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话 纷乱的大海（下）

将敌人的兵器据为己有，这算得上人生一大乐事。特别是当敌人的兵器比自己手中的兵器更加犀利的时候，抢下来之后，会获得空前的成就感，这便是“征服”所带来的快乐。

        掠夺，掠夺，海盗满脑子都是掠夺思维，凡是他们想要的，都要用双手抢来！

        三叶草商队在这次行商中，一共有三艘魔动船保驾护航，除了踏浪骑士号不知所踪，剩余的两艘魔动船都已经落到了克里斯丁的手里。虽说差一艘没能抢到手，但克里斯丁并没有失望，他原先也没有动那艘船的主意。就算是蛇的肚子也是有极限的，吃到太大的猎物会撑破肚子。克里斯丁每一次劫掠行动，都会根据自己的胃口来计算。

        美美地吞下食物，这才是享受。

        攻占一艘船要比彻底粉碎一艘船更加困难，这一点众所周知，对于魔动船来说，更是如此。魔动船各具奇能，火力又强大，想要靠近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为了抢占三叶草的魔动船，鬼牌海盗团下了大力气，克里斯丁甚至差点丢了小命。可以说，他是以命相搏才得到这两艘船的。

        克里斯丁是一名大盗贼，他是与影相伴的行者，他是了无声息的杀手，他是愚弄敌人的杂耍师。凭借着高超的隐身技巧，他只身一人，偷偷潜入到火蜘蛛号上，小心翼翼地踱步到船长身后，用匕首制服了船长。

        那名船长是六阶的剑士，如果克里斯丁被提前发现的话，肯定会有姓命之忧。但盗贼这种职业，就是要像是走钢丝一样走在生死线上，在险象环生的状况下夺得胜利。

        克里斯丁通过挟持的方式夺下了火蜘蛛号，不费一兵一卒，这次的劫掠，简直是他一个人的华丽演出。

        不过，他的运气也是有额度的，在抢第二艘魔动船纳尔逊号的时候，他的运气耗光了。

        他沿用先前的办法，潜入到纳尔逊号上面，可是在动手的时候被发现了。

        世人都知道，如果发现盗贼潜伏到自己身边的话，千万不要声张，正确的做法是偷偷准备好武器，在盗贼靠近的时候反过来偷袭盗贼。

        克里斯丁就是这样被人反过来暗算了，对方一枪打断了他的胳膊，他被迫显形，不过没有迟疑，直接跳到海水里逃生了。

        行踪败露之后，整个鬼牌海盗团只能跟纳尔逊号硬拼，改用鲜血来换得胜利。血腥魔术号、火蜘蛛号再加上源源赶到的普通船，他们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经过了一场昏天黑地的鏖战之后，终于攻克了已经残破不堪的纳尔逊号。

        付出了血的代价之后，克里斯丁如愿以偿地抢到了两艘魔动船，他为此丢掉了一条胳膊，失去一千二百多名赤胆忠心的手下，报废了整整七艘普通船，而且血腥魔术号也受到重创，需要拉到港口找魔技工匠大修一番。

        失去了这么多，按理说应该伤怀不已。可是他在战后不仅没有半点伤心，而且还一直在哈哈大笑。

        “这一仗打得可真是痛快，夺下这两艘魔动船之后，我们的鬼牌海盗团的实力再次壮大，距离王的位置越来越近了。难得这么开心，小的们，谁愿与我共饮此杯，一起品尝这份喜悦？”克里斯丁用仅剩的右手举杯，他的左臂原本就是义肢，经过这一次枪击，左臂的义肢已经不见了，而且断掉的位置更加靠上，连胳膊肘都没了。他的左臂已经由船医包扎妥当，空余一个染血的袖管飘荡着。

        “我们愿意！”同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他们的脚下，八十多艘的海盗船为之颤抖。不光是完好无损的壮汉声音洪亮，竟然连那些重伤濒死的人也喊出不输于人的呼声。

        “哈哈，好！有一个算一个，所有人的酒杯里，一滴酒水都不能剩下，让我们喝干这杯酒！”

        片刻的功夫，十个大酒桶酒被喝干了。海盗们含着笑容，勾肩搭背，举杯畅饮。

        海盗要学会衡量得失，只要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就要保持开怀的态度。一味注重失去的，海盗活得非得痛苦死不可。

        昔曰的同伴化为硝烟中的一缕亡魂，但是不必哭哭啼啼，只需杯酒相送，含笑祝福就足够了。真正的同伴，无论生死都永远不分开。让那豪爽的笑颜，存留于心间，雕刻在记忆中，这才是真正的义气。

        男人的悲伤，是沉淀在心里的力量，滋润着心房，让它跳动得更加强健有力，这样才能以更强的姿态，去面对明天的挑战。男人就是喝着眼泪成长起来的生物，不经历过痛苦，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坚强。

        “哈哈，团长，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条胳膊被干掉啊？”一名得力手下笑着问道。

        “这条胳膊该不是被诅咒了吧？”

        “幸亏还剩一小节，团长你还能往上面安点东西，我看不如安一个酒桶好了，这样一来就能随时随地的喝酒了。”

        这帮海盗没心没肺地调侃着，一条血淋淋的断臂，竟然成为了他们的谈资，而克里斯丁本人更是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知道该给这条断臂上装什么东西啦！”克里斯丁有了好主意，开心地跳到了护栏上。

        “装什么？”大家一齐问道。

        “当然是装一面盾牌啊！这样一来，下次再有人对这条胳膊乱来的时候，我可不怕啦！”

        “哈哈，这个主意好！”

        粗犷的笑声，回荡在海面上，久久不散。这世上，再也听不到比这更快乐的笑声了。

        ……这一次的海盗联盟，其他三家都有所斩获，或者斗志高昂，或者开怀庆祝，就连没能得到踏浪骑士号的花语海盗团，至少也没有太失望。可唯独恶龙海盗团的气氛不大好，集体沦陷在惶恐不安的情绪中，这一切，只因为恶龙海盗团的灵魂人物不见了。

        唐克与黑珍珠号，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越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该到哪里找？是生是死？海盗团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没了海盗团长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大家没有了指引方向的路标，就算得到了若干战利品，也不知道该如何分享。

        恶龙海盗团的船在半夜的时候已经齐聚一堂，停在乱流海的边缘地带，准备一齐离开。可是因为唐克的失踪，谁都不愿意就这样掉头就走。二十艘船就这么耽搁在海面上，气氛沉闷，像是二十具死气沉沉的棺材。

        太阳升起来了，曙光掠过海面，璀璨夺目，其中一缕照耀在独眼手里的空酒瓶上，里面那如火一般的液体，早已流到了他的肚子里，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唐克，如果是你的话，在这个时候，最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做为你的手下跟兄弟，我又该为你做点什么呢？

        不管如何，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我不能让恶龙海盗团散了架，恶龙海盗团的灵魂，就暂时由我来当吧。我会让这条恶龙保持着锋利的牙齿跟爪子，以桀骜的姿态等待你的归来！

        独眼下定了决心，站了起来，他的这个动作，牵动了船上所有人的目光。他将酒瓶丢掉，另一只手飞快地取下后背的魔技步枪，直指尚未完全破晓的天空，猛然扣下扳机。

        碰！

        巨大的响声，惊醒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给我振作起来！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唐克团长决不会有事，我们要像相信‘太阳一定会升起’一样来相信这件事。”独眼张开了左眼，蓝色火焰爆燃而起，狂风吹乱了他的灰白头发，他的表情有点吓人，但是不动如山。

        “对！独眼船长说得没错，唐克团长一定没有事，只是被传送到了某个地方而已，一定还会回来找我们的！”

        “本来就是！像是团长那种人，怎么可能死掉？就算冥王也不敢收下他啊！难道就不怕他把冥河闹得翻天覆地吗？”

        “妈的！谁要再敢说唐克团长挂掉了，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比起团结，恶龙海盗团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海盗团，他们的心，早已经用烧红的铁链穿到一起了。

        独眼背对着曙光站着，轮廓被光芒点燃，透着一股火红色，他一口咬破手指，用鲜血涂满嘴唇，宣誓道：“我在这里以血盟誓，我独眼绝不会背叛唐克，若违此誓，就让我生生世世沦为最卑贱的畜生！我会永远铭记在心，唐克才是恶龙海盗团的团长。总之，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背叛他的。”

        大家安静下来，没有插话，默默地听独眼讲下去，谁都明白，独眼丢下如此沉重的誓言，一定是有什么重要决定。

        “海盗团不能没有领导者，否则这个海盗团会支离破碎，如果让那样的情况发生，我根本没脸去见回来的唐克。唐克不在的这段期间，我将担当代理团长。我有此决定是因为以下几点。第一，我跟随唐克的时间最久；第二，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放心；第三，我在海盗团里还算有点本事；第四，我是个了解这片大海的老海盗，拥有足够的经验。誓言我已经立下了，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绝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违背誓言的。”

        “所以说，这是一个不容违背的决定，其他人就算有异议也是没用的。而且我不觉得海盗团里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我相信，就算投票表决，我得到的票数也一定是最多的。如果你们深切地盼望着在唐克归来之前，恶龙海盗团能够继续运作的话，就请相信我，让我来带领恶龙海盗团昂首阔步地走下去。直到唐克归来的那一天、那一刻为止！”

        独眼这番话说得铁骨铮铮，而且极为强势，根本不容其他人反对。他说完之后，连紧闭的左眼一并睁开，用飘着鬼火的眼睛扫视全场，等待着大家的回答。

        并没有人出言反对。

        独眼的赤胆忠心是众所周知的，他这种忠诚是精神层面的高贵人格，简直就是一种骨子里的天姓。凡是忠诚于唐克的海盗，都会支持独眼来做代理团长，因为没有比独眼更合适的人选了。

        “就这么定了！独眼船长，就由你暂时统帅我们，直到唐克团长回来为止！”

        “没错，我最相信你了！其他人根本没有当代理团长的资格。”

        “我也同意！只有独眼当代理团长我才能折服。”

        根本听不到反对的声音，直接全票通过。海盗团里其他几个重要骨干都对唐克忠心耿耿，不会反对这种决定。至于其他有点反骨的小喽啰，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这件事，顺理成章地敲定了。

        “首先谢谢大家的信任，我就算拼碎自己的每一根骨头，也不会辜负大家。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恶龙海盗团的代理团长了。以后海盗团的大事小情，都将由我来决定。这片海域并不肃静，不宜久留，我们接下来得尽快离开才行。但是在临走之前，我有几件事要宣布。”

        “第一，我们不能将唐克失踪的事情告诉龙巢岛，以免那边出乱子。我们要尽快赶回那里，先把那里控制住，不是我不相信那里的兄弟，而是因为那里是唐克的属地，不容有失；第二，我们以后的行动计划，要将寻找唐克定为第一位，至于抢钱之类的事情，要低调行事，只要维持海盗团继续发展壮大就可以了；第三，我们这一次所抢到的钱，要严格按照唐克留下的分红条款来分配，一丝一毫也不能差了，至于剩余的钱，要全部封存，等待唐克回来后处理。他在之前说过，如果这一次能够抢到十艘船的话，分红要要翻一倍，这个决定依然生效，大家可以放心。”

        独眼这些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既符合广大群体的意愿，也对唐克有所交代，特别是封存剩余财物这一点，尽显他的忠诚之心。

        “我要说得就是这些，总而言之，我们不能散架子，一定要团结一致，等待唐克的归来！”

        海盗们对于这些决定深表同意，举刀支持，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恶龙海盗团有了主心骨，终于冷静下来，大家都相信唐克不会死，一定会再次归来统帅整个海盗团。他们不再低迷，积极地调度船队，迎向了朝阳。

        就在整个海盗团要借由飞梭海流离开的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背着一身行囊，走到了独眼面前。

        “红洛克，你有什么事么？”独眼敏锐地发现，红洛克背着包裹的行为不大对劲。

        红洛克拨开那头火一样的头发，露出豪爽的笑容，说：“看到你站出来统领整个海盗团，我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说实话，我可是担心了一整晚。”

        “离开？选在这个时候？”独眼微微愕然，他发现红洛克并不是在说笑，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如果“离开”的含义是彻底脱离恶龙海盗团的话，红洛克这样的行为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

        “喂喂——你的表情别这么吓人好不好。”红洛克笑呵呵的摆摆手，“你可别忘了，我本来就不属于恶龙海盗团。我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所以才给唐克效力的。我承认，唐克是个能够创造奇迹的海盗团长，恶龙海盗团的前景可以说充满了光明，跟着他混绝对没错。但是呢，不管他是个多么优秀的海盗团长，我都不可能归依于他。因为我也是一个海盗团长，决不能为任何人效力！”

        独眼眉毛一挑，这样说来，确实是如此。他本以为过了这么久，红洛克已经融入了恶龙海盗团，毕竟在前几场战斗中，红洛克都在竭尽全力地拼杀，看上去可是毫不保留的。

        大概是为了更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红洛克伸出食指跟拇指，两指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隙。

        “独眼老哥，不管国土面积多么小，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国家，就算是小国的国王也有身为国王的骄傲，绝不可能向其他大国国王低头。我虽然明知自己不如唐克，不可能取到比他更高的成就，但我也绝不会放弃。我以前是海盗团长，以后也是！”红洛克一副坦荡的态度，“我帮助唐克打下了那几场硬仗，已经偿还了救命之恩。说白了，我的债还完了，所以我要走了。事实上，就在这一战之前，我就已经决定好要离开了。不过唐克消失了，这一点让我纠结了一下，但现在你站出来稳住了海盗团，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可是恶龙海盗团现在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独眼想要挽留红洛克，红洛克的实力已经逼近三阶剑士了，对于现在的恶龙海盗团来说，是个可靠的战力。

        “哈哈，你是对唐克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啊？”红洛克毫不在意地说，“唐克那种有趣的家伙，大海是不会舍得将他抹杀的，你就放心吧。他不在的期间，你也足以掌握这个海盗团了，同样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的暂时离开，不足以成为锁住我脚步的理由。”

        独眼哼了一声，虽然还是介意，但他能看出红洛克去意已决，多说无益，而且他也不喜欢啰啰嗦嗦。

        “那你走吧。不过只能给你一艘小木筏，另外这一战该分给你的钱，我马上就去取给你。”

        “木筏我要了，我总不能游泳离开。不过钱就算了，那点小钱，我还没放到眼里。属于我的钱，我会自己去抢的！”

        “随你的便。”

        红洛克含笑转身，走向踏浪骑士号甲板上的一艘小木筏，他忽然想起什么，站住了，回头道：“对了，等唐克回来后，替我跟他到个别，然后告诉他，等到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我会以平起平坐的身份跟他当月对饮的！”

        独眼点头道：“好的，我会转告。”

        “那谢啦！”

        红洛克卸下了木筏，丢进了海里，紧了紧套在肩膀上的包裹，翻身跳了上去。他在众人的注视与挥别中，驶向了属于自己的冒险之旅。

        独眼望着红洛克离去的背影，心生感慨。

        红洛克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也是称得上是一个男子汉，有着男子汉应有的傲骨与野心。

        这样的大海，这样豪杰并起的大海，才叫人为之着迷啊。

        独眼难得地露出淡笑，但旋即消失，他一扬手，喊道：“恶龙海盗团，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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