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林筱筱揉揉眼睛，一切未变。她又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生疼。

        面前的男孩尴尬地看着她，他举着微信二维码的手还悬着，屏幕暗了，他再度伸出手指点亮，不好意思地追问了一句，言辞依然有礼：“请问可以吗？”。

        “啊，可以。”林筱筱回过神，加了他。

        微信名还挺好听，叫“听雪”，头像是个萨摩耶。

        成功要到微信，男孩子红着脸心满意足地离开。而这时，月亮书店的店员来催促她了。是个大眼睛少年，长得很水灵。

        林筱筱有印象，她在史茗幽的签售会上，听别人叫他“阿花”。当时她还在想这么帅气的男孩子，怎么叫了这么一个名。

        没想到真的回来了！至于先前的种种……

        真耶？幻耶？

        如何说得清呢。

        但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家！

        是回家啊！！！

        林筱筱的心被一种突然而来的喜悦填满，她终于回来了！

        这个世界就是那个让她安心的家。她虽曾在这里经受过挫折、委屈、痛苦煎熬，度过无数辛苦的日夜，但是她更曾在这里拥有过无限关爱、支撑、守护和温柔的爱。

        这里有她的朋友，她的读者，她喜欢的偶像，和她最爱的家人！

        她好想拉着书店里那个陌生的店员小哥跳支舞，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她好想跑到雨幕里，在水洼中打个滚儿，向雨中路人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她好想顺着墙上的管子爬上屋顶，对着全世界大喊一声：我回来了！我终于、终于回来了啊！

        她摸摸脸颊，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流下泪来。不禁暗嘲自己，好矫情！可是她感激这矫情！感激自己还能活着在此矫情！

        回想起那个令人恐惧胆寒的书中世界，虽仍心有余悸，但是随便吧，反正已经平安回来了。这里是家，让她安心。

        她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背起挎包，正欲出门。

        忽然！在步入雨幕前，停住了脚步。她垂下眼睫，回想着在那个世界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赏月亭中，苏桃桃向他们递来一个馒头，问：“好闻吗？”】

        林筱筱心下一凛。

        她从包里拿出那本《霸道妖怪爱上我》，急匆匆地翻起来。直到翻到这样一段。

        【九婴抱臂睥睨着她，丝毫没把这个矮小柔弱的少女放在眼里。“把太虚镜交出来，你的仇，我替你报！”

        苏桃桃讷讷地看着他，把手中的馒头抛向九婴，道：“好闻吗？给你。”

        九婴虽不觉腹饿，仍顺手接过馒头，笑了笑，正要道谢。刹那间，他闻到一股酸臭味，整个人随之堕入梦境中。】

        “九婴闻到一股酸臭味，整个人堕入梦境中……”

        林筱筱想起最后那一刻，她闻到的茉莉花香，陷入沉思。

        在读这本小说时，林筱筱知道了苏桃桃是镜妖，所持神兵就是“太虚镜”，即夺取天书需要集齐的八个宝物之一。

        而收伏她，便可得宝镜。

        苏桃桃的厉害之处，就是能够让人堕入太虚幻境，从而在现实世界中消失。在幻境里，人们会遇到各种“我执”。

        喜怒哀惧爱恶欲，悔憾痴迷贪嗔恨……

        陷堕其中，无以自拔。

        而在被吸入镜子之前，人们会先闻到不同的气味，随之昏睡，陷入梦魇。再然后便会在他们所在的世界消失……

        沉睡前闻到的气味，代表着在梦境中他们会遇到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就是破解幻境的关键。

        想到这儿，林筱筱的手微微颤抖。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沉入了一个无比漆黑、无比幽深的旋涡中，她的灵魂在向那里不断滑落。

        她嘴唇轻启：“我现在……是在幻境？”

        她冲回自己方才睡醒的那张桌子，在店员阿花诧异的目光中，端起那杯茉莉花茶，深深嗅了一下，颤抖地念了一声：“破！”

        倏地……

        一道白光闪过！

        林筱筱出现在一个巨大的水镜前。水镜波光粼粼，倒映出无数个她的脸，层层叠叠，密集繁复。

        她举目四望，发现她的四周、乃至穹顶和脚下，都是波光粼粼的镜面。自己置身其中，像是被束缚在一张“镜面”织成的网中。

        镜镜相映，得无穷影。

        林筱筱抚住胸口，心碎一秒。而后深吸一口气：果然……

        果然方才的一切只是幻境！

        就知道回去没有那么容易！

        美梦破灭，林筱筱一阵低落。仿佛心里有一块儿刚被喜悦和安心填满的位置，瞬间被人伸手掏空。她慢慢蹲下身，觉得胃里窜起一股恶心之感，很是想吐。

        她双手拄地，干呕起来。

        “你怎么了？”一个冷冽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林筱筱：“！”

        少女心头巨震，方才明明没人，她仰头向着声音来处望去。却在和对方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彻底怔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慕昀书站在她身后的水镜中，眉头轻蹙。他拨开水幕，就像拨开一道珠帘一样轻而易举。镜面波光流转，为他分开一道路来，男子长腿一伸，大步迈了进来。

        林筱筱不禁咂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书中的太子殿下。

        看他一步步走近。在她的印象里，慕昀书不过是一个出身高贵一点儿的男配，戏份还没有叶小莲多。不曾想竟然这般厉害！

        苏桃桃的太虚镜似乎对他全无影响。

        话说，方才她那么容易陷入苏桃桃的气味陷阱，也多少有点儿怪这个慕昀书。

        虽然林筱筱对馒头这段剧情记得不甚清楚，但凭着她的机警，断不会如此轻易中招。只因看着太子殿下镇定自若，神态如常，林筱筱才忽视了馒头。

        太虚镜对他无效？这个太子殿下，也有点儿奇怪呢。

        慕昀书走到近前，空濛的眸子像染了雾气，轻摇着羽扇，再度问道：“哪里不舒服么？”

        明明是关心的话，被那清冷的声线一缠，显得无比冰冷。

        林筱筱几不可察地打了个寒颤，喏喏道：“无妨，就是胃里有些许不适。”

        “嗯。”高岭之花慕昀书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他回完后，沉吟了一瞬，像是试探，又像是不经意地问起，只听他轻道：“方才，你梦中的……是何地？”

        什……么？！

        林筱筱：“！！！！！”

        犹如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响。

        他刚刚看到了她的幻境？！

        林姑娘五雷轰顶，脸色刹那煞白。

        这，绝不能说！

        怎么能对一个不可信赖之人，吐出自己最大的秘密。林筱筱脑中百转千回，思索如何答复。

        但又不能确信被对方撞见多少，自己该胡诌多少。为防暴露太多，她故作轻松地问道：“哦？什么何地？我有点儿不大明白。”

        说完，坦荡率真地直视他的双眼，毫无矫饰。

        那双眼睛生得很好看，但因自带一种空濛深邃，让人觉得不可亲近，仿若这双眼睛的主人离自己极是遥远，隔着重重山水，迷雾笼烟。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也像站在云端，低低地看着众生，心无波澜。

        慕昀书低头，深看了她一眼。少女神色坦然，眼睛有种星辰明耀的亮。看似娇弱，却有股子伶俐劲儿。

        “你若不想说，便不说罢。”他不再追问。

        若他想知道，总能知道。无需她亲口吐露。

        见对方主动停住了这个话头，林筱筱的心中倒是更慌了，只因完全不知道对方看到了多少，心里始终没底。

        她挤出一个灿烂的假笑，心中实则惴惴，故作坦荡道：“你……呃，你也不必挂在心上，我这个人天生多梦，总会梦到些奇奇怪怪的幻景。害，我都习惯了。”

        少女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伸手拍拍裙子，仰头看他笑道：“实不相瞒，我是个写文的。你看过话本吗？我就是写那些东西的，如果不多做些怪梦，哪里来的灵感呢？你说是不是？”

        说完，歪头看慕昀书的反应。

        雪雾一般的男子轻轻点头，简单给了四个字：“不必解释。”

        林筱筱尬在原地。

        好烦……

        这个太子殿下油盐不进。麻烦死了！

        她索性不再吭声。

        想到自己既然没有“真的”回家，便意味着还得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鬼地方继续险中求生，眼下还有大事未完。只要这个慕昀书不跟她作对，只要自己不再说多错多，这页可以暂且揭开。

        眼下，还是破了苏桃桃的幻，救出大家更紧迫。

        林筱筱转头学着人家的样子，去试着拨弄水镜。果然，只要能够破除自己的执念，便不会被幻境所伤。似乎……在这太虚幻境中自由来去不成问题！

        她信手拨开面前的水幕，踏了进去。

        “你……”慕昀书的声音消失在身后，渐渐遥远，以至于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嗯？”林筱筱回头看去，对方并没有跟进来，或者说……

        对方无法跟过来！

        少女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哼，书中写得明明白白！除非相互牵住对方，不然即便是拨开同一面水镜，踏入的也未必是同一个场景。总算甩掉那家伙了！

        和他站在一处，真让人不安。

        林筱筱举目四望，映入眼帘的一大片白。

        周围大雪纷飞，在雪景入眼的刹那间，少女打了个哆嗦。只有相信了眼前的“景”，才会顺势被带入被别人的执念营造出的“境”。

        那么眼前的，是何人的境呢？

        皑皑雪色中，一位葛衣乌巾的小少年正委屈地靠着大树抹眼泪。

        身旁的大松树，雪满枝桠，被压坠得久了，树杈弯得狠，呼啦啦地一堆雪粒子砸了下去，倾数砸到小少年的头上。

        好家伙！

        这位倒霉蛋是……

        “陶玄绰！”林筱筱叫了一声。

        小少年闻声抬头，诧异地看向她，脸上两道泪痕，都结了冰晶，也不知在这里哭多久了。十四五岁的小朋友，眼睛圆圆的，被砸进衣领里雪冻得直缩脖子。

        他呲着牙，张牙舞爪地抖落身上的雪，紧张地问：“你是谁？你认得我？”

        呃，真巧！

        第一个遇着的竟然是昭华派失踪的那位陶长老……

        少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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