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米白色的地毯像水一样围在床的四周，屋顶在那盏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极具奢靡的流光溢彩。

        程淮躺在床上，静静地盯着那盏水晶灯看，灯上折射出的影子，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盏灯，一盏被一股强大力量禁锢在天花板上灯。

        “大少爷，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门外，专门伺候他生活起居的阿姨敲了敲门，程淮心里有些烦，但他别无选择。

        “知道了。”程淮回了一句。

        片刻后，他踩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推开了书房的门。

        屋里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是程淮的父亲苏文光，另一个是程淮同父异母的弟弟苏卓，这两人待在一个屋子里，倒是一家人的感觉。反倒是程淮走进去后，竟生出了一丝格格不入的意味。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程淮强迫着自己提起兴趣，凑到了站在书桌前，语气里透着无限的温柔，“小卓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样？累坏了吧？爸也真是的，总是给小卓安排那么多事，我这个做哥哥的看着都心疼。”

        苏卓没说话，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程淮完全没有半点大少爷该有的气势，一件灰色的毛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垂在脸颊两侧，略微凌乱的头发下面，两只别有深意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

        这人总是这样，嘴里说着关心的话，眼里藏着别的事，叫人揣测不出他的心思。

        将搂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拿开，苏卓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没事，能为父亲分担是好事。”

        程淮不置可否，耸了耸肩没再说话，将视线转去了正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眼镜看书的苏文光。

        “自己找地方坐。”苏文光没抬头，依旧盯着手里的书说。

        程淮点了点头，没再管一旁依旧站着的苏卓，自己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去。

        这个自己喊了二十多年爸的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雄姿英发，即使脸上挎了副厚厚的眼镜片，也丝毫没有减轻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四十年前，苏文光坐着绿皮火车，从乡下第一次踏上了这片大城市的土地，凭着绝对的魄力与运气，仅仅用了十年，他的身价就已经跻进了这座豪华都市的前十。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程淮特别佩服苏文光，虽然这其中少不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呵……想到这里，程淮就有些想笑。

        “咳咳……”

        苏文光咳嗽了两声，将书放在一边，抬手取下了那副老花眼镜，一双微微带着一丝浑浊的眼睛辗转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

        “南边码头附近那批房子怎么样了？听说前几天工人闹得很厉害？”苏文光问。

        “是，我已经派人去解决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苏琸低着头说。

        苏文光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只听一旁的程淮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爸，码头那边的事我也听说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是小卓安排的工人在闹事，这怎么可能？我们小卓这么能干，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是吧，小卓？”

        苏卓抬起头，目光落在程淮的脸上，但话却是对苏文光说的。

        “是我办事不力，下次不会了。”

        “是么？”程淮缓缓道，“要不我去帮你吧？这样的话，你也能多抽些时间回来陪陪爸。”

        苏文光看着眼前有来有回的二人，脸上登时浮现出一种深深地疲惫感。

        “小淮，小卓的事你别管，他干他的，你干你的。”苏文光捏着鼻梁说。

        程淮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在这个家里，他就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拎包离开的外人。明明苏卓才是苏文光跟小三生的私生子，但他程淮，所谓的苏家大少爷，才是所有人眼里最不该存在那个。

        “是吗？我能干什么？家里的生意，小卓怕是不愿意让我插手吧。”程淮平静道。

        “不是生意上的事。”苏文光沉声说，“但这件事，也同样关乎到我们苏家能不能更上一层楼的命运。”

        程淮的眼神亮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苏文光能给他安排什么好事？就算有，也绝对是苏卓挑剩下的。

        “哦，那是什么事？”程淮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之前那种，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苏文光看着他，叹了口气，朝着苏卓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等书房的门重新关好，他才缓缓地开了口。

        “小淮啊，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恨，但眼下，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什么机会？”程淮问。

        “联姻。”苏文光的声音听上去很轻，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压力。

        联姻这两个字，在大家族中太过于常见了，或者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手段。

        程淮敛眸问：“跟谁？”

        “姜家，姜家独子，姜之。”

        “姜家？”程淮有些疑惑，“为什么是我？您为什么不让小卓去？”

        他之前听说过姜家，姜家夫妻只有这一个独子，他们给自家宝贝儿子挑选的联姻对象，按理说应该是个顶尖人物才对。可目前来看，自己顶多只能算个人物，和顶尖完全不沾边。

        苏文光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程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姜家这两年发展得很不错，大有要赶超我们的架势，让你去联姻这就是个机会，一个我们苏家与姜家强强联手的机会。”

        “而且小卓年龄还小，还需要学习，将来……”苏文光顿了顿又说。

        “将来小卓好继承苏家是吗？”程淮打断了苏文光的话，他不就是想让自己去联姻，好给苏卓铺路，让苏卓舒舒服服地接管苏家，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苏文光眸光坚定，开始给程淮讲起了那些场面话，“只要我们两家联起手来，这座城市，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可以凌驾于我们之上，你明白吗？”

        程淮依旧坐在椅子上，他抬起头看着苏文光那张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脸，脑袋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既然这样，那不如就顺着他们的路走，但走到中途是向左还是右，他们可就管不了了。

        “好。”片刻后，程淮微微一笑，“为了苏家，我义不容辞。”

        苏文光也没想到，程淮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脸上有些欣慰，伸手在程淮肩上拍了拍。

        “小淮啊，机会来了就要抓紧，在这个家里，也许你是不如小卓，但换一个地方就不一定了，爸爸相信你。”

        程淮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会让你失望。”

        毕竟我可是你的儿子，我会让你“骄傲”的。

        ……

        六个小时后，姜家大宅。

        姜天诚背着手站在书房窗户前，气氛里带着一丝沉重，半晌后，姜天诚唯一的儿子，姜之，在母亲陆雯的陪同下一同走了进来。

        “爸，你找我？”姜之对着姜天诚的背影问。

        “坐。”姜天诚转过身，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姜之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将陆雯扶去了椅子上。

        “今天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说，这件事关乎到阿之的婚姻大事。”姜天诚坐在书桌前说。

        “联姻吗？和谁？”姜之的目光定在姜天诚脸上，但声音依旧没有丝毫起伏。

        “苏家大公子，程淮。”姜天诚边喝茶边说。

        苏家大公子？姜之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会是苏家的大公子？要论能力与品行来说，苏家的二公子不是更合适吗？

        “爸，为什么会选择苏家？”片刻后，姜之问了一句。

        毕竟结婚是大事，而且还是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旁的陆雯怕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搓了搓。

        “苏家在这里的根基很牢，我们家要想世世代代驻扎在这片土地上，苏家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姜天诚放下手中的茶杯，将视线转去了姜之脸上，“你可以拒绝，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强迫你。”

        姜之不说话了，他低着头，脑海里仔细地回忆着圈子里，那些关于程淮的传闻。

        传闻里，程淮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富家大少爷，既没有安家立命的本事，也没有异于常人的手段，简单来说，他就是个依附于家族势力的废物。

        而且，这个废物，年纪似乎比自己要小一岁。年纪又小又废物，这让姜之有些头痛。但为了姜家，这些都是小问题，只要他好掌控，长的不是歪瓜裂枣就行，姜之心想。

        仔细思索了半晌，姜之抬起头说：“爸，先就这么定了吧，联姻而已，和谁都无所谓。”

        可话虽如此，姜之最后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

        两天后，苏家开发的某栋巨型楼盘一层的咖啡店里。

        一个西装革履，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就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坐在落地玻璃前，时不时地盯着手腕上那只精致的腕表看。

        男人的皮肤很白，脸上挎着一副半包边的金丝眼镜，配上一双细长的眼，一眼看过去，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魅力。他没有多少表情的俊脸，让不知多少想要靠近他的人望而却步。

        程淮站在一个专供小情侣摆拍用的电话亭下面，仔细地观察着那个男人，他知道自己迟到了，但那又怎么样？

        门叮铃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程淮的视线落在了门口的那个随着他推门动作摇晃的风铃上，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然而，比他更不悦的，是已经等了他很久的姜之。

        程淮今天没穿那件灰色毛衣，他特地换了一件看上去更加正经一些的衣服，但与面前的姜之一比，他的正经显然就不那么正经了。

        姜之伸手托了托脸上的那副金边眼镜，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人。

        “你就是程淮？”他问。

        “是。”程淮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盯着姜之的那双眼睛里仿佛带着钩子一样，“姜少爷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帅气。”

        看着程淮笑得跟花似的脸，姜之无语，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挑衅，“我就直接说了，你看上去和传闻中……简直是一模一样。”

        看起来很软弱。

        程淮轻笑了一声，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倒是和传闻中不怎么一样。”

        “哪里不一样？”姜之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很……装，”程淮语调轻快，在姜之变脸之前，话锋一转道，“但装得很有品味，所以我真的很喜欢。”

        姜之脸上的笑容不变，“哦？是吗？你似乎对我很有兴趣，但我对你，兴趣不大。”

        姜之从座位上站起来，瞪了程淮一眼，转身准备要走，但脚才刚迈出一步，一只手就覆在了他的手腕处。

        “姜少爷你很急吗？”程淮依旧在笑，“我们才刚见面不到五分钟，而且我丝毫不吝啬自己对你的好感，你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

        姜之的视线落在了程淮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程淮非常识趣地将手松开，语气里带着一丝无辜，“姜少爷这么对我，我会伤心的。”

        程淮这句话，成功地让姜之对他重新提起了兴趣。

        “听你这么说，你很乐意跟我结婚？”姜之重新坐下，视线落在程淮脸上。

        “为什么不乐意？姜家大少爷可是出了名了财大气粗，跟你结婚，那我以后的日子应该过得会比现在更好吧。”程淮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在苏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说实话，程淮的样貌完全符合自己心里的所有期待，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的侵略感，这让惯于站在主导地位的姜之非常满意。

        “结婚可以，花钱养着你也可以，都是小事，但我有个要求，必须得是我娶你。”姜之手指在桌面轻点着。

        “没问题。”程淮耸了耸肩，“但我也有个要求，我要……你用姜家东边所有的楼盘做聘礼，少一栋都不行。”

        姜之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苏公子的胃口可真大，东边所有楼盘，少说也得上亿了吧？”

        “怎么？”程淮身子微微前倾，莞尔，“心疼了啊？不要觉得我狮子大开口，一个亿，买我，买苏姜两家合作共赢，你怎么都不亏。”

        看着面前人畜无害的程淮，姜之的喉结上下微微动了动，片刻后，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具魅惑的笑。

        “好，成交，虽然你的目的很明确，但没关系，我倒要看看，我花一个亿买来的人，到底值不值这个价钱。”姜之向前一倾，“苏大少爷，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

        程淮伸手帮他抚了抚那副金边眼镜，“你不会后悔的。”

        “还有，我不姓苏，我姓程。”程淮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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