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对接

　　随着染星的回复，一切错乱的感觉又都瞬间消失。方云苏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片黑暗。

　　突然，一个巨大的，年老的祖雯影像出现在了黑暗之中，她紧闭着双眼。

　　无数条如同人体神经的细线从祖雯四周缓缓生长并拉长，它们编织成网，继续延伸，又交织成一个淡红色的，半透明的膜。

　　这个膜完全包裹住了祖雯，此番情景就像是子宫羊膜包裹住了一个婴儿。

　　方云苏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他脑中灵光一闪，豁然明白了所谓的“对接”是怎么一回事。

　　不出他所料，膜内壁又长出两根“神经束”，一根从祖雯后颈处接入，与祖雯的神经中枢接在了一起；另一根接入了祖雯的肚脐，在祖雯的腹部蔓延开来，就如是化作了婴儿脐带，为祖雯提供营养。

　　年老的祖雯竟像是回到了生命诞生之初，回归到了母体的羊膜中。

　　染星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来。

　　“当时，我在慌乱中救下老师，还并不懂得对接。老师在我的体内无法呼吸，她只说了‘氧气’二字，便昏迷了过去。

　　我的皮肤能够隔绝智械的探测，我不敢把老师再放入外界。于是，我便将外界的氧气引入给了老师。

　　老师在我体内醒来，没有一丝丝惧怕，她像是发现了新奇事物，在黑暗中与我对话。老师猜想着，既然我的种子能够同化成碳基生命，那我的本体应该也具有这项天赋。

　　我按照老师的要求做了，将自身传导组织与老师的神经中枢连接，阻断老师体内各组织器官神经向她的大脑传递生物信号。从你们人类的医学角度来看，我与人类完成神经连接后，人体就处于全瘫状态，除了大脑还能够思考外，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也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

　　方云苏骇然，他虽然猜到了“对接”的原理，但染星亲口说出后，他心中仍是翻起惊涛骇浪。他不由想到，自己此刻也正是在与染星对接。

　　方云苏惊恐的问道：“你可是通过我们的视神经、听觉神经、触觉中枢……传递了你调制的生物信号，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虚假的世外桃源，而我们的身体都还在你体内？”

　　染星再次现出身形，与方云苏面对面站立虚空中。她轻轻点点头，神情担忧的说了句，“不要惧怕它……”

　　染星的身形开始变幻，她在方云苏眼前慢慢幻化成了那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水母”。

　　一直触手卷起方云苏，把他带到“水母”的伞状体下。

　　方云苏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羊膜”包裹着人类，挂在“伞”下。每个人都是闭着双眼，安静的待在“羊膜”里。

　　突然，方云苏看到了他自己。他的大脑再次一片混乱，惊恐万分，他本该是要呕吐，但胃中并没有要呕吐的感觉。

　　他又看到“羊膜”内，自己的躯体在轻微抽动，但他却也没有半点身体抽动的感觉。

　　染星的声音再次响起，“对接，把你的大脑和你的躯体断开了联系。无论是你的大脑还是你的躯体，都将由我，通过你的神经系统传达生物信号。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为了确保你们的躯体在长时间对接状态下不萎缩，我时而会让它们活动。”

　　方云苏听完后愈发恐惧，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本该因为恐惧而背脊发凉，或者流冷汗。但他此刻除了感到恐惧外，再也没有其它任何生理反应。

　　他脑海里的恐惧不会让他的身体分泌激素，因此也不会产生生理反应。因为他的大脑中，因恐惧产生的生物信号都传递给了染星，他的身体并没有接收到这些信息。他会不会流冷汗，完全取决于染星会不会向他大脑回应相应的生物信息。

　　即使他看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留下汗滴，他真实的躯体也未必会是这样。这也要取决于染星会不会对他的躯体，也传递他脑中因恐惧产生的生物信息。

　　方云苏越想越是难受，他紧紧闭上双眼，不愿再看到这一切。可是，染星并未让他闭眼，他即使闭上了眼皮，依旧能看到这些让他毛骨悚然的影像。

　　这些违背常识的错乱感，让方云苏就要崩溃，终于，世界在他脑中开始模糊，他就要昏迷过去。

　　就在这时，方云苏又感受到了一股温暖和柔软拥抱住了他。

　　世界一片大亮，他脚下踩着一片绿草地，阳光明媚，四周鸟语花香，染星紧紧拥抱着方云苏。

　　“不要惧怕我，好吗？为了寻找到你，我已经等待了近百年时间。”

　　染星的声音楚楚可怜，只叫人的怜惜。

　　方云苏轻轻推开染星的肩头，他看到染星脸颊上滑落的泪水，更是心疼。

　　舒适的环境让他恢复了神智，他摇了摇头，想到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假象，那流泪的染星也不过是她幻化出的模样罢了。

　　“不！这是我的真实感受。”

　　方云苏微微诧异，他也无法判断染星说的话是真是假。

　　“老师教导过我，不要轻易撒谎。也正是如此，我才告诉了你关于我的真相。我本可以永远与你对接，让你活在我的幻象中，利用你的智慧为我完成使命。”

　　方云苏无法不相信眼前这位相貌惊为天人的女子，他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每次染星给他带来的感官享受，都让他不受控制的被吸引。

　　感性占了上风，丧失了理性。

　　如今得知一切，方云苏又找到了些自己的理性，他完全推开染星，那温暖柔软的触觉依旧让他恋恋不舍。

　　“你是否能读取我的记忆？”方云苏平复心情，不再去想那些惊悚的画面。

　　染星摇摇头，“人类的大脑很复杂，其复杂程度连老师也无法理解。她觉得，或许只有站在更高的维度，才能弄明白大脑思维是怎么一回事。当你的大脑活动时，大量神经元同步发生突触，并产生脑电波，我解调这些信息后，便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方云苏顿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只能读取我的即时想法？”

　　“是的，我无法读取你的记忆，除非你回忆某件事，我才能看到这个事件。”

　　方云苏一声苦笑，“那我也无法对你撒谎了，你永远知道我在想什么。”

　　“在对接状态下的确是这样，我如果想要知道你的某件事，我也只需要问你就可以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回答我，你都会不自主的去思考这件事。比如，我现在问你，你觉得谁是最美丽的人？”

　　“染星”这个答案在方云苏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即使极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去思考，但这个答案太显而易见，它几乎是条件反射出现在了脑海里。

　　方云苏唯有无奈的苦笑，在这种对接状态下，自己是完全“裸露”的，他再次惊叹于染星的天赋，“你以这种方式实现对接，岂不是同时要向4096人传递大量的生物信号？”

　　“嗯，老师说过，我的大脑就像一台更超前的量子计算机，但我并不拥有你们人类的逻辑联想能力。我无法像你们人类一样创造出那么多新奇事物，我所能理解和创造的都只和我自身相关。

　　最初与老师对接时，我并不懂得如何传递生物神经信号。是老师告诉我，人体主要是依靠钠离子和钾离子实现生物信号传递，我同样不懂得什么是钠离子和钾离子，但对接之后，这两种离子进入到我体内，我便也知道它们是什么了。

　　我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用这两种离子调制解调生物电信号。之后，老师又教会我用‘脐带’于她输送人体所必需的营养。老师被关押了三十年，身体早已虚弱衰老，但只要她的大脑还充满活力，她在我的意识空间里便也能拥有一副充满活力的身躯。”

　　方云苏惊叹于染星的天赋，但他更惊叹于祖雯的疯狂想法，祖雯是利用染星的天赋，教会了染星这种匪夷所思的技能。

　　“后来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又来到了地球。”

　　天地变幻，方云苏站在了爱丽丝环形山的上空，他俯瞰到一个高速运作的机械城市。

　　城市中央，巨大的“水母”，只触手尖端插入了地底，它立于地面之上，身躯如同一栋摩天大楼，一览众山小。

　　“水母”的伞状体下，一处不起眼的位置挂着一个“羊膜”，祖雯正与染星处于对接状态。

　　无数智械穿行于整个城市中，它们变得十分忙碌，曾经的高楼大厦都被摧毁，转而建造起一一座座兵工厂。

　　智械工厂里无止境的生产着智械，而智械们又无止境的制造着各种新奇机械设备。

　　这是方云苏想也不敢想的画面，他即使在古文化里见识到了人类强大的工业产能，但爱丽丝星球上的工业产能更是夸张到可怕。

　　在快速滚动的情景影像里，环形山内的城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座钢铁之城。

　　不仅仅是环形山内，爱丽丝星球各处都出现了许多大型建造工厂。

　　一艘艘庞大的太空飞船从陆地升起，停泊在了太空轨道。

　　而太空中的景象更让方云苏感到震撼，他看到数不尽的智械和飞船从新阳系各个行星运来不同种资源。

　　然后，开天辟地的画面出现了。

　　智械在爱丽丝星球轨道上搭建起了一颗小型钢铁星球，方云苏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不是一颗人造卫星，而是一颗人造天体！

　　“这是‘爱卫一’，和月亮与地球的关系一样，它是一颗天体卫星，也是老师设计的。不过，它没有月球那么大，直径只有600公里左右。

　　老师与我长期对接，凭借我的记忆天赋，在我的意识空间里创造出了一座虚拟控制台，并指挥我激发的电磁波信号，从而也指挥了整个智械文明为她建造起了一支星际舰队，那‘爱卫一’即是这支舰队的母舰。

　　在老师的指挥下，智械数量以指数倍数增长，工业产能也是指数倍数增长，由于大肆开采爱丽丝星球资源，整个星球的质量也减少了些许。

　　老师还在爱丽丝星球六个方位修建了六座‘天体喷射引擎’，共同构建成了‘星体陀螺仪’，以确保爱丽丝星球不会因为质量发生变化，而偏离它的公转轨道。”

　　眼前一幕幕震击着方云苏的心灵，他十分确定，这是他生命于此见识到的最宏伟壮观景象，而这一切都只是由一人操控的……

　　染星给了方云苏真实的躯体反应，方云苏感到自己浑身毛孔都兴奋了起来，此刻，他有无限的欲望想要触摸那个7级爱丽丝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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