延顿了顿。

        夏谧努力不让自己想歪。

        她咳了声，认真想了想，“那得追本溯源查一查，是煎饼果子先出现的，还是竹蜻蜓先发明的。”

        “怎么想都是竹蜻蜓吧？”孟今延散漫笑说。

        夏谧“扑哧”笑了，“大概吧。”

        孟今延敛眼看她，女人双眼弯弯如月牙，唇角微翘，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感染力，还有点羞涩和赧然。

        真有意思，她总是能和他脑电波神奇对接，对上他奇奇怪怪的关注点，一本正经和他聊那些没营养的无聊话题——她是真的觉得很有趣。

        她也很有趣。

        个子小小的，清纯恬静长相，穿着oversize的墨绿色卫衣，白色垂坠九分裤，柔顺及肩的黑发，薄碎氧气刘海搭在额前，和晚风一般清新怡人。

        嗯，也很好看。

        孟今延收回视线，抬手往后拨了拨额发，胸腔鼓胀，耳廓不争气燥热。

        要命，正戳他的xp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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