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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舆情訾毁纷非议


  康正帝想要试着放权,她必须先挑战好她自己。她想要抽出许多的时间陪她的君侍,可怕的不是帝王权衡之术,可怕的不是人心叵测的刁难算计。可怕的是她自己。

  由于她先前的种种遭遇,早已使她成为了一个极具没有安全感,又颇为执着在多疑的恶习中凌虐自己的人。

  所以,她打算慢慢实行她的“人治”概念,从而给自己减负不说,还能让底下那些吃皇粮的更加卖力的干活。

  可是有的人想要的东西,不一定就适合她自己。只是人,总是不自知的。否则,怎么会因着自己的所求,引发那么许多的故事?

  一轮朦胧的上弦月潜在夜空当中,周围散着几团稀薄的云朵。夜风清爽地吹拂着地面,虫儿、鸟儿都密不发声地享受着这静谧的良辰美景。

  凤仪宫里,却忽然想起了节奏轻快地手摇铃的声音。敲碎了这一世界的静瑟。

  江珵鹤被一阵欢快地古筝弹奏,吸引到了荨煜池,他看着康正帝一面弹奏,一面对着他轻轻地唱起了歌。

  “若捧月华如胧,若拾芬芳其中,梦醒寻梦踪,回首却已空空,零落縤泪几点,伴繁桜(ying)怎流连,缘起缘心牵,信笺致时缘思恋。”

  司乐司击缶的和敲铃的乐师们,将她们的凤后引到了康正帝面前,便都背向她们二人一面伴奏,一面像芙蕖蒲柳那般轻缓地左右摇曳起来。

  “寻梦兰芷间,望白鸟纷飞辗转流连。若闻流风络回雪,却见薄樱缀雨夜。诗楚歌为约,披风花摇曳。星渚错落入淡雪,弦影流离韶光烨。雏草困流荧,湖光泛靛青。未闻归期渉泥泞,nanananana——风帆缱绻行,茕茕孑立繁世中。不觉潸然而心忡。”

  江珵鹤看着康正帝快速地说唱,为之一怔。他不是没听说过,康正帝从前在一个罪臣之女的手中,得了一本奇怪的曲谱。他也不是不知道,康正帝对她其他的君侍,都唱过这里面的一些曲目。

  江珵鹤甚至知道,南宫紫晨最喜欢的一首歌,叫做《月半弯》。他只是没有想过,自己也能听见康正帝这样专门为他倾心献唱。

  康正帝起身,走到江珵鹤身旁一边捻起他的一缕青丝,一边轻声唱道:“竹影下闻竹林风,皎月低垂若玲珑。夏风吹入寒宵中,呢喃细语流转,恰逢暮雨悠然。白鸟随乌篷摇,转起几层波澜。”

  “寻彼岸蝶飞渐幽远,淡入烟雨而不见。怅然叹星迁,月下繁樱自妖妍。洛水迢迢绰,叹韶华冉冉成辙,落花随梦流转,楚雨流萤烂漫。”

  康正帝忽然用手指刮了一下江珵鹤的鼻子。

  她含着浅笑,说道:“今天只给你唱前三分之一。朕的凤后可还喜欢?”

  江珵鹤虽然有些羞赧,可还是撑起气质,大方地点点头。

  “这首曲叫《洛神赋》,走,回椒房殿,朕给你讲洛神赋的故事。”康正帝拉着江珵鹤的手,十指相扣。

  江珵鹤不解康正帝为何依然对他如此用心,他只是顺从的跟着她向椒房殿走去,心底有一些淡淡的蜜意。

  就在康正帝拉着江珵鹤,浓情蜜意的讲述《洛神赋》的时候。宋惜玉再度慌忙的跑到了梁斐芝身旁,告诉她的师傅:凤太后,崩。

  那样一个叱咤后宫,我主沉浮的男主人。终于受不住“病魔”的折磨,就这样,对这一世的繁华红尘,撒手而去。

  而康正帝却不知道,四个时辰前,凤太后才给康正帝埋了他最后一次使坏的危机。

  凤太后临死前的四个时辰,再度见了一次帝师。

  他拉着他母亲——帝师月落雪的手,像是尽着最后的一口气,说道:“母亲——孩儿不孝,孩儿自知有许多事情,做的都不够好。总是惹母亲生气,也时常任性妄为,让母亲失望……可稚子无辜啊!母亲……母亲!您一定要为您的孙女报仇!”

  帝师月落雪双目通红,她忍住悲戚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缺乏细腻描写)

  是的,再坏的孩子,也是那孩子母亲的心头肉。

  月落雪嘴角忍不住的下垂,她抿着唇,双眸含着泪,可是还不能允许它们滴落。因为她怕,这泪落下来,她的孩子就真的如同泪珠一样陨落了。

  虽说月落雪并不是慈母,可凤太后好歹是她的孩子,纵使是他行了多少事才稳坐凤位;纵使,他又行了多少令月落雪气恼的不齿之为;可他终究是月落雪的儿子。

  谁家的孩子在父母眼底,不是最纯真可爱的样子呢?

  月落雪被请出永寿宫的时候,凤太后只道因着疲累,托词要歇下了。月落雪其实心底也清楚,她的儿子离开她,离开这人世,怕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夜里听见钟声响,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真的走了的那一刻,月落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呜呜咽咽地痛哭了起来。

  凤太后的后事,操办的非常风光。

  康正帝不愿让人舆论她不善待嫡父,可是,这种事,并不是帝王想如何,史官和百姓就会真的遂了你心愿的事情。当然,史官记载,纵使是稍显刻薄中肯,却也不敢太过大放厥词。而百姓,可就不一样了。

  天不遂人愿,十有八九。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街小巷里就开始疯传:是康正帝谋害了凤太后!

  有说,凤太后秽乱宫闱,康正帝难忍其辱,毒死了他的。

  也有说,凤太后毒咒康正帝:若是四皇女和二十皇女是被康正帝害死的,康正帝就必定膝下福薄。结果,康正帝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来不到人世。然后康正帝恼怒之下,就毒死了他的。

  还有说,凤太后得知康正帝张榜选秀,十分妒怒。其实,早前与康正帝无耻不论的人,并不是孝惠太后。而那无视伦常,行了悖逆之事的,正是凤太后和康正帝二人!凤太后为康正帝堕去一女,本就身心俱亏。这一听闻康正帝执意张榜选秀,怒急攻心地在宫中大闹,康正帝狠上心头,然后,就毒死了他的。

  众说纷纭,反正什么版本的都有。其夸张程度,事无巨细地编排,全部都是有模有样,有理有据地煞有其事!

  这一切,完全不亚于康正帝前一世看的:因一首《感鄄赋》,人们众说纷纭,猜度出那甄宓与曹姓三枭雄的恩怨纠葛,还有她的第一个夫君袁熙之间的爱恨情仇,被野史和后人也是揣度出诸多版本。

  原来,天下间许多倒霉事,皆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里稍微要涉及到一点古文字知识。甄字和鄄字在那个时候是相通的,“甄”  在当时并不读“Zhen”,按照许慎《说文解字》的记录,甄字的古音是居延切,发音为Juan)

  康正帝不曾想过,这种荒诞的事情竟然会轮到她头上。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欺人者,人恒欺之。辱人者,人恒辱之!康正帝有些悔不当初訾议过他人。事到如今,她也被人蒙羞侮辱,而她,也体会到了无从辩驳的感受。

  康正帝浑身燥热,心情不美地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

  梁斐芝把头低着,不敢与康正帝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想着看什么眼色。

  康正帝想了想,说道:“你去把隐月叫来。”

  凤太后已经下葬,可这些时日,康正帝但凡是入了后宫,依然多是去江珵鹤的椒房殿。阖宫上下自然对江珵鹤恭顺了起来。

  孝惠太后也难得的没有对江珵鹤发难,每每见他请安,也都和颜悦色。在高位者如此,下面的人更不敢再露出一丝一毫的造次作态。

  “哥哥,你说,陛下不会真的是被迷了心窍吧?”南宫虹夕一脸地哀愁。

  南宫紫晨深深地呼出了口气,他难得地没有呵斥自己的弟弟。

  南宫虹夕看着南宫紫晨眉心紧锁,不由得有些担忧,道:“哥哥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么?”

  南宫紫晨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说:“我是想不明白。”

  南宫虹夕不解地托着下颌,问道:“想不明白啥?”

  “按理说,陛下最初找凤后,是因为当时凤太后即将去了,而且听说好像是因为什么科举,和太学院办得不顺利,陛下又与帝师有了龃龉。为避免一部分文人,胡乱诱导舆情。陛下这才连着好些天,都在凤后那宿着的。”南宫紫晨一脸思量。

  而南宫虹夕则是,眼底有些不信服地看着南宫紫晨,抬着眉毛问道:“哥,你不是说不会吃味的么?这话听着,真的好像是为了给陛下的花心,硬生生地找安慰自己的借口呢!”

  南宫紫晨没好气的瞪了南宫虹夕一眼,说道:“不帮我想缘由就罢了,还说些浑话来堵我。”

  南宫虹夕瞧着南宫紫晨的神情,这才撒着娇说:“哎呀!好啦——哥哥别生气嘛!我这不是帮不上忙,也不想你太着急,打打趣么!”

  南宫紫晨重重地呼出了口气,并没有说话。他拧紧的剑眉显着几分担忧。

  “我也说不好,心底总是不安生。”南宫紫晨悠悠地道。

  “你可别不安生。现在,阖宫上下,她可最宝贝你了!你就安心养胎吧!她为什么突然亲近凤后,是为了真的动心了,还是因为有其他原因,就由着她去吧!也是我不好。怪我非要多这句嘴!眼瞅着,哥哥这就快要六个月的身孕了。盛夏孕体孱弱,本也不该让你操心想这起子有的没的得事情的……”南宫虹夕说着,有几分担忧,有一分醋意,可他终究还是心疼自家哥哥要多一些。

  南宫紫晨怎会不懂南宫虹夕的心性?他宽慰地说道:“你不要着急,她现在来后宫,虽然宿在凤后那里的次数多些,不也是总去你那的么?会有的。”

  南宫紫晨嘴上说着,可他心底却又有一份精细:幸而南宫虹夕现在没有身孕,若是有了,他的性子,不知道要怎么拿乔骄矜一番。而母亲这回的调度,全然是因为他自己的这胎双生儿。

  虽说南宫紫晨理解了康正帝要把控平衡之道。她要保护好自己和自己腹中的这胎儿,势必只能把母亲冷待了。甚至南宫宁南的那事,若是在寻常,许是也不能处理的那样严苛。可为了护着他,其他的一应事务,势必就不能显出一分半毫的再偏袒他们南宫家。

  也正是如此,若是南宫虹夕在这档口再有了身孕……

  那,又要用什么法子继续去平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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