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吸血盒子

沈家西院比较偏僻，院子早已破漏不堪，青灰色的屋脊，此时正属深秋，杏黄色的院墙伸出几树枯枝，遍地杂草丛生，谁会想到这里会关禁着一个人呢。

        屋内，那香炉飘出的袅袅清香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

        产后的玲珑浑身已经被汗珠浸湿，她半瞌着眼喘气，她没有什么力气了。

        一旁的婴儿被布料简单地包裹着，他与平常刚出生的婴儿有些不太一样，不哭不闹，可能因为早产的原因，个头小小的、丑丑的。

        他似乎想睁开眼睛，想看清周围的一切。

        这……是哪里？好浓的血腥味……

        玲珑强忍着身体上被撕裂开来的巨痛，她侧过脸，伸出瘦弱的手颤巍巍地在床上瞎摸索几下，终于触摸到属于婴儿独有的柔软和温暖，一滴泪顺着她眼角落下。

        “穹桦，你叫沈穹桦……以后阿娘不能陪着你了……放心，一切有阿娘，桦儿一定会平安无事长大的，日后……若是遇到你爹爹……不要怪他。”

        沈穹桦听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低哑又透着绵绵轻柔，可怎么也掩饰不了话语间的悲伤。

        她是在和我说话吗？

        “桦儿真乖。”玲珑浅笑，脸色如死灰白，心里的苦涩泛滥成灾，他还那么小，肯定是听不懂这些的，可是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阿桦……沈穹桦！

        一道道歇斯底里的叫喊由远及近，如雷贯耳，令他大脑轰鸣，刹那间难受的压抑的情绪如同海浪般凶猛袭卷沈穹桦的大脑，让他忍不住闷哼。

        谁在叫他？！

        玲珑终究是走了，她在幻想着孩子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小小的身形逐渐拉长中，慢慢了阖上耷拉的眼皮，她的手因失去了支撑，重重垂在婴儿的身侧。

        沈貊坤来到这里时，床榻上的人已经毫无声息，他死死地看着被包裹着的婴儿，眼里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冷气。

        他就停在距床有两尺远的地方，一言不发。

        你终归是走了。

        也好。

        沈貊坤深吐一口浊气，我早该要摒弃这些了的，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私情所羁绊。

        他看了她好久，才交代沈宏天：

        “送到桃花坞吧，她喜欢挑花，你给她寻个干净清幽的地方……这些东西都撤了，至于这孽障，就养在这里，不得出半步。”

        “家主放心，我定会安排妥当。”沈宏天意味深长地看了婴儿一眼。

        十年后，深秋。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风里微含着许些寒气，天边外时时掠过点点影迹。

        院里，一个身穿一袭青黛色的旧布衣小孩儿坐在院子里的小石阶上仰望天空。

        仅从侧面瞧去，依稀可见这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孩儿，他浑身透露着一股犹如清泉般的冷清气质，美而不妖，宛如一个误入凡尘的小仙童，唯一不好就是过于清瘦了些。

        “咕嘎——”一只归鸟从他头顶上空窜过，留下两根华羽随风盘旋、散落。

        小孩凝视着先是落在地上后又随着风漩涡飘荡沉浮的落羽，似乎十分出神。

        他就是沈穹桦，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十年了。

        沈穹桦知道自己活了很久，可是脑子里却什么记忆都没有。

        他失忆了。

        往昔不可追？并不。

        他心中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叫嚣，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被他遗忘了……时常夜回梦里，片段总是断断续续、零零星星的，可每当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时，记忆都会像砂砾一样悄然漏走。

        “啊木……”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将手里还端着的素食放在石桌上。

        沈穹桦回神，他清润漆黑的眸子从茫然渐渐变得清明，侧过头，看向来人。

        他是看护，因为他在情绪激动时老“阿木阿木”的叫，索性沈穹桦就这样叫他了。

        阿木察觉到小主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搓起小手，给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沈穹桦：“……”

        阿木经常这样笑，好像不知疲惫似的，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那张呆板又不协调的笑脸看起来有多诡异，甚至有点儿吓人，若是普通小孩，早就吓得嗷嗷大哭。

        当然，沈穹桦不是一般人，他站起身拍了拍臀部沾染的尘土碎屑，走过去。

        罢了，简简单单的生活也过得去，虽然现在想不起，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也离开这里。

        沈穹桦坐到石椅上，对阿木说：“一起吃。”

        “阿木？”阿木两眼锃亮，他一边笑一边摆手，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做了几个洗东西的动作。

        “先吃。”沈穹桦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

        阿木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怕惹他生气，便不再推辞，于是飞快跑去拿了副碗筷，然后正襟危坐地扒饭起饭了。

        沈穹桦也不再说话，全程连眼皮都不在再抬一下。

        院子偏僻破败，一直不曾修缮，平时的食物也十分寡淡，对体质较差的沈穹桦来说非常不友好，因此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因此饭量一般，很快便吃饱了。

        他放下碗筷，对阿木道：“我先回房了。”说完就迈着小步伐离开。

        阿木出神地望着沈穹桦逐渐走远的小身板，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咧嘴笑开来，直到对方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收回目光，然后继续扒饭。

        明明是粗茶淡饭，阿木却吃起来却格外香。

        回到房间后，沈穹桦就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灰色盒子捣鼓起来，尝试将它打开。

        这是梳妆台后面的那一扇墙上发现的，由于墙体表层脱落，一个陈旧的灰色盒子的一角显露了出来，于是沈穹桦就费劲力气将梳妆台推开，被盒子挖了出来。

        盒子表面平平无奇，奇怪的是它竟然没有锁，还非常坚固，不管沈穹桦是打是砸，都不能破坏它分毫。

        沈穹桦又琢磨了一会儿，一个没留神，手掌被尖角划破了。

        他本不再意这小伤口，却不曾想盒子就像是张开了一张大嘴，开始贪婪的吸食他的血液，本来只是浅浅的伤口，到后面刺痛感越来越强烈，令他眼前一阵发黑。

        这时，盒子也发生了变化，它的表面居然浮现出游离着金红色的细丝！

        又过了半晌，盒子才停止吸血，然后“啪嗒”一声，掉落在床上，有东西从里面撒了出来。

        沈穹桦虚脱地瘫倒在床上，他气喘吁吁，额头冷汗直沁。

        等他缓过神看盒子时，才发现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枚质地普通的银戒和一封残缺泛黄的信纸。

        沈穹桦蹙眉，拿起信纸，打开信纸，内容映入眼帘。

        吾儿亲启：

        吾儿可安好？

        当你看得这封信时，想来他们已经遵守诺言，与你相汇。吾儿放心，他们会将你带出去的，往后仙途路远，千万小心。

        为娘，爱你。

        珍重！

        落款：玲珑。

        看着有些颤抖的字迹，沈穹桦垂下眼睑，将尽一半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下，陷入沉默。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恍然间，他想起初临此世，那个拼尽所有生下他的单薄女子。

        他不曾见过她的容貌，却听到过她对自己的声声低语。

        即使自己不在了，也要为自己的孩儿谋算出一条活路，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她深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有千言万语想倾述，可最终却只能寄存于半张残缺不全的信纸。

        他是她的孩子吧？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漫长岁月。

        沈穹桦心里五谷杂陈，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非常陌生的。

        沈穹桦折好信纸，然后拿起那枚银戒细细打量，这尺寸他的手指肯定是戴不了的，有了前车之鉴，他便尝试着将掌心的伤口用力一挤，一滴血落在银戒上。

        银戒微光一闪，变小了，还从里面掉出了一本书和一张牛皮纸。

        沈穹桦翻开一看，是医书和剑谱。

        银戒虽然认主，但有等级限制。

        而沈穹桦目前毫无修为，他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他意念一动，医书和剑谱便能收进去，然后他又尝试着收入一个小枕头，发现也可以，所以银戒相当于一个储物空间。

        看来这银戒不是凡品，至于为什么他拿不出也看不到里面的东西，或许母亲是为了他的处境着想。

        又或者说，他母亲并不完全相信好她做交易的人，而他，误打误撞先找到了母亲的遗物，未尝不是件好事。

        沈穹桦将信和剑谱放回盒子中，然后收到银戒里，而银戒他则用细绳穿起，系在脖子上，然后拿起医书翻阅。

        沈穹桦的记忆力和逻辑都很强，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他快速将所看的内容整理归类，《药经》内容分为三部分，分别是药材详解，药剂和丹药方子。

        这本书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药者，药剂师、炼丹师也。

        成药圣者，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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