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清炒丝瓜，蒜蓉竹荪，玉子豆腐，清蒸河鱼和流心芙蓉包。另有新摘下来的桃子，山杏和番石榴。午餐简单但清新，蔬果俱足。

        在不苦禅师的树屋中，众人用完午餐。

        不苦禅师的树屋建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上，其实说“巨大”已经不够准确，这棵树堪称遮天蔽日。在其上足足可以建起一个小村落。

        榕树上有房屋数栋，红墙绿瓦绵延而去，花墙上蔷薇锦簇，四周鸟鸣环绕。真乃神仙境也！

        饭后，老和尚悠哉地摇着蒲扇，一路引着他们参观自己的世外桃源。从雾山苍翠，到清溪银涧，从树屋小筑，到蔬果田园，从篁竹幽林，到湖光萤火……

        小小的胡桃中，别有洞天。

        不苦禅师的日子当真过得逍遥自在。

        一路行来，一路介绍。

        “阿弥陀佛，今年雨水太多，杨梅不大争气，烂掉许多。不过珍珠西瓜倒是长势喜人，不枉老衲精心培育了两百多年，今年藤上顺顺利利地结出来一个果子……”

        大师微笑着，徐徐讲解。提到珍珠西瓜时，林筱筱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一丝骄傲，像是隔壁村头卖瓜的老大爷。

        “这也叫长势喜人？”九婴不懂就问。

        “哈哈哈那是自然，往常三百年都结不出一个来。今夜难得遇到几位小友，就切了它给大家尝尝。”不苦禅师高兴道。

        “这倒是妙极，多谢大师。”半晌不曾开口的玉疏寒，听到有珍珠西瓜吃，倒是高兴起来。

        他前几日揍完温玖之后，林小竹子给他讲了温狐狸和老和尚的渊源，着重提到了这个珍珠西瓜。据说温狐狸为了偷老和尚的瓜，足足耐心地守了三百八十三年。

        他当时便有些好奇，究竟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妖怪惦记三百多年。

        今朝不仅能见着，还能吃。妙哉！

        九婴斜眼看向玉疏寒。这尊神现在病得连笛子都转不动，先前看他拎林姑娘过山涧水帘时，累得虚汗都冒出来了，现在竟然还惦记着吃？

        也是心大。

        老和尚听到有人想吃，拍拍玉疏寒，赞道：“小友真是识货。”

        旋即，又露出一个快活的笑，“梨林里还埋着两壶梨花酒，早年云游时，不少道友尝过，无不说好。现今只剩最后两壶了，不嫌弃的话，大家今晚也来尝尝。”

        “多谢大师，却之不恭。”玉疏寒绽开一笑，笑得桃花灼灼。

        他都憋了好几天了。

        先前一直饿着，这两日又天天喝粥，今日不仅有好瓜，还有好酒，再不可错过。只剩两壶，老和尚死了就再没有了。林小竹子总不会好意思再阻止他吧？

        想到这儿，玉疏寒偏头看她，只见那丫头果然一脸的欲言又止，一脸的不想让他喝，却又不敢开口。

        为何不敢开口？

        她这幅样子……

        分明就是怕他！

        他是洪水猛兽吗？是恶鬼邪神么？为何就不能对他有话直说？！

        玉疏寒明媚的笑，登时黯了下去。

        一路上，再不言语。

        不苦禅师有所察觉，一双清明的眼睛在玉疏寒和林筱筱身上打了个转儿。看到当成没看到，继续津津乐道地介绍他栽种果树的心得。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温玖第一百零一次发言，“乐伶儿已经到胡桃镇了！十个我都打不过……”

        一路上，温玖时不时地提一句隐丘老祖，他的焦虑写在脸上，怎奈老和尚沉迷于介绍他的种植经验和劳动成果，无暇顾及他。

        “有有有，”不苦禅师呵呵一笑，“老衲自然听到了。世间之事因缘聚合，他来了，我也没有办法，若是真的被他吃了，只能说命该如此。”

        林筱筱：“咦？”

        怎么听着并不怕死，和她先前想的不太一样。

        看到温玖脸色不好，老和尚赶紧笑道：“啊呀，出家人不该打诳语，哈哈哈哈，我自然还是不想认命的。为了躲他，老衲已是很尽力了，就差钻进地缝了。哈哈，哈哈……”

        “嘁……”紫眸少年摇晃着毛绒绒的尾巴，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靠不住，还得我来给你想办法。喏……”

        温玖双手一推，将林筱筱推到老和尚面前，得意道：“这个丫头，别看她长得像个漂亮草包，其实厉害得很！她能卜前世，知来途，逆天改命，信手擒来。有她在，你必能活到飞升。”

        林筱筱：“啊这……”

        牛皮吹大了。她会个屁！

        少女赶紧摊摊手，支支吾吾道：“我、我尽力，我尽力……”

        不苦禅师笑吟吟地端详着林筱筱，只见小姑娘生着一双清丽的桃花眼，忽闪忽闪，满脸的不自信，面子上却仍在强撑。

        像个被强行赶上架的小鸭子。

        小姑娘讪讪地笑着，桃花眼弯成月牙，眸光灵动，眼里有星星。她笑得很甜，一头乌发如瀑，用两条黄色缎带半束着，随性从容。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衣袂随风轻舞。

        小丫头气质干净单纯，像是个聪明善良的好孩子。

        老和尚端详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丫头，岂不是正应了那句诗？

        “弯眸一笑星宿摇，黄裙旋转鱼龙舞。”

        不苦禅师迟疑一瞬，忽地冒出一句：“是你？”

        林筱筱：“啊？”

        大师沉吟一瞬，问道：“可是林筱筱林姑娘？”

        林筱筱惊讶：“正是，您……”

        还未等林姑娘把话说完，老和尚神情由温柔转为郑重，合掌道：“阿弥陀佛，待老衲圆寂，我的舍利请由你带走吧。”

        众人齐齐怔住：“！！！”

        “啊？？”林筱筱真的懵了。

        好突然！！而且，为什么？？？

        她转头，目光从小玉，温狐狸，九婴三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只见三人三脸懵逼。

        只有老和尚在笑。笑容温柔慈悲，却又法相庄严，让她想到……

        佛。

        ——————————

        大榕树下，老和尚半躺在摇椅里，悠闲地扇着蒲扇。又变成了隔壁村头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大爷。

        清风温柔，掠过前面的湖面，漾起点点的浮光。

        老和尚清亮的眼睛里也有一泓水，只听他愉快道：“阿弥陀佛，小丫头，你大可放心，待老衲圆寂后，尸骨会化成这么一点点……”

        他伸出手指比划着，“嗯，就是一颗胡桃大小。你随身携带非常方便，若怕丢了，可以放到墟垣中。哦对，你还不会术法，这个不急，可以慢慢学。”

        “大师，我不明白。”

        林筱筱躺在另一把摇椅里，她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好蓝，像在流淌一样，她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天空了。自从穿越后，就一路奔忙。不是在逃命，就是在算计筹谋。不是和这个周旋，就是和那个较劲。

        没想到，此刻在胡桃境中，竟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明白也没关系，这世间的事不必件件问个明白。”老和尚眯眼道，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只听他幽幽道，“有时候不明白，反而可能是好事。”

        而若明白了，是好事，亦或是坏事，那就难说了。

        “为什么要把舍利给我？”林筱筱转头看他。即便不苦禅师如是说，这点她还是要问个明白。

        老和尚有一瞬沉默，像是在犹豫。

        不过很快，他摇着蒲扇道：“我一直在等你出现。”

        轻风带起他的胡须，到很有些仙风道骨，配上这句台词，更显得高深莫测。

        虽然让她不必问个明白，但是她问了之后，大师倒也答得直白坦率。

        “竟然真的是在等我……”林筱筱看向湖面。

        先前，老和尚问她是不是林筱筱时，她就有些惊讶，就像老和尚早就知道她似的，就像老和尚一直等着她来似的。

        不过，后来一想，这位大师听说过她倒也不奇怪。自从诛妖盛会后，她的名字早被八卦的风吹到了云苍大陆的天南海北。

        只不过，传言中她的名字大多是：三头六臂的林女侠。

        但是，老和尚为什么要等她？为什么要把舍利给她？

        这点，还是要问个清楚。可还没等她开口，不苦禅师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等了你足足八百年……”大师阖上眼，像是在梦呓。

        什么？？！！！

        林筱筱当即坐直了身子，因动作太急太猛，她差点儿从摇椅上摔下去。

        “八百年？”林姑娘先是震惊，接着她觉得老和尚在胡说八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难道您是提前预知了我今日会来么？”

        那时候我没出生倒也罢了。我是一个穿越来的人啊！本不属于这个书里的世界！老和尚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到我今日会出现？还在这里等我？

        就连老和尚的造物主——狗血作家史茗幽，都不可能知道她林筱筱会穿越进他的书里啊！

        林筱筱狐疑地看着老和尚，等待他的解释。

        “并非预知。”不苦禅师闭目摇头，摇椅也轻轻摇着。

        “而是一个人告诉老衲，在老衲圆寂之前，你一定会来。也是那个人让我一定要把舍利留给你。”

        林筱筱怔怔地听着，眼中盛满震撼。

        现在又牵扯出另一个人来！解开一个谜团，反倒使自己跌落进一个更大的谜团之中。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您要听他的话？”林筱筱继续追问。

        “那个人呀……”不苦禅师张开了眼睛，神色突然肃穆庄严起来。“祂是神明。”

        林筱筱：“神明？”

        《霸道妖怪爱上我》这本书里，哪儿来的神明？

        莫非是天书现世？天书号称知道这世间的一切秘辛？莫非她穿越而来的事，天书也知道？天书，难道不是本书吗？

        老和尚说，是神明告诉他的。

        难道天书就是神明？还是说天书的主人是神明？

        可是，就算神明知道她是穿越者，知道她会来找不苦老和尚。那也该是在她穿进书中的那一刻，在她掉进安有福家的后花园的那一刻，发现她的到来才对。也该是在她穿越后，洞察了她的目的才对。

        怎么会提前八百年就预知她会到来呢？怎么会预知她会穿越呢？

        难道她的穿越是一个阴谋？

        少女眉头微蹙，眼睛不时地使劲眨眨，一撮呆毛在风里凌乱。看起来很不安。

        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被称之为“神”的家伙知道她穿越的事。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那个“神”是谁。那个“神”怀着怎样的目的？

        看见她陷入慌张，不苦禅师长叹一声，接着慈祥地安抚道：“不必急于知道真相，祂会来见你的。”

        “什么！”林筱筱回了回神，问道，“您是说神明会来见我？”

        “不错。”

        “您知道真相？”

        “不错。”

        “那您可愿告知我？大师……”

        “阿弥陀佛，实在抱歉，此事不该老衲来做，老衲只不过是个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老头子了。”

        “大师，求您……”少女紧张地看着不苦禅师，眼中的祈求和慌乱一目了然，藏都藏不住。

        “阿弥陀佛，请相信我，你迟早会知道的。而且，晚些知道为好。”

        林筱筱还想开口，但是她迟疑了一瞬，把话咽了回去。

        她相信不苦禅师是个慈悲之人。虽然，她非常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既然大师说了“晚些知道为好”，那便不会是在骗她。

        如果禅师真的想骗她，在她问他知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大可以说“不知道”，利落地摆脱掉她的纠缠。可他没有，这位大师至少是个坦率之人。

        也许，可被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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