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师徒之论

不提婠婠所在的魔门之下的明争暗斗，也许是宿命所在，也可能是意外,总之，在婠婠苦恼着自己师尊与白清儿的到来之时，其宿命的对手师妃暄也是苦笑着跪倒在地，心中百般滋味看着眼前这一位即熟悉亲切如今却又令自己感到愧疚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虽然一身僧袍，却难掩那一身卓越的风姿，朴素的素色僧袍，清丽的容颜，没有任何雕琢粉饰的面容之上，岁月却仿佛在其身上停滞了下来，一双绣眉，挺翘的鼻梁，一对眼眸之中闪烁的是一种自然空灵的眸光，让人不自觉的沉入到她的眼神之中，坠入她的掌控。

        而其身上的气质也让人感到一丝凌然不可侵犯的圣洁，但却又从内而外产生一种莫名的佛门檀香，如同出尘的莲花，如若一位不在此世的慈悲菩萨。任何一人只要见到这个女子，第一个想法恐怕不是她的容颜，因为在她独特唯一的气质之下，什么容颜什么美丑，甚至泛起这一种念想都是一种亵渎，让人难以正视，仿佛能感受到一种生死俱空，色空无相的佛门空冥真谛。

        可是如今，跪在这个女僧面前的师妃暄心中却并没有因为面前女子的气质而产生丝毫的宁静之心，反而原本剑心通明的古井心境明镜般的心境，却微微泛起一丝丝的浪潮，在宁静的心湖之中掀起一圈圈的涟漪，无论如何默念佛经都无法让心境恢复。

        “师尊！”师妃暄默默道了一句，没错，如今在师妃暄面前的女子并非他人，正是师妃暄的师傅，上一届慈航静斋入世传人的师妹，慈航静斋的当代主人梵青慧。

        梵青慧并未直接回答师妃暄，反而微微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默默拨着一串佛珠，嘴唇微动，颂念一段佛经，仿佛一切心间的负面情绪皆被这一段佛经驱逐，一盏茶之后，她才睁开双眼，双目之中如若一块晶石一般通明剔透，包含万千，慈悲、冷漠、悲痛、怜悯、挚爱、痛苦、欣慰，万千的感情竟在一起，但是仔细一看，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有，拥有的只有一片毫无质感的空宁与虚无。

        “妃暄，没想到你如今也到了这一关！唉…”一声长叹从梵青慧的口中吐出，却是一丝忧虑，三分怀恋，七分淡然，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流露而出，便是师妃暄也似乎被这股心境感染。若是寻常师妃暄的剑心通明近乎完美境界下是丝毫不会受到这一点的影响，但是如今因为心境出现了波澜，还有一丝缺憾的剑心通明心境顿时告破，自然无法抵御这种精神上的意境侵蚀，一时间杂念四起。

        “师傅，妃暄让你失望了！？”师妃暄顿时拜倒告罪道。但是梵青慧却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扶起师妃暄，让其站起来，随之才问道：“你有何罪？你是我静斋最为出色的弟子，又怎会让我失望！？”

        “师傅，我并未按照师傅吩咐的，将和氏璧送与天下真主，反而自作主张将之送与张公子处置，令师尊失望了。”师妃暄低声说道。

        但谁知梵青慧这才摇了摇头，随即才说道：“妃暄，你还未曾明白么？和氏璧虽然是关系重大，但却终究是一件死物，对于我等而言，虽然这和氏璧送与天下真主能让其声势大增，但是福是祸亦是不知，如今为张公子所得，作为除魔利器，也算是物尽其用，只不过为师真正担忧的却是你啊！？妃暄。”

        “师傅，我？？”师妃暄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师尊，但是在自己面前的师尊双眼之中依旧是一副淡然而深不可测的黑暗，平静之下不知道掀起何等的波涛。

        “妃暄无需惊讶，当初你下山入世，我就曾预料到这一天。你的师伯当年也是如此，入世下山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静斋剑典虽然是高妙无比的剑诀，直指天道，但是自创始人天僧地尼开始，根本就没有人再成功得道破碎虚空。”梵青慧轻轻的说道。

        “师尊，是否最终剑典的坐死关，至今无人勘破生死，得窥天道？”师妃暄问道。但梵青慧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却又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诉说道：“根据本门前辈记载，剑典最后一层，在剑心通明之后，便只能是坐死关，勘破生死天道。但是剑典的最终剑心通明境界，却是需要修炼者心境圆满无缺，如若明镜高悬，如同月辉清亮，无一丝尘垢，达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佛门至高般若菩提之心。这样方能让剑心通明之境完美无缺，才有勘破死关的机会。”

        “不过，这么多年来，静斋数十位传人，却是无一能够达到完美的剑心通明之境，一旦入世，要么为红尘所困，难勘破万丈红尘，要么就直接慧剑斩情丝，斩灭万丈红尘，回静斋坐死关。”

        师妃暄闻言，心中却是升起一丝疑惑，带着一丝不解问道：“师尊，第一种方法我知晓，师叔碧秀心就是为了天下而以身啖魔，深陷红尘，最后因为石之轩而坐化，至于第二种慧剑斩情丝，难道不正是勘破情关的最佳方法？？”

        梵青慧叹了口气，随之说道：“世人皆以为慧剑斩情丝，乃是勘破情关的最佳手段，便是你也认为这并没有错。但是事实却是告诉我们，这并不是绝对，自我静斋二十三位前辈的经历来看，即使入情之后挥剑斩情丝之后，剑心通明之境依然并不完美，这也导致在之后的坐死关之境后，无人能勘破生死之界，最终坐化无果。哎！？妃暄，你是我静斋当代最杰出的弟子，也是唯一有机会达到剑典无上之境的人，本以为这一次入世，你起码有一段时日才能达到剑心通明之境，但谁知你如今便已进入，甚至近乎完美，所以师傅我也特来此将这关键之处告知与你。这是历代祖师所留下的书札，俱都是剑心通明之境的经验之谈，你看完之后即刻将之焚毁，希望你能破此关卡。”

        “妃暄，多谢师傅，我一定不负师傅所望，于公之处平定天下，为百姓谋福祉；于私更是会将剑心通明之境完美，最终勘破生死破碎虚空。”师妃暄当即跪下双手捧起书札，真挚说道。

        梵青慧闻言点了点头，平静而空虚的双眼之中终究露出一丝欣慰之色，转瞬即逝之后，却是郑重对师妃暄说道：“妃暄，当年宁真人来静斋借阅剑典，最终吐血而回之后，却是说了一句：菩提般若皆空幻，看似无情道有情。不知是何用意，你当注意这一点。”

        “菩提般若皆空幻，看似无情道有情？？”师妃暄默念说道，心中一动，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但细细一想却是什么也没有，但这既然是宁道奇所言，那绝不是废话，而是真的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而梵青慧随即却是问向师妃暄说道：“妃暄，既然你来洛阳已经有些时日，那么你就说说，这洛阳汇聚的天下群雄之中，到底哪些人能济世为怀承担天下共主之责？”

        师妃暄闻言，心中顿时一慌，心境瞬间波澜四起，说实话，师妃暄真正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师尊问这个问题，要说天下共主的人选，师妃暄当然有了定论，但若要按照之前下山的情况来看，自然是四大阀门的李阀，第一是处于突厥交界之处，兵强马壮，如今正是将肥沃的关中一带直接拿下，可谓是进可窥得天下，退可封王拜候，其两子师妃暄当然也了解并且以各种手段接触过，但是却发现其大儿子李建成文功卓著，但是武功方面却是差了一点，那些武将多有不服，再加上李建成心胸并不宽广，更是多疑，所以并不被师妃暄看好，不过李家二子李世民却是在武功方面强了其大哥数倍，而且天策府之中人才济济，再加上李世民陈府不浅，心胸宽广，自然成为师妃暄心中的上佳人选，至于其他的各方势力领袖，其中也就宋阀世子宋师道能入其眼，可惜宋师道并不强势，对天刀宋缺多有畏惧，并非是好的上位人选，所以师妃暄心中却是赞同李世民。

        这当然是师妃暄之前的心性认知推理出来的，而在与张俊谈论天下大势之后，师妃暄对此却是有了另外一种看法，在整个历史过程之中，即使朝廷再怎么强大，开朝之时，无论人才多么多，皇帝多么贤明，但最终终究免不了王朝灭亡的下场，这种当初隋朝开国，杨坚多么雄才伟略，杨广多么任贤明理，但最终还不是在私欲之中走向灭亡？最终为他们行为买单的也只有天下百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天下难平，自然是天下那些皇帝乃是天之子，无人可制，无人可约，自然为所欲为，难敌得过外魔入侵，私欲横生，最终葬送天下。

        所以，师妃暄如今却是并不想李世民得天下，因为李阀势大，若是李世民得了天下，先不说他愿不愿意拱手让出自身的皇帝的权利来作为限制其行为的宝剑，就算其愿意，李阀之中的世家也绝不同意这点，这样的话，师妃暄想要完成自己限制皇权，还权于民的想法，就是完全在做梦了。所以，如今师妃暄真正的天下共主的标准，第一要心怀天下百姓生死安危，第二是并没有多少的权利**，第三点则是最好是民间草莽没有世家背景，这样以后师妃暄也好影响对方。

        可是如今，当梵青慧出现在师妃暄面前之时，问及师妃暄的想法，师妃暄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是按照以前的标准？还是依照自己的本心呢？这对于师妃暄而言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一来自己知道这是为了天下百姓生死安危幸福，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所以想要按照自己的观点来，二来这却是自己师尊乃至静斋的标准，师妃暄的选取标准明显与之不同。

        似乎感觉到了师妃暄的迟疑，梵青慧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才说道：“是否难以抉择？但是这天下也只能有一个共主，而如今世局已经开始明朗起来，中原之中能有资格争霸天下的也就瓦岗寨李密，杜伏威，岭南宋阀，关中李阀，至于其他的人不过根本没有实力争霸天下，所以能抉择的也只有这几家，并且也只有这几家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乱，为天下百姓谋得和平。李密上位不正，其子庸碌，所以当先排除，杜伏威人无大志，性情残暴，也无法给予重托，岭南宋缺……”

        梵青慧随之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古井无波的神色突兀的一颤，随之却是恢复了原样，叹息一声才道：“岭南宋缺才智武功，都是上上人选，但其为人排斥异族，尊汉排外，自五胡之后，如今中原胡汉一家，难以区分，若是宋缺成功登得宝座，恐怕……其子宋师道，虽然才思皆是上选，但是为人却是较为软弱，难以威压众人。所以最后也只有关中李阀有资格，只不过，其二子主次难分，虽然有些瑕疵，但是却是如今最好的人选了，你认为如何？妃暄！？”

        梵青慧说道这里，师妃暄很明显已经明白了师尊与静斋的选择，的确，从这么分析来看，李阀的确是最佳人选，而师妃暄心中却是难以做出决定，盖因为自己本身便已经有了一丝决断，挣扎许久，这才跪下叩首说道：“师尊，请恕妃暄无礼。妃暄认为李阀并非天下真主的最好人选。”

        “什么？”梵青慧微微皱眉，随之清丽的容颜也带起一丝难言的神色，望向师妃暄点头说道：“即是如此，那便和我说一下，到底李阀如今的缺陷。”

        师妃暄闻言，心中莫名的一定，慌乱渐渐平息，随之才长呼一口气说道：“第一，李阀作为四大阀门，本身作为世家之一，因此而讨伐前朝大隋，由此可见，李阀必定为自身阀门为重，但是为天下共主，必定要做的就是削弱阀门的影响，若是如此一来，李阀必会有场乱局，此乃天子皇室利益与自身阀门之利的纠纷，难以调和。第二，就如同师傅所言，其二子文成武德，各有千秋，李建成如今为其嫡子，却是难以服众，而其二子李世民雄才伟略，加上手下天策府人才济济，大有喧宾夺主之势，就连李渊光芒也为李世民所掩盖，难保李渊得天下后，其不会上演前隋之乱，进而二世而亡。第三，李阀所在关中接连突厥关外，时刻面临突厥侵入，但是纵观其下关中所用兵力，皆是百战强兵，那么突厥威胁又如何应对。唯一的可能，便是李渊与突厥早有协约，也由此可知，李阀图谋天下之心已久，其野心之大，甚至能与虎谋皮。所以，徒儿并不愿李渊成为这天下共主，即使其得到天下，恐怕也……”

        师妃暄说道这里的意思也不言而喻，说明其并不赞同梵青慧的话，但是梵青慧闻言却没有如师妃暄所料的发怒，反而以一种欣慰与疼爱的眼神看向师妃暄，透露出一丝母爱的影子，让师妃暄心中一暖。而梵青慧却是微微一笑，带着欣慰的语气说道：“的确，你能看到这一点，已经是难得可贵了，没错，这些可以说静斋都知道，但这正是因为李阀如此，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支持李阀，若是李阀战败，恐怕会依据关中一地据地称王，中原便会陷入三国时期不断战乱的结局。而若是李阀彻底失败，面对生死攸关的局面，李阀甚至会孤注一掷，直接放突厥入关，那时真的会赤地千里。所以为了天下安危，静斋才要选择李阀，而且其二子之中李世民无论文武皆属上乘，更难得可贵有着济世为民的情怀，所以为了天下苍生，也只能选择李阀，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争。”

        “原来如此。”师妃暄这才清楚的了解到，原来并非自己想到这一点，师门早已考虑过，明显知晓了这天下的局面，也知道这李阀的弱点和隐患，也更是要选择李阀，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即使李阀有着一些弱点，静斋也要支持，不然的话，这天下便会陷入长久的战乱，这和静斋的理念明显不符。

        “可是，师尊，若是有更好的选择，那静斋还会选择李阀吗？若是有人能内平天下，外拒突厥，那是否师门会转向另外一方？”师妃暄突然问道，梵青慧看着突然看向自己的师妃暄，师妃暄的双眼之中燃烧着一种光芒，让梵青慧的精神一颤，这种光芒她看到过，从自己的师姐眼中看到过，最后一次见到她，她抚摸着快要临盆的腹部，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正视着疑惑与不解的自己，那种光芒叫做希望，那种神色称为不屈，那种光辉名为梦想。如今师妃暄也是以着相似却是不同的眼神看向了梵青慧，让梵青慧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但最终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让梵青慧微微闭上了双眼，默默平息翻涌的心境。

        而就在师妃暄想要询问细节之时，窗外一声鸽子叫声，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开着的窗户飞入房屋之中的木桌之上，梵青慧见此当即随手将那鸽子抓来，取过信鸽脚上的信环，从中取出一方白纸，细细阅读之后眉头一皱，随之沉声对着师妃暄道：“杜伏威的军队伏击了瓦岗军，现在已经兵临城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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