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上元夜几多愁

元莞眸色变暗，思绪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是啊，天下人都在传世上有一元家女，出身名门，姿容艳艳，福泽深厚，嫁入宫，封为后。封后大典上，一代帝王声如洪钟，当众宣布，此生只娶一后，绝不纳妃，那时候的自己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幸运的女子了。

        燕百闻的确是做到了后宫只有一后，再不纳妃，自己也如梦如幻过了好些年。直到千弧五岁时，常常往一个宫角里跑，还说自己有个好哥哥，自己这才起了疑心，方知这宫里竟还有这么一处地方，照雪院，院里住着一对母子，那孩子是陛下的。

        元莞犹记得当时发懵的自己马上去找了燕百闻，燕百闻说他只是一时糊涂，恳求自己的原谅，还当即下旨册立了千弧为太子，看他愧疚难当，自己也就将此事压了下来，不再提了。

        日子慢慢过，又过了三年，元莞想着燕百闻毕竟是一国之君，对自己也称得上是尊重厚爱，自认为也并非是那小度之人，就起了想将那对母子接出来的心思，给他们名分又何妨，于是第一次踏入了照雪院。

        元莞对那一天记忆犹新，照雪院就像是皇宫里的世外桃源，虽小但极雅极美，看得出无一处不是花了心思的。但最惹眼的是那立于院中的女子，她的美生生地刺痛了自己的眼睛，只一眼，自己就明白了什么叫输的彻底，就这一眼，自己过去的一切荣宠都成了笑话。

        燕百闻哪里是不想给这对母子名分啊，是给不了，倘若能给，怕是这后位也没自己什么事了。

        那院中女子明艳璀璨，她……是北辰晴雪，永裕王朝的九公主。

        九公主出世，大雪停，瘟疫消，北辰帝龙颜大悦，觉得公主是上天的恩赐，因此对她千般宠万般爱。世人皆知，九公主是沐在皇室的荣光下、全天下百姓的祝福中长大的。

        长大后的北辰晴雪更是耀眼夺目，一眼难忘。裕京城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只要九公主脸上带笑，那裕京城的天就是晴天；只要九公主眼中含悲，那裕京城的天便是阴天。

        北辰帝还曾口谕九公主以后所出亦是北辰皇子，只要出众亦可立为储君。呵，这世间仿佛一切的美好都加在了这个天之骄女的身上，那时的裕京城所有名门贵女加起来都不及一个北辰晴雪。

        所以……燕百闻是在拿自己当幌子，为的就是掩住这深宫里的惊天秘密。如果说之前这些年自己被捧得有多高，那梦碎的这一刻来临时，自己就跌得有多痛……

        元莞仅仅是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心口就隐隐作痛，目中泛起泪花。

        “本宫当年真的气极了才……从那以后陛下待本宫就只剩相敬如宾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都是念着她的，她才是他唯一的无冕之后。”

        嬷嬷看了直摇头：“娘娘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照雪院的那位已经离开了整整二十一年，斯人已去……这些年陪在陛下身边的，一直都是娘娘啊！”

        “嬷嬷觉得本宫还在怨恨吗？本宫从前是有气是有怨，但岁月悠长，早已将一切的不平都消磨殆尽了……”

        元莞心知，这半年里，兄长多次进宫与陛下密谈，却刻意避着自己，应该是那边有消息了，兄长那年带回来的……呵，自己根本就没信过。

        元莞心中凄凉，其实他们何必辛苦瞒着自己，他们以为自己会为了千弧，要耍些什么手段想要争些什么，才如此小心提防，真是可笑。他们哪里知道，自己至始至终所求不过是愿得君心似我心……

        元盛宣王府，楚青阳有些焦急的到处寻萧逸的身影。

        听闻萧逸出手打了太子紧接着就被皇上禁足于府内，楚青阳心有担心匆匆赶来，可遍寻屋子都找不见他，最后还是在花园石桌下发现了眼眶通红的萧逸，而他旁边，酒瓶子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逸儿，你这是怎么了？”

        萧逸抬起头来，涣散的目光重聚，看到是堂兄，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楚青阳很少见过萧逸这副模样，轻叹了口气，遂将他周围清理了下，也跟着坐了下来，随意拿起了一瓶酒，猛灌了两口。

        “要是不痛快，堂兄陪你喝。”

        萧逸鼻子有些发酸，偏过头去，自己此刻的狼狈样自是不好意思给人看到的。

        “逸儿，听说……你打了太子？虽说你们平时没多亲近，但也不至于会大打出手。”

        “他该死，我打了他都算是轻的。”萧逸拳头紧握，目光凶狠。

        上元佳节，往年的这一天萧逸都会约上李家小姐去逛庙会、赏花灯，不知怎的今年却没了兴致，于是独自一人漫步街市。

        忽然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说那边弄堂里有好戏看，而且三三两两的都往那个角落里去。萧逸开始也没太在意，但被挤着挤着就带到了巷子里，这才看清竟是太子的马车，而且此刻马车珠帘摇晃，里面似有不可明说之事正在发生。

        萧逸不禁疑惑起来，此处偏僻，这些看热闹的人不去看灯市是如何被吸引到这里的，而且皇兄的侍卫都到哪里去了？这更像是有人故意在设局，是要揭开太子行为不端吗？

        萧逸摇摇头不打算继续看戏了，正欲离去，却听到马车里传出一声“太子哥哥，你听听，外面好像有人！”

        萧逸身子顿住，如遭雷劈，这声音是……婉儿。

        萧逸觉得周围的一切开始虚幻起来，直到有几个胆子大点的围观者准备前去撩开帘子一探究竟时，萧逸才恢复神智，这事要是被捅出去，于太子而言不过是风流韵事，可于……婉儿就是身败名裂了，这叫她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萧逸赶紧伸手，拦住了跃跃欲试的几人，说前方庙会有人在发银子，去晚了可就一个子都捞不到了。这话一出，众人哪里还顾得上看热闹，都赶着去捡钱了……

        晚间，萧逸就怒火腾腾地跑去了东宫，将太子揍了一顿。

        “哟，皇弟都知道了，那这好玩的游戏以后就没趣了。”萧桓抹去嘴角的血渍，邪佞地笑着。

        “我问你，你对婉儿可是真心？”萧逸两眼通红，双拳紧握。

        “真心？萧逸，你可真好笑，有时候我是真的嫉妒你，身在皇家，还能这么幼稚。”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好好对婉儿？可是你……这叫她以后如何是好？”

        “要不说皇弟你天真呢！你真以为李玉婉是什么纯良女子，笑话，她周旋在你我之间，不就是为了以后无论我们谁继承皇位，她都会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她有所图，我就将计就计，只有你傻，才对她如珍如宝，说起来我能看上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你心上人而已，哈哈哈！”

        萧逸难以置信，自己从前捧在手心里的女子在萧桓口中竟是如此的不堪，而且从前憨厚怯懦的皇兄此刻怎么会这样的狰狞可怕。

        “皇兄，为何？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兄弟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兄弟？兄弟算什么？父皇不就是构陷兄弟残害手足夺的位吗？”

        “萧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你不相信？父皇还不是太子时，那时传闻明明是当时的太子对信都候夫人做出了那事才遭至非议被废的，这才有了父皇的太子之位，那萧离尘后来怎么就成了父皇的私生子了呢？你这还不明白吗？”

        “不可能，你胡说！”

        “还有父皇已经是太子了，还不肯放过幼弟，雁回观的那场大火你真的以为是意外吗？所幸皇叔命大，只是毁了容……”

        “你……疯了，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不相信？外面的传言，我不信你没听到过，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哈哈，萧家从先皇到父皇都是如此，早就烂到根了，哈哈哈……我们谁也逃不掉……”

        太子的话仿佛如魔咒一样总在耳边响起，萧逸心中发寒，忍不住蜷缩成一团才能稍安心。

        “逸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堂兄，你说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有两幅面孔，我好像从来就不曾真正的认识过他们。”

        “逸儿说的他们，是指？”

        “好多好多人，比如婉儿，从前我认为她最是知书达礼……比如皇兄，我觉得他懦弱呆板……再比如我父皇，他对我是那么的疼爱有加……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楚青阳看到萧逸眼睛失神，知道他今晚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怕是知道了很多不堪的事。

        “堂兄小的时候，也看到过很多不能理解的事，但是后来堂兄明白了，有些事是人力不能改变的，比如我们的出身，我们的周遭环境，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无愧于心方得安宁。”

        萧逸忍不住看向楚青阳，目中重新有了一丝神采。

        “我是萧家人，我还能做好自己吗？堂兄，你不知道，我好怕，我小时候顽劣是怕我太过出挑了，母妃会步先皇后的后尘；现在长大了，我还是怕，我怕自己会成为父皇那样的人。你说，我们萧家是不是真如皇兄所说那样，早就烂到根了。”

        楚青阳错愕，原以为逸儿的荒唐胡闹是少不更事，怎知他……

        楚青阳面对这样的萧逸，心疼起来，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就像小时候每次要哄他开心是那般。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无论如何，逸儿都是我楚青阳最好的弟弟，哥哥会护住你的。”

        “谁要你护了，又拿这招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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