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话 剑士的心声（下）

唐克勃然大怒，虽说呆头魔兽只是工具，但也不容外人来残杀！他露出横眉立目的表情，身体回旋，将右手的弯刀斩向一侧的达达里安，因为动作太大，导致他的手臂伤口崩裂，袖子上渗出了殷红色。

        太刀属于速战速决的刀，使用太刀作战，脑袋里剩下的念头只能是怎样迅速取胜，其余的念头都要舍弃。可以说，这种专用于劈砍的细身弯刀非常适合达达里安。

        但偏偏这样一个杀意无边的人跟一把杀意无边的刀，在以往的岁月里，只能禁锢着这份杀心。这一次，达达里安又得忍受这种不能全力而为的感觉了。

        达达里安本可以一刀将唐克斩杀，却无奈地举刀格挡。因为此，战斗的喜悦难免要打折扣。

        两刀相交，发生激烈的摩擦，迸发着金属火花。两名剑士彼此对视着，眼神里步步相逼，瞳孔里除了火焰之外，还有对方的影子。

        “这一刀里，有愤怒。”达达里安解读道。

        “那这一剑呢？”唐克怒起进攻，抬起左手，使着蛇形剑刺了过去。

        达达里安不闪不避，掌握着刀刃上的平衡，旋转刀身，在这个过程中激发出阵阵劲气。转向之后的刀身，恰如其分地挡住了蛇形剑的剑尖。他用单刀挡住对方两把武器的进攻，却仍然显得轻描淡写。

        唐克刚才这一剑，瞄准的可是达达里安的脑袋，他处于劣势，反而可以放手一搏，尽情战斗。

        “你的这一剑里，有杀意！呵呵，这可是好东西。”达达里安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唐克有杀意是理所当然的，他大吼一声，将力量灌注于双剑，两把兵刃同时亮起了红光。他胸口的伤口也因此崩裂了，鲜血涌现。

        “是你独有的剑技么？很好，我对于这个也充满了期待！我渴望着见识到云海所没有的东西！”

        “那就睁大了眼睛看好吧！”

        唐克抬起右脚向前猛踢，达达里安向后急退，唐克趁机将烧红的刀剑挥了过去，这正是他用得极为熟练的剑技——血色剑翼。

        就算有一阶的实力差距在，达达里安如果硬接这两剑的话，也会被震得手臂受损。剑士不是掰手腕的大力士，要比的除了力气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技巧。运用力量的技巧，以及让那繁花落尽的杀人技巧！

        达达里安向上高高跳起，躲开了砍来的两剑，然后一个后空翻，将太刀插进了大树中。他的双脚踩在明晃的刀身上，居高临下地笑看着下面的唐克。

        “这应该是用一把剑来施展的剑技吧？我猜得一定没错，因为这一招如果用单剑施展会更加稳定。你明知如此，却偏偏采用两把剑来施展，这证明你这个人非常贪得无厌。”

        唐克的刀剑只剩下一点余热，那骄阳似火的剑气已经用光了，他一边喝着“小子，你猜对了！”一边利用残余的剑气，将达达里安霸占的大树斩断了。

        大树的树身被斩出两个整齐的横切面，树身栽倒下来。达达里安从上面跳下，顺势拔出小狐丸，似怒似笑地喊道：“不许叫我小子，我叫做达达里安！你要尊重做为对手的剑士！”

        唐克急忙横起刀剑抵挡从上方劈下来的一刀，当三把刀剑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碰撞出了天地间的最强音，就连暗夜的惊雷也无法与之比拟。唐克的身体，在一瞬间裂开了七、八处，这几天将养的效果全白费了。达达里安虽然看上去只是个美少年，但力道出奇的大。唐克被压低下去，咬牙支撑着，双脚甚至都陷入了土中。

        达达里安享受着唐克那激烈的眼神，狂笑一声，收刀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犹如飘忽不定的幽灵一般，绕着唐克跑了起来。在急速奔跑所制造的旋风之中，传出了他喜悦的话语：“这一次是不屈，没想到你身上的优点蛮多的。”

        唐克没有多想的余地，他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进攻，极力捕捉着达达里安的残影，并将双剑斩向四面八方。

        这个互砍的过程就像是舞蹈一样优美，当剑士将杀人技巧磨练到极致之后，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美感，浑然自通，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为了斩断对手而挥起的臂弯，为了避免死亡而躲闪的跳跃，这些身姿潇洒而又利落。再次证明，男人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最为帅气。除了身姿的美感，那眼花缭乱的剑光也极为夺目。两人用密如暴雨的对砍，呈现了一场满分的视觉盛宴。

        刀剑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凭这声音便能判断出两人出剑的速度有多么快。两人疯狂地挥出刀剑，剑气跟寒光形成了一圈风暴，将周围的土地割裂，将一棵棵大树斩断。凡是触碰到剑刃风暴的，全部都被毁灭了。

        唐克在战斗中震裂伤口，身上不断溅出鲜血，这些血随意地洒在地面上。打了片刻之后，周围的地面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明知你有伤还向你发起了挑战，这有悖剑士决斗的公平原则。可是……可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什么狗屁的公平，现在都给我让到一边去吧！”

        不知道这是达达里安的第几次挥砍，小狐丸荡漾出犹如月光的亮芒，画了一道炫目的弧线。虽说这是无比美丽的景象，但这美丽却是致命的。

        “罗里吧嗦的家伙！”唐克怒喝一声，用右手的弯刀进行抵挡，这一次相交的冲击力非常大，他的右臂飞出血花，弯刀应声而落。

        “没力气了么？这怎么能行！”达达里安意犹未尽地喊道，手中的太刀画了一个弧线，悬在身侧。

        唐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身体向左栽倒，可是在倒地之前，他的双眼猛然发出狡狯的目光，身体向前猛然一窜，伸出铁甲黑手，一把抓住了达达里安的太刀！

        “尝尝这个！”

        唐克右手死死攥住锋利的刀身，他现在已然把这只手当成了武器来使用，这一次佯装栽倒，也是为了完成这一抓。他在紧握太刀的同时，抬起左手的蛇形剑，向前猛刺了过去。

        “哈哈，原来你还有这样诡诈的一面！真是有趣的人！”

        达达里安面对刺来的剑浑然不惧，他张手成掌，用肉掌将唐克的剑荡开了，在那一挥之中，肉掌竟然包裹了一层剑气。五阶剑士对于剑气的掌控，已经到了挥发自如的地步。接着，他将小狐丸太刀用力拔了出来。

        唐克只觉得右手一阵剧痛传来，这只包裹着盔甲的手也被割破了，就算坚硬无比，这只手也有着防御极限。他暗骂了一声可恶，以最快的速度拔出腰间短剑，恢复双刀流的架势，抵御着达达里安一波接一波的进攻。

        达达里安似乎对这种普通进攻感到厌倦了，他忽然跳出了战圈。

        “唐克，这是对你最后的测试，看看这一刀能碰撞出什么样的声音吧！”

        达达里安压低了身子，将小狐丸插回了刀鞘之中。这是一种名为“居合”的剑技，旨在以最快的速度出刀，在瞬间斩击对手。呈现出顺滑曲线的大太刀，最适宜使用这种剑技。这并非达达里安最强的剑技，但是用来对付唐克已经足够了。

        这种古老剑技发源于东方，记载于一本剑技密传之中。在三千年前，阿托利斯收集了不少记载剑技的书籍，并将这些书通通放在了彩云村的图书馆之中。阿托利斯失踪之后，居于这里的精灵们无法离开云海，便开始世代研习这些剑技。达达里安就是这样才有机会学到了这种本属于东方的剑技。

        达达里安还刀入鞘，一切仿佛归于原点，可是他散发的气势却远比刚才可怕。跟气喘吁吁的唐克不同，达达里安的体力仍然处于全盛状态。

        唐克感受到泰山压顶般的压力，他明确地知道，接下来这一剑会跟刚才的剑截然不同。他调匀了呼吸，凝神戒备。

        两人默默地对峙着，周围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地上的血液在逐渐干枯，寒风呼啸而过，吹动了树上的针叶，远处有精灵村民们的身影，不少人都在观战，还有更多人在往这边赶来。

        时间流逝，在某个点迸发了火焰。

        刷！

        小狐丸的刀刃架在了唐克的脖子上。

        达达里安这一次出手快如闪电，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唐克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还击。输了，胜负立判。

        达达里安的力道控制得非常精准，刀刃紧贴着唐克脖子上的皮肤，但是却没有割破。他缓缓收回了刀，向后跳开，站定之后，凝视着唐克。

        “这一次，你害怕了。按理来说，你这种人不应该贪生怕死才对，一定是心里有着某种执念，所以不愿意现在就死掉吧。你的执念是什么呢？难道是梦想么？”

        唐克满脸都是冷汗，这些汗都是在生死瞬间冒出来的，他在达达里安那一刀之中，清晰地看到了死神的笑脸。虽说呼吸证明他还活着，可是死亡威胁带来的余韵，还死死缠绕着心脏，带来可怕的痛苦。

        虽然他很不爽，可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读懂了自己的心声。

        这就是，剑与剑的碰撞，心与心的交流。

        “你这家伙，到底想要怎么样？”唐克已然战意全无。他在对方的疯言疯语中听得出来，对方不想要自己的命，并没有鱼死网破的打算，可是这一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这种交流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仅仅是对砍一通，以此找乐么？

        “你的战意没有了，这可是不行的呦，这场决斗还没有结束呢。刚才我读懂了你的心声，现在轮到你倾听我的心声了。这多半都是悲鸣，你可要咬牙挺住！”

        达达里安双手握刀，眼神要比之先前更加狂乱，这证明他要动真格的了。如果不这样的话，就无法表达出自己的心声。他的身体纹丝不动，可是周围激起了席卷而出的剑气漩涡，剑气将地面的沙石卷飞。他那笔直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唯一保持清晰的，就是那双眼睛。

        如果不保持最强的状态来迎战的话，铁定会死。明白了这一点，唐克重燃了战意，双臂凝聚起新的力量，握紧了刀剑。

        “你这个地地道道的混蛋。”唐克骂道。

        达达里安又笑了。他就像一只饥肠辘辘野兽，向着自己的猎物狂奔而去，只是一步就来到了唐克近前，并将手中的太刀猛然挥了出去。

        “狂斩”的序幕，随着这一刀拉开了。从下一刻开始，太刀进行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每一刀都无比沉重，每一刀都快捷伦比，每一刀都无章无法，每一刀都暗含心声。

        达达里安压抑了三十年的痛苦，今天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发泄口，泄闸而出。

        唐克在刀光剑影形成的暴风雨中接受着洗礼，他的大脑陷入空白之中，暂时忘却了世间的一切，所有的五感都用来感受袭来的攻击，饶是如此用心的情况下，他还是没能完全挡住一轮轮疯狂的劈砍。他遗漏一刀，身体就会多出一道伤口。虽说没时间感受伤口的痛楚，但刀锋破体的寒意却十分清晰。

        袭来的除了无数的斩击之外，还有那足以将人吞噬的杀意。这绝非正常人能释放出来的杀意，那感觉仿佛是在说，如果不站在自己亲手搭建的尸体堆上，就绝不会感到满足。这份杀意，要比唐克之前展露的杀意多出十几倍。

        在全力抵抗的情况下，唐克明白了眼前这个美少年的心意。

        狂乱的进攻戛然而止，小狐丸太刀已经染上了血。达达里安是硬逼着自己停下来的，不然会杀死唐克的。这一次，他的呼吸稍稍沉重急促了一些。

        “你能听到这把剑发出的心声么？”达达里安满含期待地问道。

        唐克单膝跪地，一剑插在土里，新的伤口与旧的伤口都在流血，他喘气答道：“你是个屠夫。”

        “没错，我就是个屠夫。你没有让我失望，清楚地感受到了我的内心。杀戮就是我的剑道，你能想象么？让我这样的家伙困在这种地方的痛苦。”达达里安释放了狂暴的剑技后，出奇地平静了下来，静静地诘问着。

        唐克跟达达里安进行了不可思议的沟通，他明白了，达达里安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关在牢笼里的猛兽。这头猛兽无疑是罪大恶极的存在，但唐克本身也是罪大恶极的存在。坏人跟坏人的邂逅了，在这短短的碰面中读懂了对方的心。

        精灵村长苦思了一年也没能理解自己的儿子，唐克却用几分钟就理解了达达里安。

        唐克支撑着站了起来，说：“你想离开这个笼子么？如果出去的话，你就可以满足那杀戮之欲了。”他完全把达达里安当做猛兽看待了，谈话思维也随之转变。正常人的逻辑，在达达里安那里根本不通用。

        “当然想。外人的人多不多？”达达里安仿佛生怕外面的人不够自己杀。

        “多。就算你杀一辈子都杀不完。而且有很多很多比你厉害得多的人。”

        “那就好。”达达里安长松了一口气。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唐克现在的利益已经跟达达里安形成了共识，两人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投身于广阔无边的世界中，在那里燃尽生命的光辉。

        唐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有出去的办法么？”

        “有，但我一个人无法办到，所以需要你的力量。”

        “我们的目标一致，可以合作。”

        达达里安微微一笑，将染血的小狐丸指向天空，那里有着一层无形的束缚。

        “很好，就让我们一起来斩断这个鸟笼的枷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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