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断绝】

叶浮沉：“是。”

        齐望山没有再问，一路沉默到东来客栈。

        夜深人静，城外山道旁，叶浮沉勒停马匹，仰头四顾，此路是前往南方的必经之道，三面环山，周遭少有人烟，但离京城不过百余里，从未听说有山匪一类。

        叶浮沉安排道：“八个人分两组收住两个下山口，另外四个跟我上山。”

        “是。”

        八个人齐齐应答吼声震天，叶浮沉嘴角一抽，挥了挥手：“小点声。”万一附近有人，生怕人家听不到么？

        齐望山派的人自然都是精锐，令行禁止没有一句废话，飞快安排好各自任务，一路飞奔上山。

        京城内外无甚大山，这一座已算高，饶是如此，不到半个时辰也已到了山顶。

        秉着不打草惊蛇的道理，他们行动的相当隐秘，火把自是不可以的，所幸中秋佳节过去没几天，空中尚有一轮弯月，勉强借得一星半点亮光。

        看了好几圈，叶浮沉低声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回叶将军，没发现什么。”

        “确实看不出来——等等。”叶浮沉蹲下，挥开地上一堆枯叶，竟露出一块方形石板，他盯着看了片刻，脸色渐渐严肃。

        这座山平日毫不起眼，竟然有个这样大的地洞入口，隔着短短百十里和大燕京城遥遥相望，下面会是什么？

        虽然一座山改变不了什么乾坤，可那么巧赈灾粮被抢，很难不让人心生联想。

        想到这，叶浮沉将枯叶扫回远处盖住石板：“下山。”

        上山下山不过匆匆一个时辰，叶浮沉点了四个人到东来客栈禀报齐望山，自己带着另外八个人躲进附近林子中，静默等待。

        他是坐不住的人，安静片刻就难受得紧，随手扯过身边一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叶将军，属下是陈三。”

        “好名字，别喊我‘将军’，受之有愧。”叶浮沉从腰间掏出个纸包打开，“核桃仁，吃吗？”

        陈三大概从未见过这样自来熟的将军，摇头摇的十分震惊。

        叶浮沉知道他们规矩严酷，也不在意，自己捏起一个慢慢啃着：“陈三兄弟有没有了解过，什么情况下会在山里挖洞？”

        陈三犹豫了一下，想起出宫前陛下叮嘱的“一切听叶将军吩咐”，才说道：“从前听人说过，有些是战乱时期百姓用来藏粮食。”

        叶浮沉笑了一下，大燕建朝至今国泰民安，此处还是天子脚下，这种可能性其实很小。

        陈三大概也觉得自己说了蠢话，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但叶浮沉也没有再说下去，一来他只是有个粗略猜测，二来陈三身份特殊，也不适合聊太多，于是选了安全的话头，随意聊着打发时间。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有密集的马蹄之声从道路尽头响起，随之而来的火光憧憧，无数身影携光同行，朝山体狂奔而来，领头的赫然是言玉。

        叶浮沉惊喜万分：“月明，真的是你！”

        “陛下命我带人搜山，没料到会见到你。”言玉显然也十分高兴，抓着叶浮沉往山上走去，“都准备好了，一会儿你注意安全。”

        “放心，我顾得好自己，走着！”

        齐望山出动上千人，连夜把山头搜了个一干二净，竟在山底挖出武器若干，皆藏在装粮的袋子中，若非言玉心细一一打开检查，是很难发现的。

        除此之外，还在另一山头的洞里找到三人。

        先是粮食被劫，后在同一地方发现武器，这是何其严重的事，齐望山将三人秘密带回宫中，下命所有人封口。

        因着这次立功，齐望山特许叶浮沉在宫中逗留半日，正巧言玉空闲，便一道去喝酒。

        几杯酒下肚，言玉问：“寻书，你告诉我，是陛下主动让你上山的么？”

        叶浮沉点头，除了齐望山开口，谁能有那个资格？

        “说实话，我见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言玉给二人斟满杯子，“为什么是你？”

        其实叶浮沉自己也不知道，但齐望山素来心思深沉，他也懒得猜，便随意笑道：“可能只是用着方便吧。”

        言玉还想说，叶浮沉忙把话题岔开，聊起别的，“昨夜大张旗鼓，会不会打草惊蛇？”

        “有可能，所以还需要你帮忙。”言玉附耳过去，嘀嘀咕咕一番。

        叶浮沉听完，果断点头：“没问题。”

        言玉笑着看他：“寻书信得过我？”

        “和信我自己一样。”叶浮沉笑了，“放心吧。”

        言玉还有其他要事，吃完饭就先行离开了，叶浮沉坐在窗边自斟自饮。

        不多时，面前坐下一个人来，问他：“没位置了，可不可以一起坐？”

        叶浮沉瞧他一眼：“我不提供酒菜。”

        “本人买单。”

        “那请便。”

        吃完饭，叶浮沉晃悠着离开酒楼，到无人处摊开掌心，打开蜷成一团的纸条，看清上头的字后笑了笑，接着往前走。

        京城是大燕最为繁华所在，处处人来人往，叶浮沉穿过大街小巷，过无数门户而不停。

        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条蜿蜒的小巷口，人流蓦然稀少，叶浮沉才终于停步，走到一株金桂下，靠着树身抬头：“有事就出来说罢，跟了一路不累吗？”

        四下寂静，除了零星路过的别无他人。

        叶浮沉：“既无诚意，何必多此一举？”

        他扭过脑袋，冷笑一声，忽然拽住一根垂落的枝叶高高跃起，直接落进旁边的墙内。

        里头的人一愣，讪笑道：“想不到言二公子身手如此不凡。”

        “我没空同你们啰嗦，你家主子既约我来此，躲着不见是何道理？”叶浮沉随意转头，视线虚虚扫过院落，眸中精光乍然，“既如此，我们还是……”

        “吱呀”一声，院中正门徐徐拉开，一中年男子步出，朝他大笑：“言二公子果然不同一般。”

        叶浮沉冷漠地看着他，并不回应。

        那人：“言二公子既然过来，就请同我一道走吧。”

        “是你们定在此处相见，如今才见面又要我去旁处，把我当什么人了？”叶浮沉轻蔑地瞄着他，“有话快说有屁则放，不要磨蹭。”

        中年男：“言二公子，对不住了——来人，请言二公子上马车。”

        叶浮沉皱眉，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向中年男子。

        岂料他放跃起身，凌空忽然出现一张大网，叶浮沉毫无准备，被兜头罩成一个粽子。

        中年男闪身靠近，一声：“得罪了。”

        叶浮沉嗅得一股异香，立时觉得四肢无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扛进马车，旋即疯狂颠簸起来。

        就在叶浮沉觉得要被颠散架时，马车忽然一个急刹，他浑身无力，咕噜噜滚到门边，脑袋重重磕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想，回头一定把这几个人打一顿，王八蛋。

        马车外传来打斗声，就在叶浮沉心一松，准备静候佳音时，车门忽然被用力踢开，一道身影窜进来，二话不说举刀就砍。

        叶浮沉全无还击之力，眼瞅着那把刀冲他脖子过来。

        寒光闪过，叶浮沉只觉得脖子和腰腹处一凉，爆发出剧烈的疼痛，他眨了眨眼，看到将杀手推下马车的言玉，虚弱地笑了起来：“言月明，你……太慢了……”

        这一次受伤，叶浮沉足足病了一个多月，反复高烧，期间几次差点救不回来，御医换了一批又一批，各种药材不要命地往玉澜宫送，总算保住了他的命。

        等终于能下床，已经快入冬了。

        这天中午，叶浮沉披着厚厚的墨色狐裘坐在花园里晒太阳，病了这么久，孙义没忘记照顾这些花花草草，打理的十分出色，看一眼就心旷神怡。

        虽说这次伤的严重，可不知是不是他身体天赋异禀，除了行动还有些许不便，其他倒也未觉如何，反而因着生病，齐望山对他没那么尖锐了。

        今天早上，齐望山下朝后过来，问过太医，知道他能做少许活动后，说：“再养一段时间，朕让你出宫几日。”

        又说道，“往后每月，你可离宫三日，但不得离开京城。”

        只是病了一场，就获得如此天大之喜，叶浮沉几乎难以置信。

        齐望山似乎看出他心中所疑，神色变了几变：“赈灾粮之事你立功不小，就当是朕给你的赏赐。”

        叶浮沉谢恩，心中却隐约疑惑，思来想去也无头绪，加之身体还没那么利落，便干脆不去想了，只安心养病。

        三日之后，他觉身体大好，晚膳时分，齐望山过来，他便提请出宫。

        齐望山：“朕派人跟着你。”

        叶浮沉本想说不用，看着齐望山的眼睛，点头道：“多谢陛下。”

        晚膳结束，叶浮沉预备回屋，齐望山喊住他：“不得在外逗留太久。”

        叶浮沉一愣，在心底叹气：“微臣明白。”

        “三日。”齐望山牢牢盯住他，“三日内必须回来。”

        直到第二天一早走出宫门，叶浮沉总是想起齐望山的神色和语气。

        虽然齐望山一向没什么表情，但昨天那个样子——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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