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清知道的

　　05  水清知道的

　　姬无邪的故事里，这时才出场的叔誉，其实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水清非常清楚地知道，在士族争斗不休，而公族日渐式微的晋国政坛，羊舌叔誉是一颗无法忽视的璀璨明珠。

　　年纪轻轻即成为太子太傅，外交上长袖擅舞，以贤名闻名诸侯，几乎是为晋国鞠躬尽瘁的一生。

　　历史上夏姬和申公巫臣的女儿是嫁了羊舌叔誉，两人还育有一子。

　　而姬无邪和叔誉的婚姻确实还很波折。据说叔誉为其美貌所倾倒，但遭到自己母亲的强烈反对，因着夏姬的艳名，其母说夏姬之女是“夫有尤物，足以移人。敬非德义，则必有祸。”

　　所以后来叔誉就吓得断了这个念头，直到晋平公姬彪即位，才又赐婚二人，终结联理。

　　水清掐指一算，姬无邪那个年岁离晋平公即位还有十一年。

　　但是在这之前水清是不知道，夏姬之女是个半妖。知道了之后再回头看这段故事，心情就很复杂。她现在有点闹不清，姬无邪到底经历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变数，还是就顶着这少女的容颜活过了这几十年。要知道，数十年容颜不加衰老，即使是在妖间也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无邪笑嘻嘻地瞅着水清，眼看着她藏不住的思虑在脸上转了几转，脸上的笑容却也没变。

　　她的思绪又回到那个下雪天。

　　她被拦在门外。

　　拦她的是叔虎，叔誉的弟弟。

　　说来好笑，叔誉的母亲憎恶无邪倒有一大半干系到叔虎。叔虎生得唇红齿白，恰有八分俏似其母。当初正是叔虎的母亲被纳为小妾，才使得叔誉的母亲失宠。她怨憎之下，对所有美艳的女子都视如洪水猛兽，故以此告诫叔誉。

　　这个时候，无邪尚且年幼，叔誉正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倒还没有对无邪公开表达过什么。

　　叔誉虽还没怎么听到心里去，倒是叔虎护兄心切，常常警惕着她这“红颜祸水”。

　　“你不要再来缠着我哥了！”叔虎一脸奶凶，“别痴心妄想了。”

　　无邪瞧着气势汹汹的叔虎，暗觉好笑。叔虎虽然生得漂亮，脑筋却不大好使。

　　此时，那只曾因为赵成与极乐鸟缠斗的豹猫突然出现在了屋项。轻轻巧巧，懒懒洋洋地走到檐边。然后盘坐在那里，不咸不淡地在旁边看好戏。

　　“喂！我在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叔虎有些不耐烦。

　　无邪定晴看了那豹猫一会儿，又把视线转移到叔虎脸上：“那用什么做交换呢？用你可以不？”

　　“啥？”叔虎对这种不按套出招的反应措手不及。

　　无邪眨了眨眼：“我不缠着叔誉哥哥了，我缠着你可以吗？”

　　叔虎愣住了。

　　无邪趁这间隙又回头打量那豹猫，发现那猫也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难道他吃不了赵成，转而想吃我了？无邪暗自犯嘀咕。

　　“别闹了。”一个清朗宁和的声音由远及近。

　　“叔誉哥哥。”无邪甜甜一笑。

　　“来了？”正是叔誉走近了，他略带好笑地看了一眼叔虎，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也不管叔虎的表情。便牵起无邪的手向里面走。

　　无邪再抬头，那只豹猫却突然没有了影踪。

　　她扬起嘴角一笑，果然也是一只道行不够痴心妄想的小妖怪。

　　自幼时起，只要她跟叔誉在一处，便很奇怪的，妖兽们便都避而远之。有好几次她已经濒临死境而姬秋丽也没有踪迹的时候，叔誉便神奇地出现在她附近。

　　刚刚好就还容得下她一口气。

　　所以后来再遇到什么妖怪，她打不过也逃不过的时候，就习惯了拼命往羊舌府跑，只要在刚好看得到叔誉的地方，她就有活下的可能。这事儿她没告诉姬秋丽，每次她都是吹嘘自己命不该绝，必有大福。

　　叔誉温了一壶酒放在廊下，又给她拿了个大披风裹在身上。

　　无邪很熟练地给自己倒上一杯。

　　跟赵武给的甜甜酒酿不同，这是真得凛冽的，热烈的，粮食酿的烈酒。

　　感觉酒入了喉咙，热气却都上了脸。

　　于叔誉，无邪有一种特别的依恋，可能不只是为了活命。

　　他也是她在这世界上的百科全书。有很多人很多事，仿佛都像书印进了脑子，并没有叔誉不知道的。

　　她问，他便答，也不问她为何要问。

　　可能是觉得她始终还是个不谙世事，只是好奇的好小孩子？

　　“赵大人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无邪问出那个在赵武梦境中的疑惑。

　　叔誉笑着看了她一眼，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

　　他只是徐徐讲道。

　　赵庄姬是晋成公的女儿，晋景公的妹妹。在赵家强势领袖赵盾任中军将的时候，晋成公将女儿嫁给了赵盾的儿子赵朔，后来便生下了赵武。

　　据说下宫之难赵家的灭门惨案，发难之由便是庄姬告发赵家两兄弟赵括和赵同犯上作乱，没想到却为赵家满门引来无穷灾祸，最后除了赵庄姬带着年幼的赵武入了宫中，以及早期被赵括兄弟驱赶出国的赵婴齐外，其余赵氏上下全数被灭。

　　赵家一门就此衰落了下来。直到十年后晋景公重新为赵氏平反昭雪，恢复了赵武的爵位和封地，赵家才又燃起生机。

　　叔誉转着手中的杯子，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也有谣言说，赵武其实不是赵朔和赵庄姬的儿子，而是赵庄姬和她的小叔叔赵婴齐的私生子。

　　无邪哈哈一乐，叔誉哥哥今日是喝得有点多，他喝多的时候就会多讲一些八卦秩闻。

　　“赵朔还在的时候，韩起有多大啊？”无邪问，“韩家有没有人说过韩起最像谁？”

　　“怕不就是韩厥吧。”叔誉道，“赵朔还在世的时候，韩起还没有出生罢。韩起，倒有七分是像韩厥的。”

　　他淡淡地补充道：“赵家灭门时，也是韩厥护着，还留下了赵武的性命，后来还能回朝，韩厥更是出了大力。”

　　无邪想起韩起那张阴晴莫明的脸，觉得好像还缺失了一些信息，总有哪里还想不太通。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觉得手上一暖。叔誉的手包住了她的手，问道：“无邪，你还有三年就及笈了吧？”

　　“嗯。”她懵懵应道。

　　叔誉饮了酒，声音有些低沉：“那及笈之后，还是早些嫁给我吧。总觉得，还是把你放在身边，才安心一些。”

　　无邪一瞬飞红了脸庞，她回头去看，发现叔誉已经以手为忱，睡着了。

　　她悄悄反握了叔誉的手，想偷看他的梦境。

　　结果她看的只是漫天大雪，红炉暖酒。

　　一如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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