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北辰遗脉

“听闻殿下与前朝九公主是手帕之交，传说九公主倾国倾城，不知殿下府上可存有其画像，让我能有幸观之。”

        “你……”萧晗有预感顾惜夕或许之前对手串之事一无所知，但眼下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罢了，宋嬷嬷。”

        宋嬷嬷进来，听着萧晗低声吩咐了几句，先是一惊，然后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一幅泛黄的卷轴。

        旧画展开，画的是两位明艳动人的少女漫步花丛。画上原本的鲜艳颜色已褪，即便如此依然不妨碍人们一眼就能看出画中女子一个绝色一个娇俏，一位是前朝的九公主，一位是如今的长公主。

        顾惜夕呼吸一滞，惊艳于画中绝色女子的出尘容颜，更心惊于那熟悉的眉眼。他跟她，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不为过，顾惜夕这一刻终于明了为什么墨轻寒一直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北辰皇室遗脉，虽尊贵但不容于世。

        原来他连景王萧瑾衍这个身份都是假的，顾惜夕捂住心口，心痛难当，自己竟从来都不曾看清过他。罢了，无论他到底是谁，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御天殿内，黑压压跪了一大片，满朝的臣子皆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整个大殿充斥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萧瑾兴沉着一张脸，眼底是压制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滔天怒意，看着跪着的一个个臣子，真狠不能将这些酒囊饭袋都拖出去斩了才好。

        “南边六郡已失，乱军两月前就开始攻城掠地了，可是……直到今日，朕才收到急报。”萧瑾兴气得手直发抖。

        “陛下息怒，南乱由来已久。自先帝时，南边就叛乱不止，当初还是镇国公马踏南方才得以还南边十数年的安宁。这一次实在是事发突然，大家始料不及，好好的怎又生乱了？”

        这话一出瞬间仿佛是你一石激起千层浪，怎会生乱？难道是看镇国公身死，无人再有能力震慑四方，所以乱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一下子大家脸色都难看起来，去年国公爷战死含冤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彼时在场的除了落井下石，并无一人敢站出来鸣冤的。

        萧瑾兴脸色更是青白交错，“不过短短俩月，六郡尽失……难道这六郡的布防形同虚设？郡守呢？叛乱刚起时，怎无一人来报？”

        兵部尚书头冒冷汗，颤巍巍应答道：“这六郡均靠近南岭，流寇不断，匪患盘踞，本就是难以治理之地，是以朝廷对这些地方管控松散，驻军也少，这才让乱军有了可趁之机。”

        “对对对，此六郡刁民甚多，民风粗野，还有三郡是无主之郡，下官多次派下郡守上任不是身死就是外逃，实在是……”吏部尚书附和道。

        “六郡积弊已久虽是事实，但二位大人如此一言以蔽之怕是有推诿之嫌。”一后方御史站出直言道：“关于六郡，经微臣手上的请求派兵剿匪派军守城的加上因天灾人祸请求钱粮支援的折子不说上千封也有数百封了，可结果呢？这些奏请未达天听，全被打压下来，才致民心丧失，终成了今日之患。”

        “你……”

        “压下奏折，让朕闭目塞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萧瑾兴寒着一张脸，盯着这些欺上瞒下的臣子们。

        “陛下，微臣有罪，但微臣……也是没办法啊！调遣军队安排驻军哪一样不需要粮饷，户部早已支不出银子，那些郡县又穷得揭不开锅，臣……”

        萧瑾兴目光看向了户部尚书，不是不知道国库空虚户部吃紧，但也不至于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欲哭无泪，“陛下，微臣……陛下还是看户部的账册吧！”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账册呈上，萧瑾兴越看越胆寒，国库空虚至此，已经不是捉襟见肘那么简单了，可打眼一看就能瞧出这帐是有问题的，“这里……还有这里……大笔的银两支出是何因由？”

        “是谁？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

        户部尚书看了下被点出的那几处的位置，哆哆嗦嗦道：“是太子，太子提银，微臣不敢拦。”

        萧瑾兴一时怔住，有些没反应过来，太子？那唯唯诺诺的桓儿还能干出这等违逆之事来？不过一瞬，萧瑾兴沉声道：“给朕查，看看太子这些年背着朕都干了些什么？”

        一声令下，一些官员开始奔走起来，其他人继续跪着，这一天的朝会格外漫长难熬，从早上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期间，关于南乱的呈报也陆陆续续传来了好几道，一道更比一道令人心惊肉跳，同时也无比清晰的显示着此次叛乱绝非先帝在时起的动乱可比拟的。

        一则是乱军北上，几乎没有耗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六郡，除匪患，安民心，拨银分地，重整吏治布防，六郡臣服，甚至临近郡县有百姓听闻此事皆欲投奔。

        二则是乱军名号永裕军，‘永裕’二字一出，仿佛是师出有名的正义之军振臂一挥，拥护者追随者甚多，一下子呈摧枯拉朽之势。

        三则是十万大军北上，领军的竟是池彧。池彧是除了顾镇北、元炎良、贺绍外的另一前朝名将，只因彼时是太平盛世此人觉得枯守驻地没意思就辞官隐世了，这一复出就显得非同小可了，何人能让他甘愿为马前卒？

        大家隐隐猜测北辰皇室定还有人在，莫不是要光复前朝？这是要变天了……

        萧瑾兴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接下来只见一份又一份的证物呈了上来，这些个臣子抓桓儿的错处倒是麻利得很。一一看下来后，萧瑾兴胸中像是生起了一团火，越烧越烈，终是气到了极点，大手一挥，将面前的所有全都推翻在地。

        圈地，豢养死士，屯兵造器，私设赌坊，伪造钱银，挪用国库，染指后宫……这堆积如山的罪行罄竹难书，萧瑾兴几乎是吼道：“太子人呢？让他滚过来见朕。”

        殿中无一人敢吱声，四下死灰般寂静，萧离尘站了出来，犹豫道：“儿臣听闻皇弟这几日……好像都宿在了梨园春。”

        梨园春？听名字也不难猜这地方只怕是个声色场所，萧瑾兴额边青筋暴起，“既然太子没空见朕，朕就亲自去见他。”

        说完又犹疑了，帝王出行，声势浩大，恐引民慌，而且亲自去了，太子之事就会被闹大，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父皇，梨园春……父皇怕是不方便出入。”看萧瑾兴目露迟疑，萧离尘决定推其一把，面露难色道：“还是儿臣替父皇走一趟吧！”

        萧瑾兴盯着萧离尘，在这节骨眼上，尘儿要是生出什么心思欲加害桓儿，那可谓是轻而易举，遂道：“朕要亲自去看看这个逆子，尘儿随朕一同去。”

        萧离尘顺从地点点头，眸里精光一闪而过，萧瑾兴要是不到场，自己费心排的这出大戏该唱给谁看？

        梨园春深处，戏台上，一娇媚美人长袖善舞，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直勾得人浑身酥麻。萧桓一边提壶喝着酒，一边跟美人和起戏来。楣娘今日唱的是贵妃献曲，萧桓就扮上了皇帝，明黄色龙袍加身，好不得意。

        “殿下以后便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了，可还会记得小小戏楼里的楣娘？”楣娘眼波流转，似有无限柔情。

        萧桓忍不住将美人一把搂入怀中，带着醉意哄道：“楣娘这是哪里的话？等本太子坐上了皇位，必定迎你入宫，让你当上真正的贵妃。”

        “殿下又在取笑楣娘了，楣娘出身卑贱，此等身份是入不了宫的。”楣娘说之欲泣，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爱，“莫不说满朝的大臣们到时候会对殿下口诛笔伐，单就是当今皇上也不会首肯的。”

        “哼，那时候本太子已是九五至尊，大权在握，自然一切都是本太子说了算的。父皇若是安心当好他的太上皇，本太子自是会让他颐养天年。”萧桓目露狠色，话锋一转，“若是他敢置喙什么，本太子大可以也学学父皇弑君弑父的那一套。”

        “陛下威武，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陛下”叫得萧桓十分舒心，更是得意忘形道：“爱妃平身，只要爱妃伺候好朕，想要什么朕都会赏赐予你。”

        “太子当真出息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萧瑾兴实难想象太子私底下竟是这副面孔，还有他身上那明晃晃的龙袍直刺得眼睛疼，“好啊！这是等不及要上位了，还要弑君弑父？很好，朕此刻就在你面前，倒是来啊！”

        怒斥之声在萧桓耳边炸响，一下就把他给震醒了，看到是父皇来了，猛然间握不住酒瓶，酒瓶落地，‘哐当’一声刺响。父皇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萧桓根本来不及思考，立刻跪在地上，边跪边往前爬，“不是这样的……父皇，你听儿臣解释，儿臣只是酒后失言……”

        萧桓刚爬至萧瑾兴脚边，萧瑾兴就一脚踹了去，将萧桓踹翻在地，“逆子，扶不起的东西，还生了谋害朕的心思，朕看是留你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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