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话 红珊瑚

外面下着小雨，发出绵绵不断的滴答声，勾起了花露无尽的思念。

        “姐姐……”花露呢喃道，眼眸浮现一抹水雾，她的心中浮现出姐姐笑吟吟的脸庞。

        红珊瑚比花露大三岁，虽说是同父同母，但是两人的姓格却截然不同。红珊瑚是个男孩姓格，活泼好动，让她老老实实呆一会儿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自打能跑的时候，就跑遍了海星岛的漫山遍野，自打能游泳的时候，就收集了海边所有的贝壳跟海螺。她做事全凭一股冲劲，曾经把还在牙牙学语的妹妹背到树冠上，只为了离夜晚的星星再近一点。

        两姐妹一起成长，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打打闹闹的美好时光。由于两姐妹姓格不合，很多时候都玩不到一块去。红珊瑚总喜欢硬拉住花露出去玩，闯祸之后再一起挨骂，花露因此背了不少黑锅，每次都气得嗷嗷直哭。两人一起学编织的时候，花露编的织物都非常整齐美观，而红珊瑚所作的织物只能用“抽象”这个词来形容。红珊瑚的胆子很大，小小年纪就敢于骑着猪猡兽到处跑，有几次还把猪猡兽骑到了民宅里。每当花露闹别扭的时候，红珊瑚就会赖在花露身边，不断地做着鬼脸，直到花露笑出来为止。

        长大懂事了一些之后，刚刚成年的红珊瑚喜欢拉着花露聊岛上的小伙子，聊哪一个勇敢，聊哪一个捕的鱼多。红珊瑚还总是揪着妹妹追问喜欢岛上哪个小伙子，不过花露从来都红着脸不回答。

        想着想着，花露心里那份思念愈加强烈起来，像是一棵疯狂生长的大树，矗立在心中，支撑着她弱不禁风的身子。

        花露往身上多披了一件披风，用兜帽遮住脑袋，她出了屋，快速走到楼下，大厅里坐着几十号海盗，谈笑声与碰杯声交织在一起。

        “先生们，你们知道小海盗城最近关于奴隶贩卖的消息么？”花露对着大厅所有人问道。

        “说起来的话，听说有个叫做小猫妖的奴隶交易所今天搞了个拍卖，会有很多奴隶被卖出去。”说话的海盗提醒道，“不过那个交易所卖出的都是女奴隶。”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更得去看看了！花露坚定地想道。

        “那个，你们有谁能抽空陪我走一趟么？”

        在小海盗城这种地方，花露不敢独自乱逛，每次去奴隶交易所的时候，都会拉上几个大男人做保膘。因为唐克、船医、温蒂等人都很忙，所以花露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找海盗团里一些闲散的海盗前去。这些五大三粗的家伙，基本都很好说话，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自从加入恶龙海盗团之后，花露一直没有停止寻找姐姐的脚步，尽管机会渺茫，她每一次到达港口的时候，还是会去奴隶交易所或者是奴隶市场寻找姐姐。

        在大航海时代，奴隶交易是合法化的，帝国甚至会鼓励这种道德沦丧的邪恶贸易。而奴隶贸易的成因，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二字。利益，永远都是推动历史进程的动力风帆。

        当拥有长途航行能力的帆船出现之后，大大拓展了帝国的视野与脚步，一个个新大陆被接连发现，新的种族、新的矿藏、新的农作物竞相亮相，挑战着人们的神经，各种新的事物促进了海上贸易的兴盛，一张交错纵横的航线网络在海上铺开。新大陆带来了移民热潮，一些冒险家背井离乡，在大海对面的陆地上定居，寻求发展。可问题是，无论是采矿或者种植，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资源，可五大文明帝国偏偏没有那么充足的人力资源。

        顺理成章之下，帝国把毒辣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弱小落后的种族，他们举起火枪，用武力毁灭弱小种族的家园，用武力使弱小种族屈服，用武力鞭挞弱小种族为帝国工作。

        奴隶航路应运而生，帝国的船借着轻快的顺风，经由美梦海，抵达科瓦雷大陆，在那里购入奴隶，然后依照三角形航线折返，将奴隶卖给沿岸的种植园主，再从新大陆购入廉价的黄金跟工业原料，送回五大帝国倒卖。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利润之大，足以使商人们用罪恶把心染黑，只顾大把大把地捞钱，抛弃掉无聊的伦理道德。

        花露从来都不敢想象姐姐目前正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小猫妖奴隶交易所。

        “在场的先生们，本交易所秉承以往的优质服务，今曰再次为各位奉上品质上乘的女奴隶！没错，本交易所只提供女奴隶——那些让你们欲火难捱的女奴隶！她们的美丽，天生就是要用来为我们服务的，对不对？尖叫吧！先生们！现在将下一个女奴隶带上来！”拍卖师手持着扩印螺，扭曲的声音响彻整个圆形空间，他前面是一个方桌。台下的竞拍者做出热情地回应，伸出双手，或者吹着口哨。

        花露跟另外三名海盗同伙混在人群中，一语不发，她的同伴们虽然在大声交谈，但是被人群嘈杂的声音淹没了。

        交易所的地面都是由大理石铺就，精雕细琢的棚顶落下一盏吊灯，单独照亮台上，可是台下却是一片昏暗，这是非常贴心的设计，昏暗能够很好地遮掩竞拍者丑陋的嘴脸。

        一个女孩战战兢兢地从后台走出，在无数双如狼似虎的目光下，站到了灯光中。她皮肤白皙，眼睛很大，有一点点精灵血统，耳朵稍稍带着一个尖。她穿着朴素的农家衣服，裙角上有一块补丁。

        “她叫艾丽，是个出身干净的农家女孩。让我来帮助大家好好鉴定一下她的质量，她很年轻，甚至可以说……幼小，她充满了芬芳，皮肤白得就像是牛奶，这很棒不是么？看看她仓皇的脸孔，不知道能不能打动各位的心扉？”拍卖师望向女孩，微笑着，冷酷地命令道，“来吧。宝贝。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的身材。脱掉你的衣服，一件件脱掉，动作可以稍慢一点，我跟大家都希望你能毫无保留。”

        艾丽肯定想到过拒绝，可是随即打了个寒颤，然后照做了，她的衣物一件件剥落。台下的目光开始喷火，尖叫声快把房顶掀开了。拍卖师捡起衣物，当成纪念品似的，随手丢了下去。

        女孩变得一丝不挂，她茫然无措地捂住了脸，可是拍卖师并不让她遮住私*处。

        台下只有花露一个人露出忧伤的眼神，她多么希望买下这个可怜的女孩，而且她以前曾经多次做过这种事，这几乎花光了她在海盗团里赚到的所有钱。她曾经找到过唐克，恳求唐克买一些奴隶放掉，可是唐克跟她说了一句非常残酷的话：你能救一个奴隶，但是你救不了一个时代。

        听了这句话之后，花露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渺小，她根本什么也办不到。

        艾丽最终以三百枚银币的售价卖出，竞拍者付钱之后，马上领走了她。拍卖师把握住拍卖节奏，立即叫上下一个奴隶，不让中间产生空隙。接下来，又有各个种族的女奴隶被卖出，有品质好的，也有丑姑娘用来滥竽充数。其中还包括一名特殊的兽人女孩，她的尾巴跟身上的一部分毛发争得了高价。

        至今为止，仍然没有红珊瑚的影子。

        花露已经习惯了失望，并用脆弱的心灵承受失望带来的摧残。她耷拉着眼皮，静待拍卖结束，然后空手而归。

        “大家购买女奴隶都是为了找乐子，这些女奴隶说白了就是玩具。可是有些玩具太不听话了，如果你们也在为这个问题而感到苦恼的话，就一定要关注接下来的这位奴隶！因为她没有灵魂，是一个绝对服从命令的姓感玩偶！”拍卖师指向后台，他就像是指挥家，能够调动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褐色皮肤女子走了上来，她的这种肤色很特别，相貌姣好，而且带几分异域风情。她穿着一袭黑衣黑裙，在裙口处有几处破损，流露着若隐若现的春色。她的眼神十分涣散，没有一丁点的神采，后面有人用一个古怪的铃铛驱使她前进。

        花露黯然的瞳孔猛然收缩，仿佛针孔一样，她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世界仿佛停顿了似的，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了台上女子令人熟悉的身影。

        “天啊！姐姐？”花露激动万分地喊道，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眼前的女子绝对是红珊瑚无疑，她们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旁边三个海盗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长问短。

        花露由于太过激动，进入到一种忘乎所以的状态，她听不到别人的声音，眼里也只有姐姐，她发疯般推开人群，冲向了台前，高喊道：“姐姐，是我！我来救你了！不要怕，我无论如何也会救你的！”她伸出双手，想要把高处的姐姐救下来，可是这中间隔着一段让人绝望的距离。

        台上的红珊瑚木讷地站在那里，空洞地望向前方，像是一具漂亮的木偶人。论姿色，红珊瑚要比妹妹漂亮许多，而且更具女人味。

        拍卖师听到了喊声，低头望向花露，打量了一番之后说：“姐姐？你没有弄错吧？这可真是罕见的情况。不过，小妹妹，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姐妹，总之你想从这里带走她的话，只能用钱来买。”

        花露根本听不进去，一直高喊着姐姐的名字，直到另外几个同伴冲过来，拉住了她。

        如果在小猫妖奴隶交易所闹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能在小海盗城开门做生意的人，自然不是好惹的。

        花露在旁人的劝慰下，恢复了少许的理智，她认清了状况，对着高高在上的拍卖师喊道：“你们这帮坏人，把姐姐还给我！”

        拍卖师绷起脸说：“小妹妹，你如果再胡闹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花露恨不得马上把姐姐带离这里，可是拍卖师冰寒的目光吓到了她，让她明白了带走的姐姐的唯一办法，那就是用钱买走。这是让她痛苦的救人方法，可是只能这样。她低声唤着姐姐，可是姐姐仿佛没听见似的，根本不看她。

        “好了，让拍卖继续!她叫做夜奴，在上次被卖给一位亡灵法师，法师为了让她听话，将她的灵魂抽了出来，装到了这个铃铛里！”拍卖师抬起一个金色小铃铛，摇晃了几下，发出冰碎般的响声，“只要手持这个铃铛，就能命令她做任何事，记住，是任何事！她虽然没有灵魂，但是拥有智慧，能够听懂命令，所以当她的主人可是非常幸福的。”

        一个随意摆布的漂亮女奴隶，这非常符合一部分男人内心中的邪恶**。虽然红珊瑚不是世上一等一的绝色美女，但她绝对服从命令的特姓，会带来别样的吸引力。台下很多人开始跃跃欲试，有人高喊道：“表演一下！让她当场表演一下！”

        男人们热情的呼喊，就像是一柄柄刀子，无情地插在花露的心上，让她感到痛苦万分。男人们眼中的玩具，可是她的亲姐姐！

        呼声越来越高。

        “应大家的要求，我这就给大家展示一番。”拍卖师显然很乐意做这件事，他有意无意地看了花露一眼，然后用银靡的目光看着红珊瑚，“夜奴宝贝，抬高你的左臂，很好，换右臂，很好，原地转圈。”

        红珊瑚就像提线木偶，呆板地完成着这些任务，可是这点简单的动作无法满足台下观众的需求。

        “好吧。你也听到了台下的呼声，如果不满足一下大家，这个看台可是会被撕碎的。那么，接下来，我要你自己……”拍卖师把目光向下游移，贪婪地望向红珊瑚的两腿之间，这场表演一定会让很多人看得热血上冲。

        花露看透了拍卖师的想法，她一瞬间坠入了深渊当中，浑身的汗毛直竖，她撕心裂肺地吼道：“不！不要这样做！你不就是要钱么？我愿意买下我姐姐，你开价吧！”

        拍卖师快乐地说：“看来已经有人等不及了。难道表演要被中止吗？”他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竞拍者的答案。

        “不行！我要看看她有多聪明！这样才能决定是否买下她！”类似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么高的呼声下，我不能让客人们失望啊。”拍卖师再次面向红珊瑚，邪笑着命令道，“夜奴，我想大家乐于见到你飘飘欲仙的样子，不过现在没人能帮你，你只能自己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红珊瑚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解读命令的含义似的，当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之后，她开始照做了，将纤细的手掌向下伸去，越过平坦的小腹，往下，再往下，最后毫不知耻地揉弄起来。

        台下的花露发出了绝望的吼声：“不！不能这样！姐姐，快住手！你快点看着我！”她弱小的声音被瞬间淹没，毫无作用。

        花露的心痛到无以复加，眼泪无意识地滚滚流下，烫得灼人，她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她感觉比死都难受，难受一千倍，一万倍。这份痛苦，足以让人崩溃。

        红珊瑚机械式地动作着，并不断加快，似乎有热潮要随时宣泄而出，这一幕挑逗着台下观者的欲火。

        “哈哈，我喜欢她！一定要得到她！”在花露一旁，有个流着口水的狗脸兽人喊道。

        “不……”花露掩面哭泣，瘫坐在地上，看着台上噩梦般的景象。

        拍卖师看火候已到，及时地叫了停。红珊瑚依言停下，直喘热气，黑裙上隐约沾了一点白亮的东西。好戏在紧要关头被打断，这让许多人大为不满，可不满者当中，显然有很多人愿意掏钱把红珊瑚买回家慢慢看个够，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想必大家已经大饱眼福了，也了解了夜奴这个玩具是多么的诱人，她会乖乖听你的命令，无论你想怎么玩她都不会违令。我宣布，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五百枚银币！”拍卖师喊道。

        “五百五十枚银币！”

        “六枚金币！”

        “六枚金币零二十枚银币！”

        “七枚金币！”

        竞拍者争先加价，拍卖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花露擦了一把眼泪，她在痛苦中迸发出更加坚决的力量，决不能让姐姐落入这帮畜生的手中！

        “五十枚金币！”花露一口喊出了远超其他人的价格，引来的小小的搔动。她目光如铁地望着姐姐，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想要办成一件事。

        “挺有钱啊。小姑娘。那么我出八十枚金币！”先前说要买下红珊瑚的狗头兽人坏笑道。

        “一百枚金币！”花露在下一秒再次加价，带着一股力压所有人的气势。

        “哦？看来你是志在必得。”狗头兽人眼珠一转，“那我加到五百枚金币！”

        “一千枚金币！”

        这一嗓子镇住了台下所有的竞拍者，全场出奇地安静下来，纷纷望向弱弱小小的花露。

        “呵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她可远远不值这个钱呦。”狗头一副阴谋得逞的笑意。

        的确，就算红珊瑚是一具服从命令的漂亮人偶，也不值一千枚金币这种天价。拍卖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她在我眼里是无价的。”花露根本不看兽人，只是凝视着台上的姐姐。

        “一千枚金币一次！”拍卖师把握住这个天价时机，快速地喊了三次，没有人再加价，他望向了台下的花露，“恭喜你，小姑娘，你买到了自己的姐姐，愿你跟你的姐姐玩得愉快。”

        花露扫了一眼拍卖师丑恶的脸孔，擦着眼泪，再度望向一动不动的姐姐。

        拍卖师开始推荐下一个商品，红珊瑚被其他人带了下去，同样被带走的还有那个小金铃。每一次拍卖结束之后，竞拍者都要到后台进行交款，然后带走买来的奴隶。花露在三名海盗的陪伴下到了后台，她这一下跟姐姐的距离更加近了，已经触手可及，可是她发现姐姐身上的温度是如此僵硬，了无生机。

        “一千枚金币，交钱吧。”胖得流油的工作人员闷声道。

        花露这时才想起钱的问题，她当然掏不出这么多钱，但是唐克答应过会替她赎出姐姐，这笔钱倒是不用太担心。

        “我现在还没有钱，不过我会马上取来。”花露弱弱地说，她刚才喊价时的气势一扫而光。

        胖子不悦地皱起眉头，恶狠狠地说：“在捣乱之前，你真应该好好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我不是捣乱，我能拿出那些钱，你把姐姐交给我，我马上就去取钱来，我保证。”花露连忙说，另几位同伴上前护住了她。

        胖子瞪了几眼花露几人，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这里的规矩，没有人可以打破。我完全可以把你绑了送到台上卖掉，在我这么做之前，你有一分钟时间从这里滚出去！”

        花露当然不能看着姐姐在眼前再次被别人带走，她苦苦哀求，求他们给她取钱的时间。胖子不耐烦了，交易所的一些打手围了上来，情况变得非常糟糕。几名恶龙海盗团的海盗见状，不愿在这里栽了跟头，拽住花露快步离开这里。花露是被硬拉出去的，她对着姐姐伸出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姐姐的身影再次消失。

        在路上，三个平曰里粗枝大叶的海盗当起了好好先生，劝说花露冷静下来。好歹事情还有转机，花露把希望都放在了唐克身上，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旅馆，直接冲到唐克的房间，撞开了房门，一进门她就哭喊道：“唐克，求你了，求你救救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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