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纪非年的思绪飘回到他上高三那一年，某日午后，他去校长办公室，帮他父亲把一份赞助资料交与校长。

        他当时还是个混不吝，眼里根本没规矩，直接推门进去了，就看见校长在慌慌张张翻抽屉，手上沾着墨汁，上面还有一排渗血的牙印。

        桌子上的墨盒被打翻，一满脸油墨的男生贴在墙边使劲揪着衣角。

        校长看到他进来，明显更慌了，但很快稳住情绪，讪笑两声开口：“这学生有心理问题，我给他单独做一下心理辅导，谁知他……”

        深秋的天气已很凉，男生校服衬衫领口的扣子被扯掉，半敞着露出一节雪白的脖颈，和脸上的黑墨遥相辉映。

        纪非年心下已有了判断，校长是心理学方面的教授，可谁知是哪个兽？道貌岸然的人演起君子来可像了，比如自己。

        他把资料放在桌子上，慢慢走向男生，他承认自己是被那双纯净的眼睛深深吸引过去的。

        “我带你去洗脸好不好？”有这样漂亮眼睛的人，那脸肯定也很好看，他想看一看。

        男生不说话，仍是拼命和衣服过不去。

        “校长应该辅导完了吧？我先把他带出去了。”

        校长还没来得及开口应答，纪非年就一把扯住男生的衣袖拉着他向办公室外走去。

        男生居然很乖地任由自己扯着，直到一处僻静无人处，他才把自己推开，然后开始用双手抻衣角，想把它抻回原来平整的样子，可那衣角被他摧残的太厉害，怎么也抻不平了。

        纪非年说了好些话想吸引男生的注意，可男生好似都没听到，也一言不发，直到自己说出“我居然在白天看到两颗星星”。

        男生终于抬起头，纪非年对上了那两颗亮晶晶的星星，干净、清澈，不惹世俗尘埃。

        可男生根本不是在看他，看向的是天空中的太阳。

        纪非年顺着男生的目光一起看，太盛的光芒使他微眯起眼，太阳也是星啊：“现在是三颗了，一颗太阳，一双会发光的眼睛。”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男生踩着光影走到阳光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站着，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

        若在平时，纪非年的耐心早就该耗尽，此时却极具耐心等到男生开口和自己说了第一句话：“妈妈说，阳光能杀菌。”

        纪非年瞬间就明白了男生动作的意思，他还没有开除校长的权利，只能提醒：“下次要拒绝知道吗？不要再去校长办公室了。”

        “乖乖听话，妈妈才不会那么累！”

        原来是男生的妈妈把他交与校长辅导的，可她不知自己亲手把孩子送进了恶魔的手里。

        他准备询问男孩的姓名，也许以后可以帮一帮，一转头男孩飞快地跑没影了，两分钟后上课铃声响起，他确定男生没戴表，也没拿出手机查看，可他是怎么知道时间的呢？

        自那以后，纪非年往校长办公室跑得很勤，可一次也没见到过男生，他想，也许是男生的妈妈发现了，把他带走了吧！

        原本那时候自己就有机会把他带出黑暗的，纪非年懊恼地捶了一下胸口，那里郁结了撕扯般的痛，他不敢想象，男生后来经历了什么。

        “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保护你的机会。”

        这句话伴随着哽咽声一遍遍传进陈远风的耳朵里，他跟在纪非年身边五年，见过他的沉稳、狠戾、果决甚至温润，却从没见过如此伤心脆弱的纪非年，那个人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他一个大老粗，也不知怎么安慰，刚准备出去，把空间留给纪非年让他缓和一下，就被叫住了。

        纪非年又恢复了沉稳，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好似刚才那个伤心的人根本不是他。

        “叶星一定是发现了校长的龌龊行为，才会选择和校长同归于尽，一个可以为孩子付出生命的母亲，会选择把生病的孩子一个人放在国外吗？”

        纪非年看向陈远风：“叶白当年一定没有出国，查叶星的生活轨迹，一定能找出叶白的踪迹。”

        “就算如此，叶星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短时间内也查不到。”

        不是陈远风有意泼冷水，这种大海捞针的举动毫无意义：“叶白不愿出来，就不会让你轻易找到，他有没有给你留下别的信息？”

        “对，还有承诺，他一定是怪我没有信守对他父亲的承诺，只要『记忆引导计划』成功，他就会愿意见我了。”

        纪非年的办公桌上就是被封存的『记忆引导计划』的研发资料，计划一共分为五个板块，目前已经完成了「脑电波追踪」、「思维处理」，正在进行的是「记忆存储」，还剩下「记忆模拟」和「记忆植入」。

        前三个可以当成单独板块开发，后两个则必须和整个记忆引导计划相辅相成，星海开发的时候就卡在了「记忆存储」上面。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项目，即使以现在的水平来做，三年也不一定能完成，当时星海能做到那个程度已属超前。

        让纪非年不能理解的是，秦溪海为什么非要进行那个计划，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在当时都是不可取的。

        即使濒临破产，自己去和他谈收购时，他在金额上都没做要求，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自己能继续这个计划。

        他当时以为这是一个科学家的疯狂，不想费尽心血的项目就这样夭折，直到这几天他仔仔细细阅读了『记忆引导计划』的研发报告才明白，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无法言说的爱。

        这个计划的产品是医疗器械，针对的病症有一项就是孤独症，还是精神创伤形成的孤独症。

        叶白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才去除了基因的病症，却在迎来曙光之际再一次陷入深渊，他的父母除了自责，只能重新扛起孩子的未来。

        自己既然做了允诺，就必须把计划进行下去，不为它能治愈多少精神和心理疾病，带来多大的利益，只为叶白。

        亿年一定不能倒下。

        纪非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名片，打开手机，输入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林总，晚上有时间喝杯茶吗？”

        茶楼包厢内。

        “纪总说喝茶还真是喝茶啊！这玩意苦不拉几的，可不符合我们二次元的风格。”

        林五三抓抓新弄的发型：“我这银发炫不炫酷，照着二次元男神五条老师弄的，你说秦晃会喜欢吗？”

        纪非年并不想评价林五三的发型，他直接说明来意：“林总，开个价吧！多少才肯放弃『魔法思维』？”

        “纪总说错了哦，我们只谈条件，不讲价钱，条件我可是一开始就说了啊！”

        “我想我也已经回答你了，秦晃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个‘让’无从谈起。”

        “纪总，如果我告诉秦晃，只要他来我公司，我就放弃『魔法思维』，你猜秦晃会不会答应呢？”

        林五三双手托腮，作苦恼状：“可如果直接和秦晃谈的话，我可能就不会提这么简单的条件了，毕竟再过分秦晃都是会答应的，真不知道自己会提什么禽兽不如的要求。”

        纪非年死死盯住林五三，企图分辨他话语里的真假，脑中一直用“秦晃和我毫无关系”催眠自己：“和我怎么个谈法？”

        “生意人之间就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了，纪总只需对秦晃说，让他到一笑倾城工作就行了。”林五三微微一笑：“是不是很简单呢？”

        纪非年沉默良久。

        林五三知道秦晃失忆了，看中的自然不再是秦晃的能力，秦晃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纪非年不打算猜了，就那么问了出来。

        “他只是失忆，保不准哪一天就恢复了呢！我这是长远投资。”林五三似能猜中纪非年心中所想。

        如果秦晃永远好不了了呢？林五三会怎么对他？纪非年脑中思绪来回碰撞，希望找出一个平衡的方法，发现没有。

        “如果纪总需要再考虑一下，那我们明天再谈。”林五三穿上外套，假意离去。

        “不用了，我打电话让秦晃过来。”决定见林五三的那刻起，纪非年就准备答应林五三的任何条件了，他怕越拖越下不了决心：“我只负责把话告诉他，至于他去不去我无法做主。”

        林五三连连点头：“嗯嗯，你把意思传达给他就行。”

        好像一个终于向大人求得玩具的熊孩子。

        秦晃一路都在思考纪非年为什么约自己到茶楼，难道是看了自己给程总监的东西，亿年的危机解除了？

        一定是这样，认为获得了纪非年信任的秦晃，虽然不喜欢喝茶，还是满心欢喜准备来品品，然后就看到纪非年和林五三在一起喝茶的画面，这是什么世纪传说？

        再一看，纪非年面色阴郁，林五三春风得意，不会纪非年被欺负了吧？秦晃当即决定为纪非年找回场子，戳穿林五三的阴谋。

        “林总，不要再装了吧？”秦晃胸有成竹地往林五三面前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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