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逃兵

沈蔚临刚查完房回到医办室洗手，旁边就递过来一张纸巾。沈蔚临抬头看去，霍东东笑得殷勤。

        “有事吗？”沈蔚临接过纸巾擦干了手，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霍东东先他一步赶到那里，给沈蔚临拉开椅子，“您这话说得，没事就不能在师兄面前表现一下了吗？”

        沈蔚临坐下，点开病历，“我看你是不安好心。”

        “我是要跟师兄你请教问题，什么叫不安好心啊！”霍东东叫起来，从白大褂兜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这不是前两天让老师帮我看论文来着嘛，然后他给我指出来几点问题让我自己再看看，有的还是他之前讲过的，但是我真的不记得了”

        沈蔚临笑笑，“你这是怕挨说？”

        霍东东狂点头，“知我者师兄也！”

        沈蔚临把本子从霍东东手里抽出来先敲了敲霍东东的脑袋，“那你就不怕我说你？下回再听老师说话的时候长点脑子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师兄！”霍东东见沈蔚临答应帮自己，眼睛都放光，“师兄，你以前是不是也总挨骂啊，我听说老师好像一直都挺严厉的。”

        “你师兄能和你一样吗？”接水路过的刘杰听到霍东东说的话，笑着接了一嘴，“你师兄可是医学院高材生，是你老师最得意的弟子了！反正我没见过你师兄像你一样天天挨骂！”

        “刘老师，您这么一说我压力更大了！”霍东东苦着脸道。

        等刘杰走了之后，霍东东又好奇问，“那师兄，你这么厉害，当初怎么就离开康仁了呢？”

        沈蔚临目光一沉，眉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一会，才轻声开口：“没什么，那时候想趁着年轻多去锻炼锻炼。”

        “这样啊，”霍东东点点头，显然是对沈蔚临的说辞无比信服，“我听说你在丰合还有美国都呆过，那你有空了能不能给我讲讲啊，我这辈子可能都去不了那么厉害的地方，听你讲讲也是好的。”

        “行啊，”沈蔚临道，“你把我今天给你讲的问题回去都背过，我就给你讲我在美国观摩的他们那儿最厉害的医生的手术。”

        “好——”霍东东痛快应下。

        给霍东东答疑解惑完，沈蔚临开始整理去进修的韩医生分过来的病人病历，正看着，医办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有人问坐在门口的实习生，“大夫，我是七号床的病人家属，早上您查房的时候我没在，刚来听护士说给我爸换了个主治大夫，我就过来问问。”

        “七号床，苏兴华的家属吗？”沈蔚临抬头，冲门口的男人招招手，“您进来说吧。”

        男人过来，冲沈蔚临点了点头，“您好，我是苏兴华的儿子，您怎么称呼？”

        “我姓沈”“沈蔚临？”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是”沈蔚临努力回忆着眼前的男人，个头不高，眉眼挺精神的，是有些眼熟，“苏远？”

        “真是你啊，沈蔚临，”苏远拉了把椅子坐下，“我就说眼熟，你真是跟初中的时候没什么变化，比那会还帅了啊！”

        沈蔚临笑起来，“你还是这么能开玩笑，现在忙什么呢？”

        “自己家做点买卖，”苏远道，“这不早上盯着后厨进货嘛，就没来得及，没赶上你们查房，餐厅没事了我就赶紧过来，问问我爸的情况。”

        沈蔚临点点头，点开七号床的病历，给苏远指了指病人心电图还有几项检查数据，“你们陪床的时候要注意病人饮食，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护士每天都会提醒，现在就是住院观察，毕竟病人年纪大了，他身上除了冠心病以外的病症也不少。”

        “是，”苏远点了点头，他爸算是老来得子，五十才有的他，这会年级越来越大身体不好他们也有心理准备，“我还真没想到我爸的主治医师是你！”

        沈蔚临也挺感慨的，“之前的韩医生去进修了，他的病人就都分给我了，咱们都七八年没见了吧，真是有缘啊。”

        “七八年可不止了吧，”苏远点点头，“前两年我还组织过咱们初中同学聚会来着，来了不少人，除了联系不上的，就你和蒋颂没来。”

        “蒋颂也没去？”沈蔚临有些意外，初中的时候苏远和蒋颂玩的挺好的，他们一伙人和沈蔚临那边的一伙人没少较劲，“他工作忙？”

        “忙什么啊，”苏远嗤了一声，“平时叫他出来吃饭一般都来，同学聚会问你来不来，我就说你在外地来不了，他就也不去了。你说他奇不奇怪，要是他还对你有意见，那也是你去他才不去啊，你不去他也不去，这不莫名其妙嘛！”

        沈蔚临呵笑一声，“他干的莫名其妙的事还少吗？”

        “就是，越长大越别扭。”苏远附和道。

        又和苏远交代了几句，让他宽心，苏远就出了医办室，临走前还说有空一定要聚一下。

        沈蔚临想着蒋颂那副别扭样子，自己不去他也不去，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说找我吃饭，就吃这个？”

        康仁的食堂里，沈蔚临亲手帮蒋颂打了饭，回来坐下就看到蒋颂抱着手臂坐在自己对面，一脸嫌弃。

        “食堂怎么了，”沈蔚临道，“这可比我在丰合的伙食好多了。”

        他把餐盘推给蒋颂，“快吃吧，打的都是你爱吃的。”

        蒋颂扫了一眼盘子里的菜，确实都是自己平常吃的，最后还是接过了沈蔚临递过来的筷子。

        “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表情啊，”沈蔚临看了他一眼，“你平时吃的都是什么山珍海味啊，请你吃个食堂你看你这一脸屈尊降贵的样。”

        蒋颂没好气地啧了一声，硬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样行了吧。”

        “行了，怪吓人的，”沈蔚临赶紧制止他，“你就不觉得咱俩坐在食堂面对面吃饭，很像回到初高中那会了吗？”

        蒋颂吃了两口，抬起头看沈蔚临，“你让电脑辐射坏脑子了？”

        沈蔚临瞪他，“你就一点情怀都没有？”

        蒋颂冷笑一声，“先不说我有没有情怀，咱俩初高中什么时候在食堂面对面好好的吃过一顿饭？”

        初一那年，老师拖堂，他们到食堂已经没什么空座了，被迫坐在一起吃饭，还没吃两口，两个人就开始对着骂，沈蔚临还把餐盘扣在了蒋颂跟班身上。那天放学他们打扫了三层食堂。

        高一军训，按学号蒋颂和沈蔚临必须在一桌吃饭，两个人忍了一周，在汇报演出前一天中午，又在食堂打了起来。最后，一个本来要在会上发言的新生代表和一个也要发言的优秀标兵在汇报演出那天由教官监督着，面对面站了三个小时的军姿。

        “今天我遇见苏远了。”沈蔚临道。

        蒋颂点点头，“怪不得，你在食堂把他打哭过。”

        沈蔚临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半天才没好气道：“他爸在我们科住院呢！”

        蒋颂神色立马正经起来，“严重吗，什么病？”

        “岁数大了，什么病都有，”沈蔚临吃了口饭，“苏远说他爸前一阵一直说胸痛，来医院一查，冠心病，直接就住院了。”

        蒋颂点点头，“那我下午过去看一眼。”

        沈蔚临应了一声。

        “我今天上午去呼吸内科了，”蒋颂突然道，“我记得你以前就是在呼吸内科实习啊。”

        沈蔚临再次听到这几个字，脸色白了一瞬，筷子也从手里脱落。他慌忙地弯腰去捡，蒋颂递给他一双干净筷子，“我捡，你先用这个吧。”

        等蒋颂把筷子捡起来放在一边，沈蔚临故作镇定地问道：“他们那有什么纠纷让你去调解？”

        “家属无理取闹，医生不堪其扰，都是这样的事叫我去，”蒋颂像是没发现沈蔚临的反常一样，“听他们说呼吸内科去进修的那个大夫过一阵就要回来了，回来就能升主任了。”

        “是嘛，是谁啊？”沈蔚临心脏发紧，他当然知道是谁。

        蒋颂盯着沈蔚临的眼睛，深色的眼眸仿佛要把沈蔚临看穿一样，沈蔚临听见蒋颂问：“哦？我以为你知道是谁呢。”

        “我怎么会知道”沈蔚临扯扯嘴角。

        “不知道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蒋颂放下筷子，从身边的保温袋里拿出一瓶泛着寒气的橙汁，“助理带的，给你了。”

        沈蔚临接过橙汁，在蒋颂的注视下喝了一大口。冰凉酸甜的液体进入口腔，沈蔚临的思绪才回来一点，“谢了。”他说。

        “不谢，”蒋颂道，“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饮料，有来有往。”

        沈蔚临抬头看向蒋颂，他不知道蒋颂为什么突然提到呼吸内科、提到那个人，但蒋颂应该还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件事的具体经过。无论如何，沈蔚临都不想蒋颂看到自己最软弱、最没用的一面。

        他不想蒋颂觉得他是个逃兵。

        可三年前的沈蔚临就是。

        “那你明天还来吗？”沈蔚临张了张嘴，半天问了一句。

        蒋颂看着他，笑了一下，“如果你去综合办公室请我的话，我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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